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車最終開到醫院門口,傅子淼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半個身子鑽進車裏,雙臂張開就要去抱趙舒川。手剛碰到人,視線下垂就對上趙舒川不知所謂的眼神。
趙舒川不知何時睜開得眼。少年的臉被高燒的發熱發紅,腦袋疼的像是有人正用錘子在拼命敲打。他眼底有些淩亂,
“傅哥兒…”
趙舒川有氣無力的開口,因為喉嚨幹的發癢忍不住咳嗽幾聲。短短幾秒內,趙舒川反應過來。
傅子淼剛才是想抱他。
擡眼看到傅子淼面色難得的深沉,眼底卻是一片溫柔。
“再忍忍,我們這就去看醫生。”
傅子淼說完就将趙舒川抱出了副駕駛。
趙舒川整個身體懸空,上一秒還是一張厭世臉,下一秒驚慌失措的表情爬滿了他整張臉。
傅子淼竟然用“公主抱”的姿勢抱着他!
他哪裏被人這麽抱過!
太他媽荒唐了!
“傅…” 趙舒川掙紮着,“快放我下來。”
要是給人看到他被男人這麽抱着,還不如讓他憑空爆炸算了。
傅子淼卻沒任何尴尬,臉上沒什麽表情。見趙舒川反應這麽激烈,擔心他難受于是把他放下來。結果趙舒川腳底剛一落地,腿發軟沒站穩,下意識抱住了傅子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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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傅子淼沒再聽他的,不容反抗抱着他就往急診科走。他把趙舒川放在醫院走廊休息區的排椅上,自己則是去排隊挂號。
這個點醫院人不算多,趙舒川閉着眼,後腦抵在瓷磚牆面上。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感冒了。上輩子感冒從未找上過他,這算是他第一次體驗發燒。身體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燒的他頭昏眼脹,骨頭似乎都融化了以至于渾身酸痛乏力。
趙舒川在心裏咒罵:真是流年不利,真他媽得操蛋到家了!
挂完號後又是排號,等了十幾分鐘才看上醫生。醫生是個中年男人,問了幾個症狀後又給趙舒川量了個體溫,溫度竟然達到四十度。
醫生擡眼看了趙舒川一眼,少年縮着脖子,眼皮耷拉着,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醫生又将視線轉移到站在他旁邊的傅子淼身上。
醫生指責道:“小孩都燒成這樣了才來看醫生,怎麽做家長的?”
醫生的語氣不太好,傅子淼沒說話,手搭在趙舒川肩上扶着他,生怕少年體力不支倒下去了。見傅子淼被罵,趙舒川心裏莫名不爽。
醫生邊開單子,邊說:“我跟你說,你這要是再晚來半天就轉為肺炎了。” 醫生将開好的單子遞給傅子淼,“先帶孩子去驗個血,回頭拿了驗血報告來我這裏。”
傅子淼接過單子,“謝謝醫生。”
檢查結束後趙舒川被留下輸液,傅子淼本想讓他躺在臨時床位上,這樣也舒服一些。因為潔癖作祟,趙舒川硬是要坐在輸液大廳的塑料板凳上。傅子淼坐在他旁邊陪着他。
趙舒川稍微好了些,視線也恢複了清明,他留意到傅子淼腳上穿着的拖鞋。
傅子淼穿的竟然是拖鞋。不僅如此,外套底下穿着的還是睡衣。可想而知他出門時是有多急促,
可趙舒川腦子裏沒有從家到醫院這段期間的記憶,唯一能想起來的是他正做着一個夢。夢到他還是時燚,他回到了跟傅子淼一起上學那會兒。他逃學打架,結識了一群所謂的“哥們兒”,臉上時常帶着傷,他站在路邊抽着煙,傅子淼不知從哪裏走過來,難得的放下驕傲對他說:“跟我回去。”
他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語氣輕挑的說:“讓我聽你的…你是我媳婦兒?”他扔掉煙頭,冷冷地丢下一句:“傅子淼,你管不了我。”
傅子淼轉身離開,背影高瘦凜冽……他後悔了,伸手想要把人拽回來。可傅子淼離他越來越遠。緊接着畫面突然切換,他渾身是血被變形的車廂壓制的動彈不得,鮮血淋漓的手徒勞的只能擋住頭頂那抹漸行漸遠的光。傅子淼背影像是落在水中的墨滴,暈開後恢複清明。
傅子淼,你回頭再看看我…別走。
他在絕望和恐懼的邊緣等待死亡,喉嚨像是被燒紅的鐵絲捆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趙舒川将思緒從這個夢境中拉回來,一頭冷汗。對趙舒川來說,現在的傅子淼就像是一個魔咒,無孔不入的滲透到了他的生活中以及夢裏。
一想到剛才傅子淼不經他同意就對他實施公主抱……一向皮糙肉厚的趙舒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傅子淼見他臉和耳根子都是紅的,以為他還是不舒服。
“還難受嗎?”
