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

第22章

第22章

去車站的路上, 蘇以拂全程都沒有怎麽說話。能感覺的出來，她的情緒很低落，盡管她說沒什麽事情, 但身上的低氣壓很足。

離開民宿的時候, 莫傾試探性地問她：“咱們要不要給施老板打個電話, 說我們要走了啊？”

“都沒道別呢。”

蘇以拂搖搖頭：“不用了。”

反正她就是故意躲着她的，她要是想送的話，早就出現了。怎麽會等到現在還沒有人影。

她一直都不喜歡別人勉強她。

算了, 就這樣吧。

蘇以拂在心裏置氣。

她悶悶道：“我們走吧。”

說完, 沒再回頭看一眼。

坐上了車, 和來時一樣, 開始昏睡。但一直緊握的拳頭, 暴露了其實她一路都沒有睡。

內心無法平靜。

來時的路, 一路平穩，很快就抵達目的地。不知道為什麽, 走的時候，覺得時間漫長, 長到讓人煎熬。

蘇以拂把帽子蓋在自己的臉上, 這是那天兩人出門兜風時，施曉送給她的。

那天風很大，吹亂了蘇以拂的頭發。

蘇以拂沒有頭繩, 她只能一直拿手壓着，施曉便從車上找出一頂帽子。

順手壓在了她的頭上, 說：“這樣頭發就不會被吹亂了。”

蘇以拂沒說話, 默默地帽子再往下壓了壓。

卻怎麽也無法壓住她的嘴角浮現的笑容。

現在她試圖用帽子來壓住自己的眼角泛出的眼淚, 她也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不舍, 委屈，還有期待落空，不論是哪一種情緒，都讓她無法控制。

真的就要這樣結束了。

從此一別兩寬了麽？

她真的一點想要她留下來的想法，都沒有麽？

蘇以拂呼出一口氣，她多希望，她可以開口說一句，我送送你，或者是你還會再回來麽？

只要她問了這麽一句話，蘇以拂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麽難過。

可是——

她什麽都沒有說。

什麽都沒有說。

嗯。

-

“美女們，車站到啦，回程的路一路順風哦。歡迎你們下次再來玩。”一個多小時後，民宿的車停在了車站門口。司機大哥幫她們把東西搬好，笑着對她們說。

“謝謝師傅，辛苦師傅了！我們下次一定會再來的！”

“不客氣呀，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司機大哥很健談，臨走前又說了句：“對了，我看你們還帶了蠻多特産回去的呢，我們S市啊，別的沒什麽，就是特産特別多。下次來還可以再買點回去。”

“你說這些麽？”莫傾指了指放在跟前的一堆特産，司機大哥點頭，“是啊。”

“這些都不是我們自己買的。”莫傾說。

嗯？

司機大哥一頭霧水。

“這些特産，是前臺姐姐說，你們民宿給我們準備的特産唉。”

“啊？”

見司機疑惑，樸其試探性地問：“我們都還以為，是只要入住了民宿，都會送特産的。”

說完室友幾個人，都把頭看向了蘇以拂。

這其中，似乎有些什麽不為人知。

“不是的。”司機大哥搖搖頭，“我們民宿一直都是低利潤盈利的，包接送還包三餐，這再送特産，豈不是要虧本啊。”

“那這些……”

司機大哥笑了笑，“應該是我們老板見你們是老鄉，另外送的吧。只不過，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老板這麽上心呢。”

聽到‘老板’兩個字的時候，蘇以拂擡頭，看向司機大哥問：“所以這些都是你們老板自己另外準備的？”

“應該是這樣的，反正我們民宿這邊，是很少會出現送特産給客戶的。但可能你們比較特殊吧，跟我們老板關系好。”

蘇以拂微微皺眉，猶豫了幾秒鐘才開口：“那你們老板今天很忙嗎？”

司機大哥讪笑着說：“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老板其實挺不容易的。民宿跟酒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來處理，又要接待客人，還有進貨啊那些。一個女孩，這麽多年，也是蠻累的。”

蘇以拂聽了這番話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一行人也都沉默，最後司機大哥又交代了幾句後，車子便開走了。

距離發車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幾個人進站把東西放好後，蘇以拂悶悶地說：“我去一趟廁所。”

“好。”

