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少年們一高一矮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羅芮俠說:“你剛才要是再晚一分鐘出來,我就去找你了。謝鴻瑜這個王八蛋陰的很,這次就算了,下次他再找你事兒,你必須得讓我陪你一起。”
“你太看得起他了,” 趙舒川說,“你覺得真打起來,我會打不過他嗎?”
羅芮俠不置可否地說,“萬一他還找了其他人呢,你一個人能打得過幾個人?”
這世上有很多壞蛋,他趙舒川絕對算一個。壞蛋的通病就是——從不吃虧。
趙舒川沒回應羅芮俠的問題,他不想跟少年糾結“能打得過幾人”的問題。只有他自己清楚,即便剛才他面對的不只是謝鴻瑜一個人,哪怕是十個二十都握着鐵棒砍|刀的混混,赤手空拳的他照樣不會慫。
要論打架的兇狠程度,趙舒川就沒輸過。一個字,“幹”就對了!
羅芮俠撸了把頭, “再說,我都答應傅哥在學校要多照顧你,絕不能讓別人欺負你。”
趙舒川突然停下,挑眉看着他。“什麽時候的事?”
羅芮俠聳了聳肩,“就那天他送我去我家拳館的路上啊。”
趙舒川垂了垂眼睛,繼續往前走。“他還說了什麽?”
羅芮俠答道:“傅哥說,要是有人對你動了手,甭管對方是誰,我盡管打到他服為止。一切由他來善後。”
趙舒川有些不信,這不像是從傅子淼嘴裏說出來的話。傅子淼這人從小給他的形象就是太規矩了,一身儒雅脫俗的清冷氣質。做起事來一板一眼,從不跟人起沖突。當然,他這人本身就讓人挑不出毛病。眼删挺
趙舒川自顧想着,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抓錯的重點,忽略了羅芮俠那段話裏的中心思想。
他無聲的勾起嘴角,接着開口說:“他是警察,讓你以暴制暴,這是在教唆未成年人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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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芮俠“啧”了一聲,“有那麽嚴重嘛。我倒是很認同傅哥的話。沒聽過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
這句話倒是沒毛病,趙舒川很贊同。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對傅哥還是有點怕的。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時候,高冷的一比。” 說着,羅芮俠頓頓,然後又接着說,“不過…像他們這種整天跟殺人犯搶劫犯打交道,嘻嘻哈哈的好像也不太正常。”
對于羅芮俠對傅子淼的這番評價,趙舒川不以為然。
以前的傅子淼的确很高冷,不知道是不擅長還是不屑主動跟人打交道,看着就很不好相處。不過現在的傅子淼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他愛笑,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來自成年人的沉穩和溫柔。雖然話不多,但每句話都能說到點上,不會過多幹涉別人的事情。至于他的笑,很有殺傷力,無形之中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感。
趙舒川甚至還願意承認——傅子淼是他見過最會笑的人。
至少,在自己面前,傅子淼是這樣的人。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很舒服。
羅芮俠敞着嗓子繼續自說, “我以前在電影裏看到那些刑警基本都是一個樣。滿臉胡渣、老煙槍,油頭煙嗓的…傅哥真的完全颠覆了刑警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有一說一,他絕對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刑警當中最帥的!”
趙舒川笑笑沒說話。
趙舒川是個适應力極強的人,通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已經慢慢适應了羅芮俠的聒噪。可此時他突然覺得羅芮俠很聒噪,好想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有時候他甚至懷疑,羅芮俠嘴裏長了三個舌頭,要不然他說這麽多話,舌頭怎麽不打結?
趙舒川到家的時候,傅子淼還沒回來。他去卧室找了身幹淨衣服洗了個澡,等他洗完澡後手機突然響了一聲。趙舒川平時就不怎麽看手機,也沒管。
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一聲。趙舒川拿起來一看,號碼很熟悉,是傅子淼的。
[到家了嗎?]
