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
“銜霜?”
徐文州付過錢, 從商販的手上接過了一個兔子形狀的糖人,蹲下身遞給了迫不及待想要吃糖人的歲歡。
他側過了頭,見銜霜面色似乎不大對, 忍不住關切問道:“銜霜, 你怎麽了?”
銜霜被徐文州溫和的聲音拉回了思緒,她恍過神, 面色卻依舊有些怔然。
她剛剛,竟好像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與霍則衍極為相似的身影。
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等到徐文州再同她說話時,那個身影便從人群中消失不見了。
而現下再四處張望, 街道上分明也只有沿街吆喝的商販,和三三兩兩路過的陌生行人, 哪來的霍則衍的半個影子?
難道是她的錯覺嗎?
是因為她這段時日待在京城,聽到了不少有關霍則衍的事情, 勾起了她對過往舊事的回憶, 所以才會産生适才這樣的幻覺嗎?
看來京城這樣的舊地,果然不适合她久留,好在如今京中的事情已經大致了結, 她很快, 便要同徐文州、歲歡一起回到關川鎮了。
銜霜想着,耳畔又傳來了徐文州帶着幾分擔憂的聲音:“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嗎?”
她忙搖了搖頭,同他比劃:【沒有, 是我将才在想事情。】
但徐文州面上仍是憂心忡忡,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着糖人的歲歡, 壓低了聲音嘆道:“我本以為,京中名醫多, 總能有大夫治好你這舊疾,誰曾想......”
會試結束到揭榜的這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徐文州陪着銜霜幾乎走遍了大半個京城的醫館。
但京中的那些大夫們看過後,卻也只是得出了和關川鎮大夫別無二致的結論——這病根治不了,即便現下怎麽用藥延緩,今後還是會有複發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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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次複發之時,便是兇多吉少。
銜霜笑了笑,分明自己是這個病人,卻比劃着安慰他道:【徐大哥,至少我現下還好好的呢,不打緊的。】
“大夫說了,這病遲早會複發,不過是時間問題......”徐文州輕聲說着,又嘆了口氣,“可誰又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幾年還是幾十年?銜霜,你這病一日治不好,我便一日放心不下。”
【若當真有這麽一日......】銜霜低頭看着歲歡,苦笑道,【或許也是我的命吧。】
“可是銜霜,你是我今後的妻子,我只希望你能夠好好的......”
徐文州說着有些激動起來,他擁過了身側的銜霜,對她道:“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陪着歲歡。”
銜霜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擁進了懷裏,她愣了少時,反應過來後,不動聲色地從他懷中退了出來。
許是察覺到自己适才有些貿然,徐文州有些抱歉地輕聲同她道:“是我适才太過唐突了,銜霜,沒吓着你吧?”
銜霜搖了搖頭。
其實她與徐文州相識的這三年多來,他從未對她有過什麽逾越的舉動。
即便是在她答應他的求親後,即便她和他同住在一個客棧裏,他也始終對她以禮相待。
她知道徐文州是位君子,也知道自己不該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盡管她已經做好了今後成為徐文州妻子的準備,眼下一時卻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和他之間過于親密的接觸。
本就是成婚在即,她不覺得徐文州有什麽可抱歉的,相反,她因為自己适才下意識的抵觸心理,對他多了幾分歉疚。
【徐大哥,是我的問題,是我自己......暫時還不太習慣。】她同徐文州比劃道。
“沒關系,今後日子還長,總會慢慢習慣的。”他卻只是笑着對她道。
因着即将離京,徐文州今日還約好了幾名此次會試結識的舉人好友飲酒小聚,銜霜便同他在街尾處暫別,帶着歲歡先行回了客棧。
回到客棧後,歲歡總算吃好了糖人,看着正在屋子裏收拾離京行囊的銜霜,冷不丁冒了句:“娘親,剛剛你和爹爹說話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有一個人,在一直看着你。”
聽着歲歡的話,銜霜收拾着物件的手頓了頓。
她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心中隐隐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看着小小的女兒,她盡量還算鎮定地問她:【歲歡,你可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了嗎?】
“沒有。”歲歡搖頭道,“我當時還想喊娘親來看的,只是那人好奇怪啊,一下子就沒影了。”
銜霜沉默了下來。
連歲歡也看見了......難不成先前并非幻覺?也并非是自己看花了眼?
會是他嗎?會是那個人嗎?
