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054章 第 54 章
過來的一路上, 她們正常地閑聊。
池柚也和白鷺洲說話,沒有很異常的地方,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白鷺洲逐漸放松了一些, 握着方向盤的手由緊繃到随意搭着。
四個人到了海鮮大咖的店門口。
白鷺洲停好車,和其他人一起走入店中。
這家店是宋七月給的定位, 她以前經常帶朋友來吃, 是她固定約飯的地點之一。平常她只會帶很好的朋友過來, 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家店,如果帶交情淺的朋友來之後鬧矛盾絕交了,然後絕交的朋友又覺得店不錯還想來……
她可不想在最喜歡的店裏碰到尴尬的人。
宋七月此刻在心裏求爺爺告奶奶, 希望白鷺洲和池柚別鬧崩了。
她真的不希望以後每次來這兒之前還要思考一下會不會碰到倆鬧崩的冤家,然後食欲全無。
她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人少,安靜一點。
四人座, 兩邊分別兩個座位。黎青自然是和宋七月坐一起, 那池柚就只能和白鷺洲坐一起。
池柚坐在裏面,沒有刻意坐得很邊緣。
但是她把随手卸下的包放在了她和白鷺洲之間。
服務員來點單,宋七月直接點了一個套餐,說這是招牌套餐, 第一次來吃這個準沒錯。
“等一下。”
池柚叫住了拿着點餐pad正要走的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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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我能再看看嗎?”
服務員:“當然。”
池柚拿過pad,低頭看了一會兒, 在屏幕上劃了兩下, 擡眼說:
“我看見菜單裏有海鮮粥,你們喝粥嗎?”
宋七月:“還喝什麽粥, 那個套餐量可大了,肉都吃不完。”
黎青:“我聽七月的。”
池柚看向白鷺洲, “您呢,不喝嗎?”
白鷺洲沙啞地說:“不用了。”
池柚:“可是我剛剛看了,海鮮大咖只能做成辣的,您的嗓子現在可能吃不了幾口。給您點一份粥吧?”
白鷺洲偏過頭,看了池柚一眼。
很短的一眼,卻在稍稍用力。
想看出一點什麽似的。
池柚見白鷺洲不說話,自作主張地點了一份,将pad還給服務員。
宋七月給她們倒飲料,說:
“這家店生意好,所以上菜慢一點,咱們可能得等會兒了。”
白鷺洲站起來,“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宋七月:“行,你不用急,反正得等好陣子。”
“嗯。”白鷺洲走出兩步,又回頭,看向池柚,“你上不上?”
池柚“啊?”了一聲,思索片刻,沒感覺到身體有什麽排洩欲。
“不上。”
“那就去洗手間洗個手吧。”
白鷺洲說。
池柚:“一會兒吃的時候會有手套,而且我和黎師姐包裏常備酒精片,擦一擦就好了。”
“……”
白鷺洲緩緩地吸氣,呼氣,聲音更輕了一些。
“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宋七月不敢作聲,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目光在池柚和白鷺洲臉上來回飄。
黎青只是垂眸喝飲料,保持沉默。
池柚沒有起身,別過頭去握飲料杯。
“……您和我有什麽話,都可以當着宋姐姐和黎師姐的面說啊。”
白鷺洲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她的眼裏蒙起簌簌涼意。但不是堅硬的冰,而是在冰裏搖搖欲墜的、即将凋完的花。
“池柚,有些話,我們必須得‘單獨’說一說。”
池柚的嘴唇抿了抿,半晌,松開了飲料杯。
“好吧。”
她站起來,走到了白鷺洲的身後。
兩個人一前一後,向洗手間走去。
這段路并不長,一分鐘不到就走到了。白鷺洲進了洗手間,在洗手臺仔仔細細地洗了兩遍手。
她轉過身,看見池柚抱着胳膊站在門口,沒有進來,正盯着地面發呆。
白鷺洲皺了皺眉。
抱着胳膊這個姿勢并不适合出現在池柚身上,它更像是成年人袒露疲憊或者顯示防備的一個動作。但她幾乎沒有見過池柚這樣的年輕天才有什麽疲憊的時候,池柚在面對她時,也不曾有過什麽防備。
“都來了,不洗一下手嗎?”白鷺洲從紙巾箱裏抽了兩張紙,擦去手上的水珠。
池柚搖頭:“我用酒精片擦就好,自來水不會比酒精更幹淨的。”
白鷺洲扔掉紙巾團,回過頭,看鏡子裏的自己。
身* 後有兩個客人上完廁所有說有笑地出去了。
廁所隔間門都是半敞開的狀态,說明這裏暫時沒有了旁人。
池柚換了條胳膊抱着,肩頭靠在瓷磚牆上,問:
“老師,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白鷺洲盯着鏡子,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麽像水墨畫。
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眉毛睫毛,黑色的襯衣,和白紙一樣的一身單薄皮膚。
“老師?”
池柚又喚了白鷺洲一聲。
“……”
白鷺洲再次看向池柚,向外走了兩步。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池柚笑了一下,說:“還好啊,就是有點忙,要答辯了。不過我已經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不會出什麽問題。”
白鷺洲:“還是沒有找到合适的規培醫院?”
