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看着面前激動不已的霍則衍, 銜霜垂下了眸。
她知道,自己當時沒有告知他實情,隐瞞了真相, 沒能讓他與歲歡早早地父女相認, 并故意誤導他,徐文州才是歲歡的生身父親, 這個做法或許的确不太妥當。
可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她亦有她的私心。
銜霜默了少頃,比劃着同霍則衍解釋道:【抱歉,但作為母親,我只希望, 能給歲歡一個平靜幸福的生活。】
“你是覺得,朕連讓自己的女兒過得幸福都做不到麽?”
霍則衍說着, 又氣道:“憑什麽你覺得,朕做不到讓歲歡幸福, 他徐文州就可以?”
銜霜輕輕地搖了搖頭:【陛下, 歲歡生性散漫自由,我只想讓她自由自在地長大,不受條條框框的規矩束縛, 不被枷鎖困擾, 我只想,讓她日後能過她喜歡的生活......】
她如今受制于人,已是身不由己, 但她不想讓她的女兒今後也如同她這般。
至少,不必像她這樣被無望地困在這座深宮裏。
“銜霜, 你信朕,朕能讓歲歡快快樂樂地長大, 能讓她幸福,也能......”他說着,情難自禁地伸手擁住了她,“也能讓你幸福。”
霍則衍的手撫在她的背上,溫聲道:“我們都有一個這麽大的女兒了,今後我們一家人,就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他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擁着眼前的女子,感受着她的溫度和心跳,适才因着她的謊言而産生的怒火,早已不知在何時就輕易地煙消雲散了。
在他心中,從未有過現下這樣的滿足。
他希望渺茫地找了她三年多,也當了三年多的孤家寡人,好不容易才終于尋回了那個久覓不得的人,還意外得知,自己和她,竟還有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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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巨大的喜悅,到底是遠遠勝于被欺騙的惱怒的。
他如今身邊有她,還有女兒,不再是之前那個孤家寡人了。
他本該早就過上了這樣的日子,可是,他竟錯過了她們那麽些年。
如果當初他沒有因為方馥的事情與銜霜起争執;如果當初他沒有刻意冷落她;如果當初他沒有答應帶銜霜出宮;如果當初在出宮的畫舫上,他沒有說出那一番傷人的話......
他會驚喜地從太醫口中聽到她有孕的消息,會看着她慢慢成為一位母親,會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小的女兒,哄她叫自己一聲“爹爹”。
銜霜也會一直像從前那樣,永遠都只喜歡他一個人,不用他使出逼迫這樣惡劣的手段,也會心甘情願地陪在他身邊。
他們一家三口,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一定會。
“銜霜,再試着喜歡一次朕吧。”那日的末了,霍則衍在她耳邊輕聲低喃道,“就當是為了我們的女兒。”
而她安靜地被他緊緊擁着,沒有掙紮,也沒有應答。
窗外庭院裏的杏花開得正盛,一陣風拂過,就簌簌地落下一片淺白,如同落雨一般。
兜兜轉轉,又是一年春日,而她也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銜霜看得出來,霍則衍似乎迫切地想要和歲歡修複好這段父女情。
一連三日,每日都讓福順送來了不少小孩子喜歡的新鮮玩意。
從陶瓷做的精致小人到九連環,從撥浪鼓到七巧板,從彈弓到萬花筒,從竹蜻蜓到滾燈......
這些有趣又新鮮的小玩意,每樣都很合歲歡的心意,尤其是那個滑稽可愛的陶瓷小人,她愛不釋手,喜歡得緊。
到了第四日,看到福順一來,她就樂開了花,朝福順伸開了兩只小手,對他笑眯眯道:“這位伯伯,你人真好!日日都給我送新鮮玩意,今天來,又給我帶來了什麽好東西呀?”
福順忙擺了擺手,一邊示意身後的兩個小內侍将箱匣裏的玩具擡進去,一邊同歲歡道:“公主這話當真是折煞奴才了,這些可不是奴才送的,是陛下送給公主您的。”
“陛下啊,若是知道您喜歡他送的這些,也定然會很高興的。”
一聽到他口中的“陛下”,歲歡立馬就變了臉色。
“誰說我喜歡那些東西啦?”她跳了起來,“我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适才內侍搬進來的箱匣又用力推了出去,還要去找前幾日送來的還給福順。
“拿走!我才不要他送的這些。”她氣鼓鼓道,“你把這些,全部都拿走好了!”
