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變心
變心
“用這個勺,喂她喝!”烏裏說着漢話,教我如何給昏迷的人喂藥,一手輕輕捏着冷語的臉頰,另一只手用那個柄長肚大扁頭的特質瓷勺舀藥喂她喝。我接過長瓷勺後,烏裏便離開了,我試着将藥喂給冷語,不用捏着臉也可以。
回想起來,難道我就是這麽被喂了一年半嗎?這個勺子還是挺有用的。
一面喂藥,一面注意到冷語臉上的傷疤,很長也很深,是怎麽傷的呢?她眉頭緊皺,頭發也有白了的!喂完了藥,希望冷語早點醒過來,她是在汴京時就冒充頂替瑚兒了嗎?瑚兒難道還在宋境?
我心中有萬般疑惑,可冷語睡得太沉了!颠簸了那麽久,能休養過來就好了!她剛剛說的話是:公主她……西?不會是洗衣院吧!?
我拿着藥碗起身時,左腹的傷口還會有點撕裂痛!桌上食盒裏的飯菜已經涼了,我也沒心情吃,又覺得浪費不好,便将食盒拿到廚房,将菜又熱了一下,盛好後問烏裏她們要不要嘗嘗我做的中原菜,恰好完顏晴從藏書閣過來,便同意大家一起吃點吧!省的烏裏再做了。
“你給她留了嗎?”完顏晴拿起筷子問着。
“她吃了藥還在休息,我明日再做些”我舔舔嘴唇說着,不覺又嘆着氣,随即勸她們多吃點,畢竟今天也是風塵仆仆的把冷語接過來了。
“都是些中原菜,不知道你們吃不吃得慣”百林為每個人盛了蛋炒飯,因為今天我做的菜飯都是為了瑚兒準備的,所以做了加胡椒的蛋炒飯還有一些魚香口味酸甜的或者麻辣味的菜,和她們平時吃的牛羊肉類的飲食習慣不大相同。
“還不錯!”好在倒是不難吃,烏裏和百林沒有什麽忌口,吃着誇贊我。只是完顏晴比較愛吃紅燒茄子還有白菜五花肉炖凍豆腐,當然還有蛋炒飯。
吃完飯我本打算幫着收拾,但是烏裏念及我有傷而搶過活去。
出門時,百林說着,“公主比較喜歡……口味一致的飯菜,比如鹹香,混着口味的或者甜的,她不怎麽吃!”
“我今天吃不少了!”完顏晴在進門前回頭說道“可不算挑食!”随即便要關門。
“澈穆格公主,我還想請求一件事!”我在她将門關上前推住門,說着“我想看進入洗衣院的名單!可以幫我嗎?”
“可以,明天吧!”她說完推上了門,門內傳來,“快回去陪你的瑚兒吧!”
這……我也沒有其他房間可去,又想着冷語會不會突然醒過來?!
好在屋裏還有張躺椅,取出了備用棉被墊在下面,我換了點外傷藥後,就半坐半躺的休息了。受傷流血後難免疲憊,我雖然腦子裏亂亂的,可還是很快睡着了。
“這是洗衣院的名單,帝姬九人、後妃三十六人…宮婦五…”次日中午,完顏晴将拿到的名單交給我,我認真看着這些名字,如果瑚兒是冷語,那她會不會又被記成了別的女子?
反複看了名單幾遍,我回憶着她們的信息,可是這些人我大多不認識也不了解。
要不我還是去洗衣院看看吧!冷語還在昏迷,我又喂她喝了一次藥,外加了一碗雞湯,暫時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完顏晴也剛好出去辦事,我也就溜出來,幾經打聽來到了洗衣院,奈何得有金國貴族身份才能進入,正在門口徘徊時,聽到有人叫我。
“你怎麽在這裏?”回頭看是古裏泰,我也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是被未來大舅子,也就是議政王兒子帶來找樂子的。
樂子?這分明是勝利者對淪落者的淩辱,更是男人對女人的随意欺負!
我強忍着心中的憤怒和不适,和古裏泰說,讓他帶我進去,他本想拒絕,可我說大不了我和完顏晴坦白我們一起假裝招魂騙她,“她念及我的些許幫助,應該會讓我安然離開,但是如果知道你也騙了她,恐怕以後對你就更冷淡了!”
