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七
番外七
陸念來找季央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裏侍弄那盆墨蘭,神情專注,連她進來也沒發現。
還是螢枝眼睛尖,放下懷裏的花盆朝陸念屈膝一笑,“陸小姐來了。”
“念念。”
季央嘴裏先念過她的名字,才将視線從墨蘭上移開,眼睛裏噙了亮閃閃的笑,“你怎麽這時候來了?”
聲音像是被風吹起的羽毛,輕柔柔的。
她說話的時候,還不忘将手邊的剪子小鏟都擺整齊,規規矩矩,跟她的人一樣。
陸念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還不是來陪你解悶的,天天擺弄這些花花草草,你怎麽就是不膩呢。”
與季央的喜靜相反,陸念是天生活潑的性子,出奇的是兩人卻能成為閨中密友。
看到陸念撥了撥墨蘭的葉瓣,季央将花移開了一點。
“瞧把你心疼的。”
季央小心護着的樣子讓陸念樂不可支,她揶揄道:“因為是你表哥送的,所以舍不得我碰?”
“不是的。”
季央已經習慣了陸念的胡亂言語,認真解釋道:“我剛給它移了盆,根還要養,所以才不讓你碰的。”
陸念拖長了聲音,慢悠悠道:“原來如此。”
季央知道她是有意鬧她,卻也不由得紅了臉,張張嘴又閉上,唇上咬出淺淺的印子,“随你說。”
陸念抿着嘴笑,季央擡手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就連埋怨的聲音都是小小的,“你怎麽還笑。”
“回頭我要讓哥哥與你大哥說道說道,讓他好好管管你。”
她垂了下眸,沒注意到陸念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繼續道:“旁的沒學會,盡學會捉弄我了。”
等再轉過視線去時,陸念的眸色已經恢複如常,她笑道:“怕了你了,那就讓這墨蘭好好養根,你陪我出府走走。”
季央皎皎的面容霎時變得抗拒,“我不去。”
陸念就知道她會這樣,好像出府對季央是什麽極困難的事情,她就喜歡呆在自己這小小的院裏。
陸念長長嘆了口氣,怎麽也不能理解,“你真的不悶嗎?”
“怎麽會悶?”
季央反問她。
她清早起來要去向母親和祖母請安,然後會去花房,用過午膳就小憩片刻,醒來或是會臨字,或是繡花,從來也不覺得悶。
望着季央清澈卻帶着困惑的眼睛,陸念感慨道:“我那幾個姐妹雖然平日裏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可也沒有跟你似的那麽深居簡出。”
她們好歹還不時會組些雅宴,游湖賞花之類的,季央卻連這些宴席都不願去。
有時實在架不住陸念的軟磨硬泡,才肯勉為其難陪她出府走走。
季央對陸念的話未置可否,嘴角柔柔的凝着笑:“哥哥給我新買了一冊書,很有意思,你覺得無趣的話,我拿來給你看?”
陸念都覺得她可愛,笑着讓她去拿。
季央很快去屋內拿來書,遞給陸念的時候,還很可惜的說,“這本書該是有兩冊,可下冊哥哥跑遍了書齋也沒有尋到。”
陸念撇撇嘴,“什麽了不起的絕世孤本?”
季央搖頭道:“并非所有書都有拓印,放在書齋長久無人問津,可不就是孤本了。”
陸念随随翻了兩頁,心頭忽的一動,“欸,我怎麽好像見過這本書的下冊。”
季央側過頭,眼睛亮了亮,“在哪裏?”
“唔。”
陸念胡口亂驺,“不就是東長街的書齋。”
“青雲軒還一葉堂?”
季央問,“我讓哥哥的去替我買。”
“青……我記不得了,反正今日還早,不如我陪你去看看。”
陸念心裏打着将她先騙出府去的小算盤。
季央猶豫着沒有問答,陸念又道:“你也說了可能是孤本,等季宴休沐從翰林院回來,再去給你買,保不準就被人買去了。”
季央纖細的黛眉颦蹙,臉都糾結在了一起。
久久她才吐字道:“那我去和母親說一聲。”
陳氏那邊答應的幹脆,季央願意出府不是壞事。
反倒是自小伺候季央的李嬷嬷不放心的千叮萬囑,這還不算完,她還給季央戴好帷帽,将人送到府外。
李嬷嬷對陸念道:“就有勞陸小姐照看我家小姐。”
陸念笑笑,“嬷嬷就放心吧。”
李嬷嬷扭身又開始囑咐螢枝,“你可要跟緊小姐,西片不要去,那裏繞來彎去的胡同多。”
陸念實在受不了李嬷嬷的念叨,拉着季央就走了。
“這李嬷嬷念起來也太可怕了。”
她與季央咬着耳朵。
季央理解李嬷嬷緊張的原因,“你也知道我小時候走丢過,所以嬷嬷才不放心我出府。”
陸念感覺到出府後,季央牽着她的手明顯用力不少,也難怪她不愛出來,不僅是小時候有陰影,還有個李嬷嬷這麽左右不放心的。
還未走到東長街上,季央就發現街上的人多的離譜,烏泱泱的人摩肩擦踵,比中秋燈會時候人還多。
季央被擠的與陸念貼在一起,她聲音微凝了無措,“怎麽那麽多人?”