三年多前,她跳下畫舫,在旁人眼中無異于自尋短見。
實際上,那樣湍急的江水,即便他們打撈不得她的屍身,也多半只會覺得,她真的死了。
畢竟江中多是魚蝦,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身,也并非異事。
她後來回想起來,覺得這或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借着死亡的名義,逃離了那個讓她痛得幾欲窒息的地方,遇見了新的人,開始了新的生活。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她從來不覺得,霍則衍會在尋找自己這方面花費什麽時間,甚至覺得他不一定還會記得自己。
京中不乏賊人,興許歲歡看到的那個人只是竊賊,不一定是他。
銜霜寬慰着自己,心中卻又止不住地憂慮,如若那個人當真是霍則衍,自己又當如何?
罷了,反正明日就要離開這裏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同她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正胡思亂想着,屋外的木門似是被人叩了幾聲。
“肯定是爹爹提前回來了!”歲歡聽到這聲音,歡喜得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噔噔噔地小跑着去開門。
銜霜見歲歡搶着去開門,便自顧自地坐在榻旁将行囊整理好,打上結。
歲歡個子小,還夠不到門把手,蹦了好幾下才費勁地夠到。
剛把門打開,她就忙不疊地要往人懷裏鑽,口中親昵地叫着:“爹爹!”
不是去和友人飲酒作別了嗎?怎麽竟回來得這樣早。
銜霜心裏有些奇怪,将收拾好的行囊擱在了一旁,正要比劃着問徐文州,擡頭看見那人的面容時,面色卻是倏地一變,揚起的笑意也立時僵在了臉上。
将近四年未見,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容一如從前般熟悉,卻讓她從心底慢慢生出一股寒意。
這張臉,這個人,曾是她壓藏在心底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少女心事,也是她現如今的噩夢。
銜霜僵硬着身體,面色也随之變得慘白。
她怔怔地看着那個人,看着他蹙眉推開了蹭在他懷裏的歲歡,提步向自己走來。
歲歡被素來疼愛自己的“爹爹”推開,很是受傷,她仰起頭,順着玄色錦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才反應過來進來的人壓根不是徐文州。
“娘親,他不是爹爹!”
歲歡總覺着這人有點面熟,抱着小腦袋瓜終于想起了什麽,沖銜霜嚷道:“他,他就是今天街上那個奇怪的壞人!”
眼見他步步逼近,銜霜心中又驚又懼。
她現下已經顧不得去想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顧不得去想他是如何找到的自己,只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被他猛地拽住了手腕。
“你不是已經死了麽?”霍則衍鉗制住她想要掙脫的手腕,眼尾卻有些泛紅,“朕沒準你死,你怎麽敢死?”
他回想起那一日,她決絕地從畫舫上縱身跳下的那一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即便眼前的女子眼下安然無恙,他也仍覺得後怕不已。
“銜霜,你怎麽敢?”他逼視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她怎麽敢?怎麽敢為了離開他而一死了之?
他找了她三年十個月,整整三年十個月!
他恨恨地說着,手中也加了力道,拽着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裏。
感受着懷中溫暖柔軟的觸感,他将她擁得更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印證她是真實存在的。
她還活着,而他真的找到她了。
歲歡見狀,立馬撒開了小腿跑過去,抱住了霍則衍的腿使勁地往外拖,試圖讓這個奇怪陌生的男子離自己的娘親遠一點。
然而她平日裏再怎麽機靈,畢竟也只是個才三歲的小孩,力道自然不可能和一個二十多歲還習過武的男子相較。
到後來她筋疲力盡也沒能拖動霍則衍分毫,只好撒開了手,哇哇大哭起來:“壞蛋!你放開我娘親!你放開我娘親!你這個壞蛋!大壞蛋!”
好吵。
霍則衍皺着眉,本就在煩躁邊緣的心愈發不耐起來,若非這是銜霜的孩子,他真的很想把這個聒噪又礙眼的小孩一腳踢開。
聽着歲歡的哭聲,銜霜一片空白的大腦恢複了幾分神智,趁着霍則衍不備,用力掙開了這個讓她覺得幾乎窒息的擁抱。
她将歲歡護至身後,看着自己被磨紅了一片的手腕,比劃着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朕為什麽會在這裏?”霍則衍重複了一遍,低聲笑道,“還真是個好問題。”
他看了一眼榻上收拾好的行囊,問她:“行李都收拾好了?朕今日若是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和那個男人一起遠走高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