他終于還是被我要挾住,帶着我一同進入洗衣院。這裏像是一座更大更華麗的青樓,只是裏面的女子都帶着國仇家恨,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盛裝之下掩蓋不住憤恨和憂傷,舞樂之中傳達出的哀怨和恐懼,與來此享樂的金國貴族放肆的調笑和行徑形成鮮明對比……
說實話看到是冷語的那一刻,我第一反應是着急,想知道瑚兒在哪,但是随即也有一絲不該有的慶幸,經歷那些的人不是瑚兒,可是終究是有太多像冷語一樣遭受磨難的人了。
因為進門時給了腰牌,所以我可以随意穿行在洗衣院,可是每個門和庭院都有人持械把守,她們想稍微自由點活動真的難如登天。
我盡量将裏面的人都看到,心情也越來越沉重。除了幾個正在被迫……房門緊閉。我幾乎見到了所有人,這裏沒有瑚兒的影跡,我只好先回到完顏晴府裏。
“你去洗衣院幹嘛?”一進院門就被烏裏叫去見完顏晴,她見我的第一句就是這個提問。
我心想這麽快就知道了!
“好事不出門!”她見我面露疑惑,徑直說着“我的驸馬跑去洗衣院享樂,這消息已經傳遍上京城了!”
“大家都在說,那個為了我大鬧議政王府的人,也被宋女所迷”她嘆着氣,喝着鹹奶茶幽幽的說,“你都找到瑚兒了,還跑去那裏做什麽?”
“找人……”我心裏也氣悶,洗衣院的景象實在讓人難受、不舒服,可是我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如果說找到的并不是瑚兒,她還會幫我繼續找嗎?
“找誰呢?”完顏晴繼續問。
“瑚兒的……侍女……對我們很重要的人”我想了想回答到,會不會她倆身份對調了呢?今天去洗衣院還有幾個房間沒有查證到,我應該再去一次,“可以借我腰牌一用嗎?”我問着。
“還要去?”完顏晴反問道,“重要的人?你們關系正常嗎?!”
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我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也許現在說找錯了人,她也會覺得我撒謊吧!
“亂世能和心愛的人重逢已經不容易!不要太貪念了!”她走向我,将一塊令牌遞給我,帶着告誡說着“無論你要去找誰,我希望是最後一次去那裏。回來好好和你的瑚兒過日子不好嗎?她的情況,不适合離開人!”
我接過令牌,道了謝,就回到房間。冷語還在睡着,我握着令牌發起呆來。冷語尚且如此艱難生存,其他人呢?再去一次洗衣院如果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我又該去哪裏尋找呢?冷語的身體需要恢複,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動身南歸。很多問題都碰到了一起,真讓人頭疼!
又過了一天,冷語還是沒有醒來,肉湯和藥湯也喂好了,我便拿着令牌打算再去洗衣院探尋。無意于多做停留,我直奔那幾個房間,随着一個個人的排除,我更迷茫了。連雜役房和廚房我也偷偷去看了,真的沒有發現。看來這裏以後不用再來了!
本來是要去還令牌的,完顏晴一見我就說道“她醒了”。我趕快跑回房間,只見冷語木讷的坐在床頭。
“你怎麽樣?”我見百林在屋內,只好壓抑着焦急,請她讓我們單獨待會後,才走過去,問冷語瑚兒的情況。
冷語木然的看着我,“我就是成德帝姬趙瑚兒,請将軍放我們一條生路!”然後她喃喃說着一些請求示弱的話。
“我是曹謙月啊!冷語,瑚兒在哪裏?”我撕下假胡子,再和她确認着,可是她還是說不太清楚。
原來她的心神受到傷害,是真的。我試着和她溝通,沒有太好的效果,只是聽她說,公主一直都在,後來她呢喃着夢绮這個名字,睡着了。
不管怎麽說,她終于醒過來了,也許調養一陣子會好一點,那是不是就可以問清楚一點瑚兒的情況了!