傅子淼的聲音打斷了趙舒川的小九九,趙舒川和他對視,就見傅子淼一臉憂色盯着自己。
趙舒川被高燒折磨着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眼尾還泛着紅光。只不過他對自己小可憐的模樣還渾然不知。
“好一些了。” 說着,趙舒川指了指傅子淼的腳,“怎麽穿着拖鞋…”
傅子淼掃了眼自己的腳,淡然道:“出門走得急忘換了。當時太心急顧不了其他。”
趙舒川扯了扯嘴角,話題是他打開的,現在又不知該說什麽。
“小川,” 傅子淼突然正色道:“以後無論哪裏不舒服,要第一時間告訴我,知道嗎?”
趙舒川點點頭。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口渴。
傅子淼見狀,從座位上起身:“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趙舒川“嗯”了一聲。
盯着傅子淼離開的背影,趙舒川的視線一直都沒收回來。可能是因為人在生病時會比較脆弱,容易被一些小事牽扯到情緒,這時候“被感動”也會變得容易許多。按理說傅子淼給他倒杯水,這也沒什麽。可關鍵是他一個字也沒提到自己口渴,而傅子淼就能輕易察覺到,這舉動多多少少在他心裏激起了一層漣漪。
然而漣漪之又多了些其他東西。
在他愣神這會,護士來換水。趙舒川看了她一眼,護士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五官很漂亮。
護士主動搭讪問道:“小帥哥,剛才叫我來換液的是你什麽人啊?”
趙舒川清了清嗓子,說:“是我哥。”
“哇,看着好年輕啊。” 護士調了下輸液的速度,又問:“你哥是做什麽工作的呀?”
趙舒川挑眉。
很顯然小護士是看上傅子淼了。
“他是刑警。” 趙舒川預感到護士接下來會問什麽,于是補充了一句:“目前還是單身。”
護士一聽,眼睛裏立刻落進了一點光,她說:“你哥這麽帥怎麽沒女朋友啊?”
趙舒川勾了勾嘴角,笑的意味深長。不過因為長相的緣故,在護士眼裏,眼前的少年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奶狗。小奶狗生病了,話音中還帶着糯糯的鼻音。可她不知道,趙舒川可不是什麽單純的小奶狗。
“等會能幫我跟你哥要個微信嗎?” 護士朝小奶狗投去請求的目光。
趙舒川惡劣的笑了笑,“小姐姐,你沒機會的。”
見護士有些尴尬,他繼續補刀,“我哥喜歡男人。”
***
傅子淼端着熱水回來的時候,趙舒川閉着眼安靜地靠在輸液椅上,像是睡着了。傅子淼走到他身邊,視線自然的落在少年的臉上,趙舒川的臉沒有先前那麽紅了,有幾撮頭發貼在額前,睫毛又長又密,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陰影……又乖巧又軟綿綿的。
實際上趙舒川并沒有睡着,當傅子淼靠近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男人的氣息。他睜開眼,傅子淼已經坐到他旁邊,手裏多了一杯水。
“吵醒你了?” 傅子淼問。
趙舒川搖頭,“沒,我沒睡。”
傅子淼把冒着熱氣的紙杯遞到他手邊,“熱着呢,你拿着暖暖手,等涼一些再喝。”
趙舒川“嗯”了一聲,一只手接過水杯。傅子淼坐在位子上,用手捏了捏眉心。趙舒川偷偷瞥了他一眼,注意到傅子淼領口有些還沒幹的水漬。猜到應該是他剛才抽空沖了把臉。
心想:傅子淼這一天幾乎沒消停過,今天趙舒河葬禮的相關事宜全都是他一個人負責的,又伺候自己吃喝,然後晚上又連夜送自己來醫院。即便傅子淼年輕氣盛,也有個極限。
只不過讓趙舒川更在意的是——這一晚上,都沒見傅子淼笑過。
平日的傅子淼是很愛笑的人,這一點他深有體會。可今晚的傅子淼與平時大有不同,沉默了許多,臉上也看不見笑容。這樣的傅子淼倒是跟以前認識的那個傅子淼很像。
趙舒川心想:傅子淼可能是後悔了,後悔惹上他這麽一個大麻煩。
自己大半夜整了這麽一出,還無緣無故讓他被醫生訓斥了一番,這些事加起來擱誰身上都會覺得煩。
