第50章
第50章 第50章
将那封回信交予小成子後, 銜霜又借着裝病,過了一段勉強稱得上是平和安寧的日子。
只是眼看着七月份很快過去,一轉眼就又步入了八月, 她平靜的心中, 也逐漸生出了些許憂慮。
如今已至八月,離九月二十二立後大典那日, 也只剩下短短一個多月的光景了。
随着天數一日日過去,她心中的那份憂慮也愈發重了起來。
那日她在信中騙了徐文州,她其實,是不願意留在宮中,不願意做霍則衍的這個皇後的。
她心裏很清楚, 一旦她登上了這個位置,今後便要将一輩子, 葬送在這深宮之中,再也出不去了。
對于此事, 她雖無能為力, 卻怎麽也做不到認命般地妥協與接受。
怎麽辦?
自己該怎麽做,難道還是要繼續裝病下去,打着養病的幌子, 來逃避立後一事嗎?
可霍則衍到底也不是個傻子, 又怎麽會被她輕易就這麽糊弄了過去?
她估摸着,霍則衍怕是也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故意裝病避他, 只是不曾戳穿自己罷了。
這條路既是走不通,那又當如何?
再計劃一次逃離出宮麽?
因着已經有了一次并不成功的逃跑在前, 如今她想要故技重施,從霍則衍手中拿到出宮令牌, 恐怕比起上回,更是難上加難。
看來此事需得從長計議才是,也萬萬不能再像上回那般,将珠兒或是其他人牽扯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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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霜想。
只是八月中旬,還未等她真正敲定下主意,這裝了一個月之久的假病,竟變成了真病。
感受着身體傳來的那陣熟悉的不适感時,銜霜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是那場讓她幼時患上啞疾,又曾在大半年前反複折磨過她數次的舊疾,再度不幸複發了。
先前徐文州帶着她和歲歡一同進京,原本便是為了治她這在江南治不好的病。
可不論是江南的郎中,亦或是京中的大夫,都只是說她這病根治不了,早晚都會再次複發。
當時聽着大夫說,此病再度複發會有性命之憂時,她雖心中難過惆悵,但也并未太過如臨大敵。
那個時候,她也只是想着,這病自她幼年初次患上,到大半年前第二次複發,中間也隔了十來年的光陰。
所以那時她以為,這病再度複發,應當也是會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
再不濟,總也還能給她餘下好幾年的時間,至少讓她撫育着歲歡,再長大一些。
可她不曾想,并非幾十年或是十幾年,甚至都距離上次患病尚且不足一年,這病就再度複發了。
而她真正患病一事,卻不知怎的,不過半日就傳進了霍則衍的耳裏。
霍則衍擱置下手中的事宜,匆匆趕來蘭溪苑時,又被銜霜用同先前一般,“養病不宜面聖”的由頭擋在了門外。
只是這一回,沒有宮人能擋得住他。
事實上,也沒有什麽宮人敢真正不要命地攔他。
霍則衍推開門,闊步走進裏屋,看着許久不見,如今卻面色蒼白,軟軟地倚靠在榻上的銜霜時,心下驟然一緊。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急急地問她道:“銜霜,你現下身子感覺如何?很難受麽?”
見霍則衍走了進來,銜霜颦了颦眉。
她此刻沒有什麽力氣,也不想再同他比劃着說些什麽,只是偏了偏頭,別過了視線,不再看他。
看着眼前面無血色的銜霜,霍則衍只覺得自己的心也擰在了一起,慌亂得厲害。
他來不及再想些什麽,只是趕忙命福順從太醫院,請來了齊院使。
但瞧着齊院使為銜霜把脈時,愈發變得凝重的面色,他的心也愈發緊張了起來。
見齊院使捋着胡須,遲遲不語,霍則衍終是按捺不住問他:“齊院使,皇後患的究竟是何病,需得如何醫治?”
齊院使卻只是看了銜霜一眼,躊躇着開口道:“回陛下,皇後娘娘這,她這......”
“好。”看出他似是有話難言,霍則衍對他道,“你且随朕出來說便是。”
走出銜霜的寝屋後,看着仍是猶猶豫豫不敢出聲的齊院使,霍則衍率先開了口:“齊院使,皇後的病,朕要聽真話。”
齊院使遲疑着,忽而提着袍服跪了下來,俯身道:“陛下,還望陛下,恕微臣愚鈍無能。”
霍則衍的心也随着他的這句話,遽然沉了下去。
“她的病,可是很嚴重麽?”他問道。
見齊院使颔首,霍則衍不覺間猛然攥緊了手,又急切地追問他:“那依你所見,需當如何醫治為好?”
