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42章
數年不見, 方馥面容不改,容顏依舊同從前一般妍麗嬌俏,只是過去身上那股子鋒芒畢露的張揚脾氣, 瞧着卻似是已經斂去了不少。
只見她掀開了門前的紗簾, 被婢女扶着走了進來,一見到屋裏坐着的銜霜, 便開了口:“銜霜姑娘,我們可真是好久不見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微微頓住,同她道:“不對,我如今是不是應該改口, 稱你一聲皇後娘娘了。”
銜霜望了她一眼,拿過了适才讓珠兒預先備好的筆墨, 提着筆在紙上寫道:【方二小姐說笑了,冊封禮既尚未行, 我現下也還算不得是什麽皇後, 萬萬擔不起‘娘娘’二字。】
方馥坐在了銜霜對側的椅子上,看了看紙上的端正字跡,随即掩唇輕笑道:“立後一事已經定下了, 京城裏頭也早就傳遍了, 現如今誰人不知,銜霜姑娘就是大晟未來的皇後。”
“當初不曾想,我和銜霜姑娘再次見面, 竟會是這樣的情形。”她說,“不過說起來, 我也是真心為銜霜姑娘感到高興呢。”
回想起從前那個盛氣淩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方馥, 再看着眼下這個同自己說話這樣客氣的她,着實讓銜霜有些習慣不起來。
但因着先前結下的那樁梁子,她并不太相信方馥口中所謂的“感到高興”。
銜霜不知道,方馥這說的到底是客套話,還是在故意嘲諷自己,也懶得再同她慢慢周旋下去。
她只是握着筆,直截了當地問方馥:【方二小姐今日來蘭溪苑,說是有話要同我說,不知方二小姐想要同我說些什麽?】
“我的确有些話,想同銜霜姑娘說。”方馥點了點頭,目光卻看向了她身後站着的珠兒,對她道,“但還請銜霜姑娘先屏退宮女。”
她說着,先示意自己身側的婢女退了下去。
珠兒看着那婢女退下,有些緊張地喚了銜霜一聲:“主子......”
從前方馥對銜霜的種種刁難,尚還歷歷在目,今日方馥來蘭溪苑求見銜霜,她本就擔心,方馥怕不是來找銜霜麻煩的。
現下眼見着她提出要和銜霜單獨說話,珠兒心中更是有些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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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給了這方二小姐與銜霜姑娘獨處的機會,保不齊方二小姐會對她家姑娘不利。
銜霜卻只是朝她搖着頭,比劃道:【你先去吧,只不過是說上幾句話,不會有什麽事的。】
她遲疑了少頃,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珠兒離開後,銜霜看着唇微微張開,又很快閉上的方馥,在紙上寫道:【現下屋裏只你我二人,方二小姐想同我說什麽,明言便是。】
“其實原也沒什麽。”方馥抿了一口珠兒先前端上來的茶水,面色有些躊躇地同她道,“我......我只是想為着從前的事情,同你道個歉。”
道歉?
銜霜微微挑了挑眉,似是不大相信,這種話竟也會從方馥口中說出來。
還當真是件稀奇事。
許是看出了銜霜面上的懷疑,方馥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鬓角,“從前我和銜霜姑娘之間,有過些許誤會。”
“那個時候,我年少氣盛,也太不懂事......”她緩緩轉着手中的茶盞,開口道。
“這幾年來,我每每回想起來,心中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很是歉疚,聽聞銜霜姑娘回來的消息後,一直想當面來同你賠個不是,卻......卻又耽擱了好些時日。”
“今日特來宮中同銜霜姑娘賠罪,還請銜霜姑娘見諒,勿要因此介懷于心。”
聽着方馥的話語,銜霜笑了笑。
像方馥這樣被家中捧在手心裏的千金小姐,自小任性慣了,又養了一身驕縱脾氣,會因為冷嘲熱諷一個奴婢幾句,就心懷愧疚上好幾年?
還好巧不巧地,趕在了立後一事定下的這個節骨眼上,特意來同她致歉。
【方二小姐言重了,那些事情若非今日提及,我早便淡忘了,何來介懷一說?】
【倒是方二小姐,莫要再将此事放在心上才是。】銜霜用筆尖點了點墨,【方二小姐大可放心,就算我來日真的登上後位,也不會為着舊事報複于你。】
她如今被霍則衍囚在這宮裏,本就實屬被逼無奈,可沒有什麽多餘的閑心,來同他的青梅虛與委蛇,假裝和睦,不如直接将話挑明來得更痛快些。
見方馥半晌沒說話,她又提筆寫道:【不過方二小姐與陛下情誼深重,身後又有方家護着,原也沒什麽必要憂慮這些。】
方馥靜了片時,才捏着半空的茶盞,開了口:“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同陛下雖是一起長大,但我在他眼中,從來都只是疏月的朋友,反倒是我,厚着臉皮,巴巴地去求父親和霍伯父定親......”