-

廁所。

蘇以拂把門關上。

她的手一直在抖，眼圈紅紅的。

司機大哥說完那些話後，蘇以拂就把自己獨有的那一份特産打開看了看，是用保溫盒裝好的蟹黃湯包，還有一盒外婆菜。

都是蘇以拂喜歡吃的。

還有一張照片。

是那天她落枕，起很早站在海邊吹風的照片。

照片裏的蘇以拂散着頭發，頭微微仰着看向遠方。太陽還未海平面，所以，那天她其實是有偷偷看了她一會的。

蘇以拂手心微熱。

那串熟悉的號碼再次浮現。

打一個電話吧。

最起碼和人家說一聲謝謝。

但又怕自己打了電話後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那發信息？說一聲謝謝？

為什麽她準備了這麽多的東西，但卻不肯當面送給她呢？

明明前一個晚上兩人都聊的很開心啊，唉，真的是。到底是什麽意思嘛！

蘇以拂都快要煩死了。

電話到底打不打？

信息發不發？

蘇以拂看了一眼手機，那串熟悉的數字早已經輸入在手機頁面上。但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去撥通那個號碼……

-

火車站地下車庫。

一輛紅色敞篷車停在角落，她的手裏拿着手機，臉上沒什麽表情。

還有三十分鐘火車就要開動了，其實她的車一直都跟在民宿的大巴車後面，只是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自己不敢去見她。

甚至那句，你還會再回來麽的話，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曾經她毫無征兆地消失在她的世界，兩人再無聯系。她有一部很多年都沒有換過的手機，那部手機裏存着一個人的號碼。

那個號碼，她從未撥通過。

所以她也不知道那個號碼的主人有沒有再用，畢竟人家已經選擇了從她的生命中消失，那麽她作為一個成年人，就要學會尊重。

要學會知分寸。

不要過多去打擾別人的生活。

畢竟她前程萬裏，将來尋一個良人，過上親戚們口中正常體面的生活。

要是和她真的有些什麽，才是害了人家女孩子吧。

雖然說現在她的生活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但是跟家裏的關系依舊冷場，她的身後，可能沒有家。

她只有她自己。

那她可以給她什麽呢？

她們可以有未來麽？

施曉确定，她在她的生命而言，絕非是簡單的學妹關系。她對她有那樣的悸動。

很微妙的拉扯。

最先有反應的就是身體。

後來的這些年，施曉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她可以很從容地應對，也可以披着世俗的笑意和他們你來我往。身邊也不缺人追，男男女女都有，可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徹底的放松。

願意把時間花在她的身上。

會記得她喜歡吃的東西，在想她的時候，就會一直去吃那樣東西。直到吃到不想吃了。

然後隔一段時間，又重新去吃。

如此反複，度過那些沒有她的年年歲歲。

突然的重逢，打破了施曉的平靜，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當年為什麽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甚至她提出的所有要求，盡管有些是她沒有想到過的，但她都會去滿足。并且是心甘情願的。願意去做的。

那都是因為，她的特別啊。

她的赤城和勇敢。

義無反顧地朝她走來的模樣，讓她心動。

她曾經羨慕過她的直接和勇敢，那段有她陪伴的時間，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和被在意。以及，她對她的信任。

不論自己說什麽話，她都覺得是對的。

她都相信她，可以做好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

從沒有過任何質疑。

她永遠都會站在她的身邊，告訴她，你真的很厲害。我想要一點點地靠近你。

陪在你的身邊。

她說。

那些話，施曉其實從沒有忘記過。

因為有那樣一個人曾經無條件地相信過她，所以在很多個，快要堅持不下去的夜裏，只要想起她的笑，就會感覺一切都沒有那麽糟糕。只要再堅持堅持，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只是她再找不到一個理由，跟她說，你回來我身邊吧。

你到我身邊來吧。

她怕她做不好。

給不了她想要的。

自己應該不會回莫城，也無法得到家人的認可，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那家民宿和酒館。

她不能那麽自私，讓她也離開自己的家吧。

也不能那麽自私因為自己想要占有她，而讓她的人生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以，她選擇，默默地站在她的身邊。

即便她可能不知道。

那也沒有關系。

那個存了很多年的號碼，施曉看了一遍又一遍。

地下車庫的信號很差，幾乎是沒有信號。

最終她摁滅了手機。

在心裏默默說道：“路途平安，畢業快樂。”

-

就在距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時，蘇以拂終于說服了自己。

她給自己預留了五分鐘的時間，不管電話有沒有通，這五分鐘，都是她的調整時間。

只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撥通那個電話，但回給她的，只有一句：“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所以——

她這是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