陸念也沒搞清楚狀況,聽着周遭的人東一嘴西一嘴,“好像說是迎接骠騎大将軍凱旋。”
季央被人撞的踉跄了一下,罩紗下的臉有些怯怯,她抿了抿唇道:“那我們回去吧。”
“別呀。”
陸念見街上的人各個面上都是與有榮焉大的自豪驕傲,也想見識見識大将軍的威風。
她拉着季央往前擠,“前面就是書齋,我們進去就好了。”
季央羸弱嬌小的身子,在這人堆裏根本就轉不開身,只能跟着陸念往前走,她不想與旁人接觸,把自己縮得小小的。
艱難地走了沒一段,就聽見人群裏有人開始喊——
“裴将軍來了!”
“裴将軍骁勇善戰,力退蠻夷,是我們大祁的英雄!”
“裴将軍是我們大祁的英雄!”
一聲蓋過一聲的高喊,震的季央無所适從,長街上的人全部開始往兩邊退,為凱旋的将士讓出中間的道路。
季央被擠的直往後退,不知什麽時候她和陸念的手已經被沖散,季央心慌的四處張望,可她的個子小,被淹在了人群裏,墊着腳也找不見陸念。
帷帽也在踉跄中被撞落,季央驚慌失措的想要去撿,然而潔白的帷帽已經被踩的不成樣子。
季央焦急地在人群中尋找,無措地喊,“念念,螢枝。”
細軟的聲音哪裏能穿出人牆。
陸念的聲音她倒是能清楚聽見,“阿央,你在哪裏?”
“念念,我在這裏。”
季央心頭一喜,費勁地踮起腳揮手,好讓她看到自己。
可還沒等兩人找到對方,紛沓而來的馬蹄聲就徹底将陸念的聲音蓋住了。
季央也不知怎麽得又被人擠倒了最外一層,先頭開道的士兵高舉着帥旗,一匹匹從她面前走過的戰馬比她的人還高出一大截。
騎在馬上的都是眉目英武冷冽的将士,身穿甲胄,佩長劍,帶着森森的寒意。
季央快速的撲閃着雙眼,低垂着眸,緊緊縮着腳尖讓自己離得遠遠的,盼着隊伍趕緊過去。
因為驚慌,指頭上已經被她掐的全是印子。
“那是世子爺吧。”
“如此豐神俊朗,一定是了。”
季央聽着身邊人的說話,她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世子爺是誰,但她剛才匆匆一眼,滿目都是大高馬大又粗犷的男子。
“阿央,我在這裏!”
陸念也終于擠到了前面,和季央隔着四五人的距離。
始終低垂着頭,将自己縮到沒有存在感的季央,聞言倏忽揚起了小臉,看到陸念的一剎眼圈就紅了,“念念!”
依舊是不響的一聲,按理是透不過雜亂的馬蹄和重踏聲的。
可架不住裴知衍的耳力好,細軟帶嬌的聲音,像是只小貓兒在叫。
漫不經心騎着馬的世子爺,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烏泱泱的人群裏,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緊抿着唇,不知所措瑟縮的小姑娘。
那麽多人唯獨她弱不禁風,連墜在耳垂上的耳铛也晃動的像要搖搖欲墜。
人都長得那麽嬌,毋庸置疑,剛才那軟綿綿的一聲,一定是從她口中吐出來的。
季央看到陸念喜出望外,怕再被沖散,邁着步子要過去。
她沒有注意到正從自己面前走過的高馬。
伴随着戰馬的嘶鳴,龐然大物忽然在季央面前高揚起的前蹄,足有兩個季央那麽高還不止。
“阿央!”
陸念心髒都快停止跳動,大聲喊道。
季央瞳孔猛然縮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手腳已經不會動了,馬蹄落下的瞬間她緊閉上雙眼。
重響就砸她耳邊,季央感覺像有一陣疾風從身上掠過。
馬蹄來回在地面踏出噠噠的聲響,還有粗粝的噴氣,離她很近。
季央一動都不敢動,她雙眸緊閉着,纖長的羽睫像蝶翼一樣在扇動。
“呵。”
直到興味的淺笑聲從頭頂傳來,季央終于惶惶睜開眼睛,她對上的是一雙居高臨下,微揚帶笑的鳳眸。
季央蓄着濕意的眼睛閃動的厲害,她連口水都不敢咽,強忍着馬上要滴落的淚水。
她也不敢避開那人的眼睛,他的目光太肆意霸道,就這麽攫着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收斂,壓迫感讓她動都不能動。
季央從他的眸中看到了驚慌失措的自己,如同被狩獵者盯着的不安感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世子。”
另一個騎着馬的人來到他身旁詢問。
“沒事,走了。”
他的聲音相反很清冽,不似他的人,周身帶着漫不經心的張揚。
裴知衍凝着她墜在眼下的那滴淚,好像随時都會掉下來,眼圈更是紅的跟只兔子一樣。
罷了,不看了,一會兒真哭了。
他拉動缰繩往前走去。
季央看到他手臂上戴着革質的護臂,上面的獸徽威風淩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