[皮蛋瘦肉粥、香菇雞肉粥、藜麥紫薯粥、板栗山藥小米粥,喜歡哪個?]
看着傅子淼發來的內容,趙舒川覺得有些餓了。随後就想起那天搬家,傅子淼帶來的粥,味道是真不錯。
趙舒川果斷輸入一行字。
[喜歡你做的粥。]
消息發送後,傅子淼很快就回複了。
[好。]
電視裏播着無聊的電視劇,趙舒川眼睛盯着屏幕,心思根本沒放在上面。
不知為何,沒由來的厭煩了眼前的一切。
這是他重生後,心裏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産生了消極倦怠的情緒。趙舒川開始在心裏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和傅子淼住一起。
現在他已經弄清楚,傅子淼跟小穎确實沒在一起。其實就算兩人真的成了戀人,結婚生子,也跟他沒任何幹系。
若是說起當初跟小穎是怎麽走到一起的,趙舒川已經記不清細節了。唯一記得的是,那時他已經是職業賽車手了,在一次比賽結束後,這個嬌小可愛的女孩主動跑到他面前,對他說:時燚,我喜歡你很久了,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友?
當時有很多人在旁邊起哄,女孩看他的眼神裏都帶着光。猶豫了幾秒,他就答應了。于是小穎就成了他第一個女朋友。跟小穎在一起後,他嘗試着喜歡她,漸漸的,他喜歡上了她的靈氣可愛,卻從沒碰過她,唯一的親熱也只限于拉手。
現在想想,趙舒川覺得自己挺混蛋的。他欺騙不了自己,其實他從未愛上過小穎,也深知自己無法給她未來。所以即便小穎明面上是他的女朋友,可他們之間連個親吻都沒有。
小穎最終選擇離開他,分手是她提的,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他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和小穎是這樣,和傅子淼同樣也是這樣。
其實上輩子他跟傅子淼之間也沒什麽糾葛,他們之間本來就不存在任何恩怨。誰也不欠誰。他跟傅子淼僅僅是性格不合,彼此看不順眼。即使他現在知道了,傅子淼從未把他當做兄弟,甚至在他死後都沒留下任何有關他的東西……但那晚自己打在傅子淼臉上的那一拳,已經抵消了他心裏的所有的怨念,剩下的便什麽都沒了。
所以現在他有什麽立場留在這裏?
趙舒川在心裏問自己,始終沒有答案。
角色變了,立場不明,此時的趙舒川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傅子淼為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他意識的分野還不得而知。其實以前在他還是時燚的時候,傅子淼對他并不刻薄,甚至是照顧的。那時傅子淼比他大上幾個月,任何事只要牽扯到他,傅子淼有意無意都會讓着自己。其實他也知道這一點,只是他從未正視過傅子淼的這種忍讓或者是說是退步。
現在怎麽了?良心發現?真是可笑。趙舒川冷笑一聲,他沒良心,從沒有過。
直到門上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才将他的意識拉了回來。傅子淼手裏擰着瓜果蔬菜,在玄關處換了鞋。看到趙舒川後,笑着問他:“餓不餓?”
“還行。” 趙舒川起身走到飲水機邊倒了杯水,遞到傅子淼手邊。“辛苦了,傅哥兒。”
傅子淼微微愣了一下,他根本不渴,還是接過水,喝了幾口。
适才傅子淼微小的反應并沒逃得過趙舒川的眼睛,他忽然就明白了。傅子淼那句“給彼此一個相互接受的時間”并不只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原來傅子淼也在适應他。
趙舒川收回目光,從傅子淼手裏接過水杯。
傅子淼:“先吃個蘋果墊墊肚子,我去煮粥,很快就好。”
趙舒川點點頭。
打了一下午的球消耗了很多體能,肚子也餓了。趙舒川敷衍的咬了一口蘋果,口感不是很好……老實說,他以前就不喜歡吃蘋果,甚至有十幾年都沒碰過。趙舒川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于不喜歡的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至于喜歡的,就會不顧一切。
趙舒川把咬過的蘋果放到一邊,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在廚房忙碌的傅子淼身上。
從這個角度看去,傅子淼的背影有些清瘦。他的動作看着總是不緊不慢,卻幹淨利落。
趙舒川在心裏問自己:那傅子淼對自己來說屬于哪種?讨厭還是喜歡?
