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原諒?寬恕?
聽着這兩個字眼, 銜霜只覺得諷刺極了。
在過去的那段時間裏,在那段不能稱之為感情的感情裏,她做錯了什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需要讓他大發慈悲的原諒?
或許她還是做錯了的, 錯在當初沒有自知之明, 不應該自不量力地喜歡上他。
若是她從一開始就離他遠遠的,若是她沒有給他送去那碗醒酒湯, 若是她從未喜歡過他,是不是也就不會發生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了?
【民婦自知過去所錯諸多,不敢奢求陛下的寬恕。】
她搖了搖頭,提着衣裙跪了下來。
【民婦如今已然成婚,更不敢再妄圖攀附陛下, 只求陛下能念在過往之事的情分上,就此與民婦別過。民婦叩謝聖恩。】
霍則衍看着她比劃完, 将頭俯得更低,原本有所緩和的面色也一點一點地凝滞住。
他以為, 自己說出方才那番話, 已經是足夠給她臺階下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出了極大限度的讓步。
他已經願意原諒她當初的離開,原諒她假死的欺瞞,原諒她嫁與旁人的背叛, 她卻竟還是如此不知好歹。
看着俯身跪在地上的女子, 他只覺得自己眉心似是有什麽東西在炸開。
他攥着銜霜的衣領,将她從地上拽了起來,不可置信地質問她:“就此別過?銜霜,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銜霜整理了一下自己顯得有些淩亂的衣裳,心中雖有些害怕, 卻仍是迎上了他淩厲的目光,【民婦以為, 适才已經同陛下将話說得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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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窗外的天色,她估摸着已經過了晌午。
她不知道徐文州大概何時會回來,也不知道霍則衍已經在這裏停留了多久。
只知道若是自己一直和他這樣僵持下去,待到徐文州回來,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她到底是徐文州未過門的妻子,就算徐文州平日裏再信任她,尊重她,回來若是看到這樣的一幕情景,也難免心中不會多想。
【陛下,時辰不大早了。】她同霍則衍比劃道,【陛下若無旁的事情的話,還是早些回宮吧。】
“你這是在攆朕離開?”他眸色陰冷,寒聲問她道,“朕走了,好讓你們一家人繼續其樂融融,花好月圓?”
“銜霜,憑什麽你說喜歡就喜歡,你說別過就別過?”
“我們之間,什麽時候由得你一個人來說的算了?”
看着霍則衍冷得滲人的面色,銜霜隐約猜到了些什麽,她說不出什麽話來,只是連連搖頭。
“銜霜,你是朕的人,所以,不論你願意與否,都必須留在朕的身邊,也只能留在朕的身邊。”終于,他近乎殘忍地宣告。
聽着他不容置喙的話語,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她不敢相信地搖頭道:【不......不!我已經嫁人了!陛下,你不能這樣......】
“嫁人?”霍則衍冷笑了一聲,“朕準了麽?”
“朕是皇帝,這天下都是朕的。”他說着,将她不由分說地打橫抱了起來,“銜霜,你也是朕的。”
見霍則衍抱着自己就要往外走,銜霜徹底慌亂了起來,也再顧不得禮儀尊卑,在他懷裏推搡着,掙紮着,只希望他能夠放自己下來。
歲歡見那人竟要帶走自己的娘親,一時也顧不上繼續哭泣,忙追上來抱住了那人的腿,企圖攔住他,嘴裏也含糊不清地叫罵着:“壞蛋!你放開我娘親!你要帶我娘親去哪裏!”
歲歡!她的歲歡!
聽到歲歡的聲音,銜霜在霍則衍懷中更加用力地反抗起來,只是這一回,無論她怎麽使勁掙紮,也始終沒能再掙出霍則衍的力道。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抱着自己走了出去,歲歡的聲音在身後,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走出這扇門,她才驚恐地發覺,自己今日根本就跑不掉了,外面等着的,全是霍則衍的人。
他今日,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她本還企圖向路邊的行人尋求幫助,只是壓根就發不出聲音。
她再一次痛恨極了,為什麽自己偏偏是個啞巴,為什麽自己偏偏不會說話。
但或許即使她能說話,能求救,也沒什麽人這時候敢過來幫她吧。
她被霍則衍塞進了一輛馬車裏,緊接着,他自己也坐了上來。
那是一輛鑲着金玉的馬車,和她記憶中,在大雨日裏第一次見到霍則衍時,沖撞的那輛馬車極為相視。
只是她現下并沒有心思再去想這些。
聽着馬蹄聲起,感受着車輪行遠,銜霜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趁着霍則衍不備,從這輛馬車上跳下去,就像她三年多前,跳下那只畫舫一樣。
只是霍則衍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一直緊緊地将她按在懷裏,不容她亂動分毫。
她在他懷中做盡了無用功,直至筋疲力竭,才認命般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她比劃着問他。
“自然是回我們的家。”他答道。
回家?
