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30章
明和殿內, 紫檀木架上擺放的鎏金香爐裏,龍涎香的淡淡香氣袅袅散開。
霍則衍将手中的卷宗合上,望向空曠的大殿, 眼前驀然浮現出了銜霜的身影, 只是再一眨眼,這道身影就漸漸消散了。
久視果真傷神, 竟還會産生這樣的幻象。
當他一心撲在政務上時,倒覺得沒什麽,可當他一旦稍稍松懈,就發覺自己對她想得厲害。
但其實算下來,他也不過才兩日左右未見過銜霜。
這幾日繁冗的政事紛至沓來, 每每待他處理好時,已是深夜, 而那時銜霜早就已經睡下了,若他再去蘭溪苑的話, 她只怕會被他驚醒, 是以想想便也罷了。
霍則衍心裏忽然有些堵得慌,自己又未禁她的足,他這幾日無暇去蘭溪苑, 難道她就不會主動來找他麽?
聽到殿門被推動的聲音時, 他心中有了些許波瀾,還有了些許不自覺的期待,擡目望向了來人。
但進來的人并不是銜霜, 而是一名奉茶宮女。
“奴婢銀婵,參見陛下。”那奉茶宮女含笑同他行了個禮, 又溫聲道,“福順公公說香燃得差不多了, 讓奴婢進來奉茶時,順便給這香爐裏頭再添一些龍涎香。”
見來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個人,霍則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低頭翻開了卷宗。
銀婵添好香後,端着茶水朝這邊走了過來,霍則衍掃了她一眼,随口道:“放在桌案上就好。”
她應了一聲“是”,手中的茶盞卻一個沒端穩,溫熱的茶水就這麽潑灑了出來。
看着沾了茶水的龍袍,和濕了一半的卷宗,霍則衍皺了皺眉,剛要說話,那名宮女就立刻跪了下來。
“陛下息怒,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銀婵看起來卻更像是那個受了驚的人,有幾分清麗的面容哭得梨花帶雨,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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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來給陛下擦拭。”她說着,拿着絹帕覆在了被茶水打濕的龍袍上,整個身子也往他身上傾了傾。
霍則衍皺着眉,剛要厭煩地推開這個不知死活往自己懷裏湊的宮女,眼前卻忽然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擡起頭,看着大殿內不知何時走進的銜霜,面色變了又變,看起來很是精彩。
怔然不過一瞬,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猛然推開了那個宮女,厲聲呵斥道:“滾!”
銀婵顯然不曾想到,自己竟會被霍則衍這樣毫不客氣地轟趕出去。
她在明和殿做了快三年的奉茶宮女,也曾聽說過一些傳聞,聽聞陛下對一名故去的啞女念念不忘,而那啞女出身比她還要更低微,當年正是使了些見不得光的腌臜手段,一夜之間,從府裏的啞奴一躍成為了霍則衍的通房。
在容貌上,她自恃有幾分姿色,又不比那啞女是個啞巴,還在明和殿裏頭侍奉了幾年,聽着這些傳聞,不免也動起了歪心思。
為确保這一次萬無一失,她适才還在龍涎香裏動了些手腳,只等着今日一過攀上高枝的,可現下竟然......
她想着,望向了站在殿門旁的銜霜,心中憤恨不已。
如若不是她剛剛那樣闖進來壞了她的好事,霍則衍興許壓根就不會推開自己,自己周全的計劃也根本就不會出錯!
見那宮女站着不動,霍則衍加重了語氣,冷冷道:“沒聽見?還不快滾出去!”