池柚:“我先畢業吧,等畢業的事結束我再好好想下一件事。”
白鷺洲:“嗯。”
“就問這些嗎?”
池柚晃了晃腳尖,眼睛眨下去,然後就沒擡上來,看着地面。
“那完全沒必要回避開她們啊。”
“當然不是。其實我是想問明白……”
白鷺洲頓了頓,吞咽了好幾次唾液,濕潤幹涸的喉嚨。
“你和以前一樣,又有些忽冷忽熱了,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池柚沉吟片刻,說:“是我不對,上次告別,我就說了一句‘再見’,然後就走了。我以為您會明白的。嗯……我應該再講清楚一點才對。”
白鷺洲的嘴唇又白了幾分,喉嚨一直在動,“……你想講什麽?”
池柚:“我想講的,就是告別啊。”
告別……
白鷺洲覺得眼皮有點重,很難擡起來讓眼睛再看着池柚了。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
“你和我告別過很多次了,在火鍋店那次,你就說過要放棄我了。後來我生病,你來白柳齋看望我,也答應過我會放棄。這一次,又要說一遍?”
池柚抿住下唇,深吸一口氣,“老師,其實您應該知道這一次和之前的區別。”
白鷺洲:“你可以再明白一點地告訴我。”
“您知道的,‘再見’這兩個字對我有特別的意義,所以我說出‘再見’,就說明這次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了。”
池柚怕自己詞不達意,又再說得清楚了一些:
“我說‘再見’的時候,就是真正放棄的時候。”
又有陌生客人過來,穿過她們兩個人之間,走到洗手臺洗手。
水流淅瀝瀝地落到池子裏,伴随着搓手的聲音。
咯吱。水龍頭被關上。
那人甩着濕淋淋的雙手走出去了。
等這個小空間再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白鷺洲又開口,聲音更啞了:“是什麽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
池柚:“這個重要嗎?”
白鷺洲:“不重要嗎?”
池柚:“……以您的性格,不會好奇這些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白鷺洲勾起嘴角,“呵”得笑了一聲。
“對。好,不問。”
“而且,我沒有忽冷忽熱。我覺得,我是在以您喜歡的普通師友關系那樣和您相處,就是,會互相幫忙,但是要保持距離。”
池柚坦誠地認真解釋。
“是不是我理解得不對?如果是我哪裏做錯了,您可以再教教我。”
白鷺洲覺得很殘忍的一點,就是直到現在,直到問出這個問題,池柚都還是以一種關心她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們之間沒有争吵,沒有面紅耳赤。甚至池柚仍舊在關注她的看法和情緒,讓人連恨的感情都生不出來。
多殘忍。
但她沒有要怪池柚的意思。
她都清楚,這不止是池柚選擇的結果,也是她選擇的結果。
是她開的頭,池柚只是續寫者。
而作為最沒有資格抱怨的開頭者,她現在,只需要再确定最後一件事。
然後。
她就也可以告別了。
“池柚,你現在,已經不喜歡我了,對嗎?”
白鷺洲終于擡起了沉重的眼睛,平靜地看着池柚,語氣也淡到和往常一樣。
你的第一階段,已經徹底過去了,對嗎。
池柚也看向了白鷺洲,與她對上了目光。
“對。”
她不止用語言回答白鷺洲,也用已經訓練得很好的面部表情回答白鷺洲。
無波瀾,無起伏。
白鷺洲點點頭,良久,又點了點頭。
其實她應該,在電影院的時候就知道答案了。
今天的池柚那麽從容,從未有過的從容。那可能真的不是忽冷忽熱,而是池柚對待一個普通朋友、或是一個普通老師的樣子。
“所以,會問我的身體還好不好,在車上誇我的車,剛剛幫我點海鮮粥,都是因為,你對待其他朋友也會……”
“是,也會這樣。”
池柚很确定地回答。
“一模一樣。”
也會這樣。
一模一樣。
同樣的話抛回給了白鷺洲。
“……好。”
白鷺洲淡淡地笑了,後退了一步,像是想要離開了。
“祝賀你啊。”
送上最後違心的慶賀。
“等一下。”
池柚卻叫住了她。
白鷺洲停住腳步,回過頭,嘴唇動了動,又抿住。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池柚從褲子口袋裏掏了一會兒,抓出一把餐巾紙包、糖果、手機等雜物,攤在手心裏找了找,捏出一把銀色的鑰匙。
她把其他東西塞回兜裏,将鑰匙遞給了白鷺洲。
“這個,請您收下。”
白鷺洲不解,“這是什麽?”
池柚:“是我家地下室的鑰匙。”
白鷺洲:“你爸爸殺人的那個地下室?”
池柚:“對。”
“你……”
白鷺洲語塞了。
“給我這個幹什麽?”
“地下室裏,有我給您的最後一份禮物。”
池柚淺淺地笑起來,她的眼睛裏,也開始學會攜上對一個人的漫漫餘生的祝福。
“這些年我給您送了很多花,潤喉糖,奶茶,還有許多別的小禮物,您大多都不肯收。這是最後一份了,請您一定收下,有時間務必去那裏看看。就當是給我這實在太長太長的課題,做一個結課儀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