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037章 第 37 章
池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被一條白被子嚴嚴實實地裹着躺在床上。
她迷蒙間想擡手,手都擡不起來,被裹太緊了, 跟一條毛毛蟲似的。
不難猜到,是她在沙發上睡着以後, 白鷺洲不想碰到她, 又不能叫她在沙發上坐着睡一晚, 就用被子把她裹了起來,然後搬到了床上放着。
她掙紮着伸出一條胳膊,揉揉眼睛, 看到窗外橙黃色的朝陽,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一眼。
18:00
……啊。
原來這不是朝陽,是夕陽。
這一覺感覺把過去三天沒睡好的全補回來了,補得池柚非常滿足, 心裏感激了一下白鷺洲不叫醒之恩。
池柚拽了拽身上的被子, 閉上眼睛,腦海裏出現了昨晚白鷺洲隔着被子把她“端”到床上的情形。
關于這一點,雖然她昨晚知道白鷺洲不願意和自己有皮膚接觸時稍微有一點失落,但她也沒有非常非常難受。
因為她了解白鷺洲, 她知道白鷺洲就是習慣給自己設定一些奇奇怪怪的底線或者規則, 然後用那條線壓迫自己。
別人估計不太能理解,不過池柚懂, 這是白鷺洲要确保一件事能完美達成的必要條件。白鷺洲需要給自己畫線, 保證自己始終在線內,這樣她才覺得自己掌控了這件事。
就像, 有課要上的頭兩天她絕對不允許自己碰咖啡,以免精力失序。
考研最緊要的那一個禮拜裏絕對不允許自己碰手機, 以免心猿意馬。
其實稍微碰一下咖啡和手機也不會有什麽天塌下來的影響,但白鷺洲就是要通過“嚴格遵守自己劃出的底線”這個行為,來給予自己最多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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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做什麽都太拼的後遺症吧。
太想做好每一件事了,太習慣逼着自己了。
池柚胡思亂想了一大圈,賴了二十分鐘的床,懶懶地翻了個身。
……白鷺洲。
此時此刻,就在沙發上坐着,和剛翻了身的她,對視上了。
池柚看了手機時間後心裏默認白鷺洲已經出門去跟旅行團了,萬萬沒想到這人還在房間裏,還一直不出聲。
她心梗了一下,磕巴道:
“老、老師。”
今天又是一個沒有穿旗袍的白鷺洲。
她穿了件霧霾藍色的襯衣,版型放量很足,袖子疊起來挽到了胳膊肘後,下擺也掖進了褲腰。褲子是純白色的闊腿褲,一看就很軟,很服帖,布料伏在她的二郎腿上,很漂亮。
她參加旅行團之後就開始越來越喜歡這種随性懶散的穿着,比旗袍要舒服很多,适合在陽光總是過于明媚的海灘邊穿。透氣又寬松,也可以讓她不用總那麽端正地坐着。
白鷺洲放下了手裏的手機,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脖子。
“你終于起了。”
她說“你終于起了”,不是“你終于醒了”,說明她知道池柚在賴床,但她沒有打擾。
池柚注意到白鷺洲的頭發散着,沒有梳子仔細梳過的一絲不茍,更像是吹幹頭以後随手向後抓了兩下,發絲還帶着一點天然的弧度。
但也不亂,很好看。
那種蓬松感,自然感,襯得她那張臉更顯幾分精致。
“沒見過您穿這件襯衣呢。”
池柚窩在被子裏說。
白鷺洲“嗯”了一聲。
“昨天去島上的商業街買的。你喜歡嗎?”
這句問話給池柚帶出了一點錯覺。
感覺像是情侶之間的尋常清晨,她窩在床榻裏,她的女朋友穿着新買的一件衣服坐在她旁邊等她起床。她醒了,對方就問她:“好看嗎?你喜歡嗎?”就像池柚學習的那些講愛情的網絡小說裏一樣。
池柚的耳朵紅了,沉吟片刻。
她嗫嚅着說:“嗯。我覺得你穿襯衣比穿旗袍好看。”
這一秒的她有點情不自禁,連稱謂都短暫地從“您”換成了“你”。
白鷺洲眼裏的光停滞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你喜歡這件衣服的話,我今天可以帶你去買一件。”
池柚:“啊……這樣子。不用破費啦。”
白鷺洲:“不用客氣,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
池柚:“嗯?游輪那天的那個頭發不是禮物麽?”
白鷺洲不太想承認那個被池柚頂着跑去和黎青跳了舞的頭發算是她給的生日禮物。
太廉價了,時效性也太短了。
頭發一解開,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她從沙發裏站起來,轉身去收拾包,不多解釋什麽,只留下一個背影,“起床吧。她們也在等着給你慶生,你的蛋糕可能快酸了。”
襯衫紮進闊腿褲腰的位置很細,那是她的腰的位置,一握都沒有的感覺。
但她真實的腰比那裏,應該還要再窄一層細皮帶的厚度。
池柚使勁閉了閉眼睛,不好再賴床,慢吞吞爬起來,拿了幹淨的衣服去衛生間換。
白鷺洲收拾好包,目不斜視地走出門了。
.