銀婵聽了他的話,面色窘迫得幾乎能滴出血來,登時就捂着臉跑了出去,走之前還不忘恨恨地瞪了銜霜一眼。
而一旁的銜霜撞上這麽一副情景,面色也很是尴尬。
她今日來明和殿,本是想着霍則衍所說的三日之期已過,而她卻已連着兩日多不曾看見過他,不免擔憂他是不是忘了此事,想着來問上一問。
來明和殿時,守門的宮人侍衛皆未攔她,也未有人進去通傳,于是她就這麽直接進來了,但她來的好像并不是時候。
她想起前幾日珠兒說過的話,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說來也是,虛設後宮,不立後冊妃,可也沒說不和宮女調|情啊。
霍則衍正值盛年,血氣方剛,身邊沒了自己這個玩物作陪,自然也是要找其他人纾解欲|望的,倒也不是什麽奇怪事,只是碰巧被她撞見了,有幾分尴尬罷了。
她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了霍則衍的聲音:“銜霜,你別誤會,适才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他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幾分急切:“我和剛才那個宮女之間,什麽也沒有。”
因着急切,霍則衍一時竟也忘了自稱,他心中從未像現下這般緊張過。
他來不及去細想這緊張,只是急迫地想要和她解釋清楚,讓她知道,适才她所看見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誤會。
銜霜有些訝然于他會同自己說這些,想來也是覺得被自己撞見和宮女調|情,有損了他的顏面,這才想要立刻撇清關系,劃清界限。
她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必要拆穿霍則衍,便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比劃道:【是,陛下貴不可言,自不會和宮女有所茍且。】
霍則衍目不斜視地望着她,似是想要辨別她話中的真僞,想要從她面上找出哪怕是一絲不快的神情。
但并沒有。
她的回答,她的神情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無懈可擊,得體得令他根本找不出什麽錯處。
可她沒有同他所想的那般不高興與質問他,反倒令他心中不是滋味了起來。
他想起從前銜霜因為方馥的事情不高興,聽了宮中幾句沒由來的傳聞就來質問自己,那時他只顧着因為她給自己甩臉色而生氣,很久以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她那是在吃醋。
過去那個看到自己留方馥多說了幾句話都會不高興的人,現下看着別的女子對自己投懷送抱,竟是毫無反應。
若說她過去吃醋是因為在意,因為喜歡。
那麽現下的毫無反應,便是一點都不喜歡,一點都不在意他了麽?
而銜霜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同他道:【适才奴婢未經通傳,驚擾了陛下,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福了福身子,就要轉過身離開,卻被身後那人叫住。
“站住,你今日來明和殿,是為了什麽?”
霍則衍一面說着,一面步步走近了她。
随着他的走近,銜霜低着頭,視線卻正好落在了他腰側系着的同心鎖上。
同心鎖的模樣頗有幾分熟悉,做工勉強算得上精細,只是上頭有着一道裂縫,瞧着雖然像是已經被修補過,但也還是影響了整體的美觀,看起來分外刺眼。
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
直至眼前之人再度開口問自己:“說話,你今日為何會來明和殿?”
銜霜回過神,想起了自己今日來這裏的目的,心下卻有些猶豫。
她将将才攪合了霍則衍和宮女調|情,他現下的心情想來不會太好,若在這個時候再同他提徐文州的事情,只怕會觸怒了他。
但按捺不住霍則衍的逼問,她磨蹭了一會兒,還是比劃着小心試探道:【陛下先前提到的三日之期,已經過去了......】
三日之期?
霍則衍想了想,片晌後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事情。
他前幾日是答應過銜霜,不出三日就會放了徐文州,只是這幾日政務太忙,便也将此事給抛在了腦後。
“所以你今日來找朕,就是為了徐文州?”他頓了頓,有些難以置信地問她道。
見她沉默下來,他很快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心頭也很快就被嫉妒與怒火占據。
他怎麽會天真地以為,她來明和殿,只是為了見自己?
但他仍是憤怒,仍是不甘,又逼問她道:“你就那麽喜歡他?他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
聽着他的一句句逼問,銜霜心中有些害怕,被他步步緊逼着退到了殿門旁,下意識地就想要推開門逃出去。
可他卻看穿了她的心思,先一步從內鎖上了殿門。
殿門旁木架上擺放的香爐燃得正歡,素來淡淡的龍涎香,味道卻越來越濃烈。
看着霍則衍也愈發變得幽深的眸色,銜霜意識到了什麽。
她搖了搖頭,比劃着想要提醒他:【陛下,這裏是明和殿。】
“是又如何?”
霍則衍不以為意,将她輕輕抱起,放在了案臺上。
銜霜的手指摸索到身後冰涼的卷宗時,又立刻收了回來。
左右掙紮不過,她便也将心裏話吐露了出來:【是因為奴婢适才驚擾了陛下的好事,所以陛下現在要拿奴婢洩|火嗎?】
【陛下若當真想,不若去叫适才那個姑娘回來繼續?】
她還想比劃,卻被他緊緊按住了手,俯身吻了下來。
煙霧缭繞,暖香浮動。
銜霜的面色也在這彌漫的香氣中,一點一點變得潮紅了起來。
霍則衍自然不會到現在還不清楚,龍涎香裏被剛才那宮女動了手腳。
暖情酒,動情香。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和銜霜一起受到了算計。
只不過這一回的算計,正中他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