齊院使卻只是将身子俯得更低,磕頭請罪道:“陛下,求陛下恕罪,微臣醫術不精,尚治不了皇後娘娘的病。”
“微臣所能做的,也只是為皇後娘娘開幾服藥,盡量試着看能不能再多延緩上幾個月。”他道,“但即便再怎麽延緩,恐怕,恐怕也......”
齊院使說着又停了下來,似是不敢再繼續往下說下去。
“說下去!”霍則衍沉聲道,“朕不會治你的罪,但朕說過,朕要聽實話。”
聞言,齊院使終是垂首開了口:“回陛下,皇後娘娘這病,不論再怎麽用藥延緩,只怕,只怕也熬不過今年冬日了......”
......
銜霜倚在榻上,阖着眼等了許久,才聽見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
她緩緩地睜開眼,望向走進來的那人,比劃着問他道:【适才齊院使同陛下,都說了些什麽?】
其實就算是不問,她心中大致也能猜到,會是些什麽。
左不過同先前的那些大夫們一樣,說她這病治不了,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這樣的話語她其實已經聽到過太多次,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适才他們說話,原也不必回避她的。
不過齊院使畢竟是宮中的太醫,又是太醫院之首,醫術高明,與尋常的大夫自是不同。
說不準自己的病在他看來,就會有不一樣的見解呢?
她到底還是想要好好活着的,對此不免也抱有了幾分希望。
霍則衍穩了穩心緒,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神色如常,對她道:“齊院使同朕說了,你這算不上是什麽重病。”
“他為你開了幾服藥,朕已經讓珠兒去太醫院取了。”他輕聲道,“待你服下那些藥,身子很快便會無礙的。”
聽這話說的同自己将才所想的有所出入,也和從前那些大夫們所言迥然不同,銜霜心中不禁有些意外。
想起方才齊院使凝重的神情,她覺得,事情不會像霍則衍所言這般簡單,帶着幾分懷疑問他道:【當真只是如此?】
“朕又怎會騙你?”霍則衍看着她,勉強牽了牽唇角,同她道,“而齊院使在太醫院多年,醫術精湛,亦是不會診錯。”
“銜霜,你現下不宜憂慮過重,也不必擔心這些,只管安心養病便是。”他溫聲道。
聽着霍則衍的話語,銜霜心中卻并不大相信。
她知道,自己從他口中估計是問不出什麽,也不欲再與他多言,只是随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銜霜也很快就确認了下來,霍則衍那日果然未同自己說真話。
因為自那日以後,幾乎每日都會有大夫進宮,自稱是何處的名醫,奉旨前來為她診脈。
把脈過後,那些大夫雖也未在她面前過多明言,但看着他們那一張張沉凝的面色,她也不難猜出些什麽。
因着早已清楚自己的病根本就治不好,她便也漸漸有些麻木了,看着那些數不盡的民間大夫,她反倒還覺得有幾分想笑。
霍則衍還真是拿她當傻子在哄。
一面說着她的病并無大礙,一面卻又興師動衆地請來了這麽多大夫為她診病,竟也不覺得有什麽自相矛盾之處。
好在這麽過了二十來日,在蘭溪苑的門檻險些就要被那些來自民間的名醫踏破後,霍則衍許是将能找的名醫都找盡了,又許是也對此死了心,就此慢慢消停了下來。
只是這二十來日裏,銜霜的身子亦是在每況愈下,在服用了那些各式各樣的藥材後,仍是不見有半分好轉,反倒愈發嚴重了起來。
她心裏也很是清楚,自己這病,原本就是藥石無醫,服用藥物最多也只能再稍微延緩些時日,或是略微緩輕些痛苦。
但這于她而言,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無甚用處。
整日裏喝着那些怎麽也喝不盡的苦藥,她只覺得,自己如今連嘴巴都是泛苦的,後來一看到珠兒端來的沉甸甸的藥碗,更是止不住地頭皮發麻。
左右也是無用,再怎麽延緩時日,看樣子自己也終是熬不過這一回了,喝下這樣苦的藥,反倒還給自己平添了痛苦。
銜霜心中這樣想着,便也每每在珠兒端着藥碗走進來時,稱說這藥太燙,放置少頃再服下,而趁珠兒走了或是不備時,再偷偷地倒了這碗藥。
只是她這樣做了也才不過屈指可數的幾次,連珠兒看起來都尚未察覺,竟是不知怎地,卻被霍則衍給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