如果這樣的話,我是不是不方便和她住在一個房間裏了,我躺在躺椅上想着,畢竟她和瑚兒情同姐妹。明天再找個房間,如果她們問起就說怕打擾她休息。
正想着,突然傳來敲門聲,是烏裏的聲音,“公主問你們有沒有想吃的中原飯菜,府裏來了新的廚子。”
哦!?我都行,可是冷語的喜好?我好像真的沒有注意過,“都好,她剛醒過來,清淡點最好,代我謝謝公主!”送走了烏裏,我便吹熄了燈火。
次日一早,我起床趁着冷語還沒醒,趕快換好了衣服,打算收拾點東西搬到書房去,一開門就迎上烏裏送來飯菜——中原飯菜,看來新廚師已經上線了。
我們說話時,冷語也起來了,還是安安靜靜的不理人,我們把飯菜擺好,她拿起筷子自己吃着。
我打算和烏裏一起去見完顏晴,我想和她說,想請個大夫給冷語看看神智,雖然完顏晴醫術也很不錯,但也還是找個更對症的大夫吧!
“你沒有陪她一起?”完顏晴問着。
我搖搖頭,先謝謝她的安排,然後說着自己的打算,還有想搬到書房的事。
她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她現在也許是不大好,和以前多有不同,可她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就留她一人?”她的質問中,有着些許哀傷,也許在同情冷語的命運吧!
如果她是瑚兒,就算再怎麽折騰,我也會把照顧她當成生活習慣的!可是一來她不需要,二來确實……
“不方便……”我猶豫的說着,我也不能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逼她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事,然後找尋瑚兒的蛛絲馬跡?“她需要靜靜地休養,慢慢會好的!”
“不方便?”完顏晴重複着我的話,随即無奈的說着“好吧!終究是你們兩人的事!”
“這是那位新廚師做的嗎?”我低頭看到桌上的飯菜,五香煎豆腐、蔥爆羊肉、炒秋葵還有魚肉粥。剛剛沒有注意,怎麽這麽眼熟!!
“你總往洗衣院跑,我沒面子啊!又不想像其他貴族給你接幾個宋女入府,”完顏晴見我愣神,便說道,情緒稍有緩和,變得調侃揶揄,“我就說你想吃中原菜式,便在洗衣院廚房找個漢人廚娘。要不要嘗嘗?”
越看越眼熟,我自然不想拒絕,接過筷子,我夾起一塊豆腐,有點緊張,難道?我吞了口口水,手也微微顫抖,為了不被看出異樣,我趕快将它送入口中,不會錯!我抑制不住淚水流出,是瑚兒做的!
“有這麽好吃嗎?”完顏晴看我哭了,不禁也夾了一口豆腐吃,“也就還好吧!你喜歡,就多吃點吧!”随後她盛了點魚粥喝。
“那……廚娘……是宋人嗎?”我擦掉眼淚試探着問“做菜好像我家裏的味道,很好吃!我可以見見她嗎?”
“她啊!一個醜大娘”烏裏搶白說着,“背駝着、腿也不好”她學着那樣子,被完顏晴制止,別亂笑話人。
醜?大娘?駝背瘸腿?我不禁心裏咯噔一下,難道瑚兒受了重傷?還是另有其人,可是這刀功和味道,實在太熟悉了!我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捱到吃完飯,我就趕快幫忙送碗碟到了廚房,可裏面沒有人,烏裏說她可能買菜去了。我借口說想試着做點別的菜,就留在了廚房。
仔細查看一番,廚房旁有個小門,可以通到裏面小屋,我以前沒有留意。這個小屋很小,只有一個窄火炕,與廚房的竈相通,不用特地添柴也可以借着做飯熱一點。炕頭有個破舊的木箱,西面牆上有個可以透氣的小窗,除此屋裏就沒有什麽了。
我猶豫了一下,打開木箱翻找,只發現一些舊衣服,快翻到底時,我摸到底下有塊和箱子顏色相近的棕色布,下面好像還有東西。我掀開棕布,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
我暫停了手裏的行動,打開門,看到一位穿着不合身衣服、挽着頭發,佝偻着背的婦人,她正背對着我整理着買來的菜。
我開門和走路她應該都會聽到的,可是她卻沒有回頭,繼續娴熟的擺弄着手裏的菜。
“瑚兒”我輕輕的喚着,慢慢走近。我能看到她微弱的怔住和顫抖,“瑚兒,你找到我了!”我聲音哽咽,淚水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