趙舒川想了想有了答案。
——兩種都不是。
傅子淼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目光剛好落在茶幾上被趙舒川咬了口就嫌棄丢在一旁的蘋果。他的表情是淡然的,只是眼底突然多了點隐晦不明的東西。
很快,傅子淼又恢複常色。“去洗個手,準備吃飯。”
趙舒川唉了一聲。
*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趙舒川在班裏排名十一,全年級三十二。這個成績同他上學期考試成績比起來,明顯的退步很多。趙舒川自然不清楚自己以前的水平,對這個結果,他覺得還算過得去。
羅芮俠這次考試發揮得不錯,總成績在班裏排名第八。有史以來第一次考過趙舒川。趙舒川原本以為他肯定會在自己面前好好嘚瑟一番,而羅芮俠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羅芮俠并沒多開心。
很快,趙舒川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趙舒河的葬禮即将到來。
這周六,在傅子淼的安排下,趙舒川簽了遺體認領書。當天下午,趙舒河的遺體在天成殡儀館火化,同他們父母葬在一起。趙舒川并沒有讓傅子淼安排任何葬禮有關的儀式,他們兄弟二人本就沒有親戚。趙舒河的骨灰下葬的過程中,只有他,傅子淼以及羅芮俠在場。
趙舒川用視線去勾勒墓碑上的字跡,每個字都方方正正,每一筆都有它該有的軌跡,跳脫不出筆畫的制約。就和人一樣,永遠逃脫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則……趙舒川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的從眼睛裏流了出來。等他意識到時,早已經淚流滿面。趙舒川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胡亂的抹着淚水……更糟糕的是,淚水順着他的鼻尖落到衣襟上,将他胸前暈濕一片。
好狼狽。
其實趙舒川沒看上去的那麽傷心,可是心口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發痛。這個身體畢竟不是他自己的,在面對血緣至親離世的場面,屬于這個身體主人本能的感情即便離開大腦也會随着心髒脈搏的跳動而顯現出來,折磨着趙舒川。
這一刻,趙舒川前所未有的感受到——有種失去身體控制權的恐慌。
他還未從這種恐慌中抽身而出,傅子淼早已一言不發将他摟在懷裏,用這小心翼翼地力道。
葬禮結束後,趙舒川當晚生了一場病,接近四十度的高燒差點要了他第二次命。半夜傅子淼輾轉反側,放心不下睡在另一個房間裏的趙舒川。最終他還是起身去了趙舒川的卧室。
傅子淼看不清床上的人,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屋內沒開燈,窗簾合得很實,只有一束黯淡得光線透過門縫鑽進來。趙舒川借着這點微弱的光,看到趙舒川身上沒有被子,他輕輕撚起被子一角,想替少年掖好被子,手卻不經意得蹭到了少年,傅子淼立刻感受到了趙舒川肌膚下異樣的溫度。傅子淼沒多想,用掌心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這一探不要緊,下一秒,傅子淼的心頓時擰成一團。
他迅速打開燈,光瞬間吞沒黑暗,這麽大動靜趙舒川也沒醒。這時候的趙舒川也沒法醒來,高燒沁出的冷汗将他幾縷頭發浸濕,貼在額頭前,臉燒的通紅,嘴唇因脫水而開裂。
“小川,”
傅子淼緊擰着眉,眸色幽沉。
他輕輕拍着趙舒川的臉試圖叫醒他,少年并沒有睜開眼,只是從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幾不可聞的悶哼。
傅子淼從衣櫃裏翻出外套給他穿好,一把抱起趙舒川,拿着車鑰匙就出了門。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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