意識到自己言多,她忙止住了話頭,對銜霜道:“我過去雖傾慕于陛下,但陛下對我,卻從未有過任何情意,也未同我行過任何逾越之事,他屬意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你。”
“其實我也早就看出來了。”她說着,輕輕嘆了口氣。
“我認識陛下那麽多年,見他對誰都是冷冰冰的,一副要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緊張一個人。”
“還記得當年他将我叫去明和殿,就只是為了護住你的名聲,還讓我離你遠一些,生怕我會對你做什麽似的......”
銜霜聽着聽着,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她還要繼續說下去的聲音,【方二小姐今日來,就是為了同我說這些的嗎?】
“也不全是。”
方馥搖了搖頭。
“前一陣子京中的那些傳言,我亦有所耳聞,我知你不會是那樣的人,但父親他......聽信了那些流言。”
“父親在朝中一向剛正不阿,他以為流言為真,對你......頗有些誤會。”她停了停,對銜霜道,“我今日來,不止是為着我自己,也是替父親他,同你賠個不是。”
聽方馥提起她父親,銜霜不由得想起昨日在禦花園時,方太傅不留情面斥指自己的尖銳話語,抿了抿唇。
【方二小姐無需如此。】她并未擡頭,只是握着筆在紙上寫道,【方二小姐今日既是為了道歉前來,現下歉道完了,若無旁的事的話,便請先回吧。】
銜霜知道,自己這樣明晃晃地直接趕客人走,多少顯得有些生硬失禮,不僅失了風度,也太不大氣。
但她現下實在無心來應付方馥,也不想再生出什麽麻煩事端,只想着早些打發她走。
方馥見狀,忽而有些急切地對銜霜道:“其實,其實還有一事。”
她的手輕輕撫地上了懸在自己腰間的雕花玉佩,猶猶豫豫了好半晌,方出了聲:“銜霜姑娘,你先前說過,你有一塊和我一樣的玉佩。”
“不知可否,讓我看一看你的那枚玉佩?”
聞言,銜霜提着筆的手微微頓了頓,擡眸看向了方馥。
擔心被她拒絕,方馥又趕忙又同她補充道:“我只是想看一眼,一眼就好。”
銜霜下意識地摸了摸放置在懷中的玉佩,心中并不是很情願。
但回想起幾年前,方馥認定自己偷竊玉佩的往事,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對此感到心虛,還是将玉佩從懷中拿了出來。
看見那塊玉佩時,方馥面色一變,從銜霜手上拿過了那玉佩,盯着其細細地看了許久。
正反複翻看着那塊玉佩時,她手中的玉佩,卻倏然被人拿走。
方馥擡起頭,見銜霜不緊不慢地将那枚玉佩收了起來,在紙上同自己寫道:【方二小姐已經看過了,我過去所言非虛,我确有一塊同樣的玉佩,并非有心拿錯。】
“我知道,過去那事是個誤會,我知道的。”方馥回過神,有些語無倫次地同她道,“銜霜姑娘,不知這枚玉佩,是何人予你的?”
銜霜蹙了蹙眉,并未告訴她那是夏婆婆留給自己的遺物,只是反問她道:【這與方二小姐,怕是沒什麽關系吧?】
方馥攥着自己腰間的玉佩,慢慢地開了口:“我雖是獨女,但在家中卻是行二,上頭原還有一個長姐,只長我一歲,名字喚作方楹。”
“只是長姐将出世不久,就不幸被父親朝中的政敵派人擄了去,狠心抛至了江裏,家中在江上苦苦尋覓不得,這麽多年來,一直以為,長姐早已殒命于江中。”
“我手中的這塊玉佩,是家中的祖傳之物,在我出生時,父親便為我親手系上,說是代代相傳,護我平安,我原先一直以為,這玉佩只我一人有。”
她說着,聲音也愈發變得有些艱難,“那時你說有一塊同我一樣的玉佩時,我心中還不信......直到後來問過父親才知道,長姐出生時,父親也為她系上過一塊同樣的玉佩......”
聽着方馥不知所雲的話語,銜霜将眉頭擰得更緊。
她心下不免有些不耐,打斷了她的話,只是問她:【方二小姐,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麽?】
方馥垂目看着那一行字,默然了良久後,輕聲對銜霜道:“沒什麽,興許,只是我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