等池柚收拾好了來到別墅餐廳,看到朋友們都坐在長餐桌兩邊等了她好陣子。
白鷺洲也在那裏,只不過一個人坐得比較偏。看得出來和其他人不太能聊到一起,表面客套的功夫也不太想做,就低頭看手機。
啊……過生日……
池柚對這個是真的沒什麽興趣。
人類啊,為什麽有這麽多東西要慶祝?
但她還是挂上了一張笑臉,走過去,乖乖地坐下,等她們依次給自己送上禮物,為自己唱完生日快樂歌,然後很捧場地吹滅蠟燭,雙手握起拳頭裝作許願。
假裝許願的時候池柚閉着眼睛想,算了別浪費,還是許一個得了。
那就希望——
蛋糕還沒酸吧。
這樣大家還能吃兩口。
許完願就切蛋糕分蛋糕,由小壽星來。
池柚有私心,給其他人切就是普普通通地切,給白鷺洲切就挑了顏色最好看、水果最多的地方,而且切得要更厚。
分完以後,池柚坐下來吃了一口,眉毛皺了一下。
這個蛋糕确實放得有些久了,在冰箱裏隔了夜,奶油雖然說沒有酸,但是變得很硬,像吃水泥。上面的水果也不新鮮了,蔫蔫的,帶着一點苦味。
……她居然把這樣的蛋糕切了最大的一份給白鷺洲。
大家吃了一口蛋糕以後臉上多少都嫌棄了一下,然後就一邊拿叉子敷衍地戳着發硬的奶油,一邊和旁邊的人聊天。
黎青算是最仗義的了,吃了三分之一吧,就再也塞不進去了。
池柚也沒吃太多,就挖了點下面的黃蛋糕坯。
可是,白鷺洲吃完了。
她一個人坐在偏遠的座位上,獨立在這邊的喧鬧之外。一只手臂搭在翹起的二郎腿上,另一只手握着塑料叉,慢慢地,一叉一叉規整地刮下奶油和蛋糕坯,放進嘴裏不出聲地默默吃。
一般人吃自己盤裏的東西會挑挑揀揀,吃蛋糕也會,喜歡奶油的會先吃奶油,喜歡蛋糕坯的會先挖空蛋糕坯。喜惡是有順序的。
不過白鷺洲的吃法讓人看不出喜惡。
她的叉子叉下什麽她就吃什麽,吃得很幹淨,盤子裏也不會剩下任何東西。所以別人完全看不出來她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
很難猜。
但更難猜的是,為什麽會願意吃完這東西啊?
池柚不解。
黎青開口提議:“要不咱再去買一個蛋糕吧?小柚子生日,不能這樣湊合。”
宋七月:“好啊,剛好我也還想去商業街那邊逛逛。”
池柚試圖阻止:“真的不用了,謝謝姐姐們,真的。”她真的真的不想再來一遍生日快樂歌吹蠟燭許願這套流程了。
黎青攬住了宋七月的肩:“沒事,去逛逛也好。”
宋七月回過頭看向白鷺洲,挑了挑眉。
“表甥孫女,你是不是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啊?”
白鷺洲現在能主動坐到餐桌旁邊吃蛋糕,宋七月估計她八成也會想去一起逛街。
果然,白鷺洲輕輕地“嗯”了一聲。
宋七月壞笑:“嘿嘿,那你叫我一聲表姨奶奶,我就帶你去。”
“……”
白鷺洲用紙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告辭。”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宋七月從黎青的懷裏彈出來,連忙喊住白鷺洲。
“你怎麽這麽開不起玩笑啊你!行行行,不用叫了,不用叫了。”
黎青用手掩了下嘴,輕笑出聲。
然後她挺起身,手再次搭回宋七月的肩上,懶懶一收,将她帶回懷裏。
“你還笑!”宋七月剜了黎青一眼。
黎青微微笑着,略顯無奈地說:“那怎麽辦* 呢,我天生愛笑。”
嘴上這麽說,手卻還是輕軟地拍了拍宋七月的肩頭,溫柔地安撫她。
白鷺洲又靜靜地坐回了椅子裏。
不說話,細白修長的手指拈起塑料叉子玩。
池柚的目光一直黏在白鷺洲身上,看了一會兒,低下頭,又轉頭看了一會兒。
她忍不住湊近去了一點,小聲問:
“老師,您跟我們一起去逛街,是想——”
“說過了,給你買衣服。”
白鷺洲淡淡地回答。
兩個人聲音不大,但旁邊的黎青和宋七月都聽到了。
宋七月一臉驚奇,捂着嘴悄悄和黎青說:“我這表甥孫女好奇怪啊。”
黎青:“為什麽這麽說?”
宋七月眉毛一挑,“不奇怪嗎?明明那麽抗拒小柚子,但是又說要去給小柚子買衣服。雖然說買衣服這種事挺普通的,但那是白鷺洲哎,白鷺洲主動做這種事!她那個死性格,你不覺得這事兒就讓人感覺稍微有一點不太一樣了嗎?”
“啊……”黎青似有若無地笑,“這個嘛,我還真是也猜不透。”
為什麽那麽抗拒,卻又會稍稍逾距。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止是黎青不知道、宋七月不知道、池柚不知道,就連白鷺洲自己,她也不知道。
是的,白鷺洲也想到過這個問題。
但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