想起夢裏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趙舒川有些後怕。立刻意識到自己得說點什麽來緩解一下兩人的關系。
“傅哥兒” 他軟綿綿的叫了聲。“剛才有個護士小姐姐向我要你號碼。”
傅子淼睜眼,淡淡一笑。“別鬧。”
這是傅子淼今晚第一次笑。見他笑了,趙舒川心也闊了,越來越敢說:“真的,我見小姐姐挺漂亮的,就把你號碼給她了。一會兒人下班可能會給你打電話,你好好跟人家聊聊,争取早點給我找個嫂嫂。”
傅子淼有些無奈的笑了,擡手揉了揉趙舒川毛茸茸的腦袋。“頭不疼了?瞎操什麽心呢。”
“我這不是瞎操心。” 趙舒川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繼續道:“要是你倆真能成,那我這病生的也值了。”
“別胡說。” 傅子淼收起笑容,“以後別拿生病這種事開玩笑,我不希望你生病。”
見他語氣都冷下來了,趙舒川立刻收起了開玩笑的小心思。
看樣子這次傅子淼是真生氣了。
傅子淼沉聲說:“你知道麽,要是今晚我沒去你房間,你現在就不只是坐在這裏輸液了。”
趙舒川不知道,傅子淼從頭到尾都不是嫌他麻煩。他只是在反省自己的失責,以及事态嚴重之前得已被控制的後怕……這兩種情緒萦繞在他心裏久久無法得到平息。
趙舒川沒說話,低着頭,手指在紙杯上摩挲,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在等待懲罰。
瞧他委屈巴巴的,傅子淼做出退讓。“抱歉小川,我剛才語氣有點重,別放心上。” 說着,他轉移話題。“你剛才說把我號碼給別人了?”
實際上趙舒川壓根就沒給。護士小姐姐一聽傅子淼喜歡男的,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然後走開了。
趙舒川十分違心的點點頭。“給了。”
不過傅子淼也不傻,他說:“你手機又沒帶,怎麽知道我號碼的?”
趙舒川腦子轉得很快,想都沒想就回道:“我是個高中生,背個號碼也不是什麽難事。”
傅子淼挑眉,“你會背我號碼?”
趙舒川将傅子淼的號碼準确的念了一遍。念完後,還沖傅子淼眨了眨眼,像是在求表揚。
這下傅子淼沒說什麽,只是笑笑。
輸完液回到家已經淩晨三點多,趙舒川的燒基本已經退了。趙舒川回去後又睡下,淩晨五點多的時候被熱醒了。煩躁的去蹬被子,結果半天也使不上勁兒,迷迷糊糊感覺渾身上下好像被某種力量桎梏住了。
趙舒川睜開眼,床頭燈光被調暗了一直開着,燈光并不刺眼,傅子淼的臉赫然呈現在眼前,呼吸均勻,因為是側着睡的,有一半臉還埋在床單裏。傅子淼身上蓋的是另一床被子,應該是從自己卧室搬來的。
趙舒川大氣都沒敢出一個,自己被裹成了一個餃子,只露出一個頭。傅子淼應該是防止他半夜偷涼蹬被子,索性跑來跟他一起睡,緊緊地把他摟在懷裏。傅子淼手臂像是繩索一般牢固在自己身上,使得他動彈不得。趙舒川又熱又氣。像是熱氣球一樣,随時都可能爆炸。可能是睡覺之前吃了藥,藥性剛起作用,眼皮開始發沉,沒一會趙舒川又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還在想:傅子淼的勁兒可真大。
等趙舒川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不見人了。今天是周天,不用上學,睡一覺又出了身汗,精神顯然已經好了很多。
廚房裏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趙舒川走到客廳時,傅子淼剛好端着一個碗從廚房出來。
看到趙舒川後,就問:“好點沒?頭還疼嗎?”
趙舒川回應說:“好了,不疼。”
傅子淼走到他跟前,用空着的那只手覆在他額前。“嗯,燒退了。”
此時趙舒川腦子裏是淩晨傅子淼睡在他身邊的畫面......可是傅子淼就跟沒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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