她的确有兩個家,一個在宜撫巷的最深處,一個在江南的關川鎮。
她的家從來都不在皇宮,而她和霍則衍之間,又幾時有過家?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
車簾被人掀開,銜霜盯着這片所到之處望了許久,直到擡起頭看到牌匾上的“蘭溪苑”三個字時,才想起這是自己三年多前曾在宮中住過的地方。
她分明早就已經能認識這三個字了,心中卻依舊覺得陌生極了。
有宮婢站在房檐下,看到馬車停下,忙迎了出來,見過禮後,按了按眼角對銜霜道:“姑娘回來了!是姑娘回來了!”
銜霜怔了須臾,反應過來眼前的宮婢是珠兒。
幾年未見,那個當年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長開了許多,模樣也變了不少,竟叫她一時間有些認不出來了。
“安頓好你們主子。”
霍則衍同珠兒說完,停頓了一下,又側過頭對銜霜道:“你先好好歇着,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告訴珠兒,朕還有些政務,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聽着霍則衍的話,銜霜卻沒什麽反應,甚至在他走時也未俯身恭送。
珠兒的眼睛仍舊是紅紅的,吸了吸鼻子對她道:“姑娘還好好活着,當真是太好了,奴婢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姑娘了。”
若不是在宮中與珠兒重逢,銜霜這會兒估計也會同她一樣激動興奮,只是她現下實在是沒什麽心情。
但在這個虛情假意的皇宮裏頭,珠兒待她卻是一向很好,她也真心實意地把珠兒看成了妹妹,故也不願将自己此刻的絕望心情撒在珠兒身上。
【我沒事。】銜霜勉強笑了笑,比劃着問她,【你呢,這幾年過得可還好嗎?】
“姑娘走後,奴婢先是被分配去了長迎宮侍奉長公主,後來長公主出宮,奴婢又被分配去了四全庫。”珠兒道,“直到前幾日,福順公公找到奴婢,讓奴婢回蘭溪苑侍奉。”
“那時奴婢心裏還在想,會不會是姑娘要回來了,沒想到竟是真的。”
珠兒聲音喜悅,銜霜心情卻有些沉悶。
原來,早在好幾日前,霍則衍的人就已經找到自己了嗎?
所以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抓自己回來,這幾日也一直派人跟着自己,自己果真是逃不掉的。
“這幾年裏,陛下每月都會派宮人來蘭溪苑進行清掃,卻從未動過裏頭的每一處陳設,姑娘過去留下的東西,都還在各自的原位上擺着。”
珠兒帶着她走進裏屋,對她道:“姑娘看看,若覺得還有什麽缺的,盡管告訴奴婢。”
銜霜搖了搖頭,同她比劃:【珠兒,我有些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珠兒看出她面上的倦意,福身應了聲“是”,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頭問她:“姑娘還未用過午膳吧?奴婢去吩咐小廚房做些膳食?”
【不必了。】她只是搖頭。
的确如珠兒所言,蘭溪苑裏頭被人打掃得很是幹淨,看着也并不像是空置已久,裏頭的物件擺放,反倒像是一直有人居住在這裏一般。
不過她早已經記不太清楚,三年多前蘭溪苑是什麽樣子了。
或許蘭溪苑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陳設布局都如從前,可她走進這裏,心境和從前相比卻迥然不同了。
未用午膳,腹中已然有些饑餓,銜霜卻一點也不想吃任何東西,只是想着,歲歡這個時候,怕不是也已經餓了,她會不會哭着鬧着要找娘親?
徐文州回到客棧了嗎?他從歲歡口中知道自己被人帶走,會不會很是擔憂?
銜霜想着想着,心中忽然多了些對霍則衍的怨恨。
她在此前從未怨恨過他,即便在聽到了他說的那些話後,也只是怨自己癡心妄想。
可是現下,她卻無法控制住不去怨他,恨他。
她想不通,為什麽?
明明她已經不再喜歡他了!明明她已經不敢再癡心妄想了!
明明已經過去了三年多,她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有了歲歡,有了徐家兄妹這樣的朋友,還開了一家生意不錯的面館,好不容易讓日子慢慢地開始好轉。
明明她即将就要嫁給那個真心待她的良人,為什麽!
為什麽他偏偏就是不肯放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