聽到福順傳報回來的消息後,這日下午,霍則衍來了蘭溪苑。
整整三日沒有見到銜霜,他其實早就想來了。
但這幾日他不曾來蘭溪苑,其一是因着繁忙的政務,其二便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好,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歲歡面前露面的準備。
他知道,歲歡也同她的母親一樣,很是抵觸自己,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以父親的身份面對她,和她相處。
霍則衍走進蘭溪苑時,銜霜正在教歲歡寫字。
歲歡比銜霜更先發現他走了進來,登時就撇了撇嘴,将頭扭至了一邊。
他越過歲歡,目光落在了還提着筆寫字的銜霜身上,随後又望向了歲歡,問她:“朕派人送了那麽多玩具,你一樣也不喜歡?”
“對,不喜歡!”歲歡朝他扮了一個鬼臉,“我才不稀罕你送的那些破東西呢!”
“公主!”珠兒看了一眼霍則衍的面色,小心地在身後拉了拉歲歡,低聲道,“不可對陛下無禮。”
歲歡哼了一聲,重重地甩下了手中的筆,咚咚咚地跑了出去,珠兒也連忙追了出去。
屋內很快便只剩下了他與銜霜兩個人。
霍則衍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了一張放在桌上的紙,随意地翻看了一下,輕笑出聲:“你這字比起從前,也沒多大長進啊。”
銜霜放下筆,看向他手中拿着的那張紙,抿了抿唇,比劃着告訴他:【陛下,這是歲歡寫的。】
不過霍則衍也絲毫沒有什麽尴尬的樣子,只是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将手中的紙放下,對她道:“那朕看看你寫的。”
他說着,低頭看向了她身前被鎮紙壓着的那張紙。
紙上的字跡清隽嚴整,很是娟秀雅致。
他盯着那張寫着漂亮字跡的紙看了許久,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幾張七歪八扭寫滿了他的名字的紙。
【陛下怎麽來了?】銜霜将紙折起,收放在了一個簍子裏,而後比劃着問他道。
“朕只是想來看看......”霍則衍看着她,略微遲疑後又改了口,“看看歲歡。”
銜霜對他的話表示理解,她想起歲歡将才說過的話,對他道:【歲歡說話一向有口無心,适才對陛下言語不敬,并非有心之舉,陛下別同她置氣。】
“她是朕的女兒,朕自然不會同她置氣。”他說。
她點了點頭,問他:【陛下不是來看歲歡的嗎?】
霍則衍怔了怔,一時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她便又道:【歲歡已經跑出去了,陛下不跟着去看看嗎?】
他這回算是看出來了,她這是在隐晦地趕自己離開。
但他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靜了靜,應了一聲“好”。
庭院裏,歲歡正坐在杏花樹下,手中拿着之前的那個小泥人,玩得不亦樂乎,像是已經将剛剛和霍則衍之間的不愉快抛卻了腦後。
珠兒站在她身後,看到霍則衍來了,福了福身子。
他揮了揮手,示意珠兒先退下,而後也在杏花樹下坐了下來。
“你、你跟着我過來做什麽?”歲歡立刻就發現了他,很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你母親讓我來看看你。”他實話實說道。
見歲歡利索地站起身,不顧裙子上沾滿的灰塵和泥土,拿着泥人就要跑,霍則衍一把揪住了她。
“跑什麽?”他有些想笑,很快又板起了臉,問她,“朕送你的那些玩具,為何不喜歡?”
歲歡哭喪着臉,不得不重新坐回了杏花樹下,但心裏仍是有氣,鼓着小臉不肯搭理他。
霍則衍只好沒話找話,指着她手中的泥人,對她道:“朕看這個泥人,你倒很是喜歡,朕送你的陶瓷小人,也比不上這個嗎?”
“這個,可是我娘親親手做的!”歲歡抱着手中的泥人,總算勉強理了他一下,“你送的那些,和這個當然不能比了!”
“你母親還會做這個啊。”提起銜霜,霍則衍的面上多了些許溫柔。
他想起什麽,指了指自己腰側系着的同心鎖,告訴她道:“我身上的這個同心鎖,也是你母親從前親手做的,特意送給我的。”
歲歡聽到是銜霜做的,來了些興趣,歪頭看了一眼,但很快就嫌棄道:“不可能,這絕對不是我娘親做的,上面還有道裂縫,難看死了。”
霍則衍的面色變了變,沒再說些什麽。
過了良久才轉移話題道:“你母親寫字也很好看。”
“那可不!”歲歡驕傲道,“我娘親的字,那可是我爹爹手把手教的,當然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