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辭舊迎新蒸松糕(3)
第49章 辭舊迎新蒸松糕(3)
慶功宴擺在矮橋老飯店裏,席開五桌,除了工作室裏的夥伴,還有一向同安欣要好的老姊妹,以及自家人。
有痕偕傅其默走進大包間時,今晚的女主角安女士已然就座,正一手拉着淩珑,一手拉着侄子陸皓,為替兩人做介紹。
她看得出來,一向眼高于頂的堂弟皓皓,對淩珑甚為滿意,眼睛一錯不錯地落在淩珑身上,臉上都要笑開花了。
有痕決定不打斷為兩人牽線拉橋的母親,挽着傅其默走向坐在主桌下首與人閑談的父親。
陸広植見女兒攜伴前來,先是一愣,複又一喜。
聽到女兒向他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傅其默”,陸広植更是開心不已,只覺今日是雙喜臨門。
年輕人帥不帥,有沒有錢,都是次要的,最要緊是對女兒好。陸広植與傅其默聊了幾句,注意到他望着有痕的眼神溫柔而專注,帶着無限深情。
他忽然就放下了擔心。
陸広植相信女兒的眼光,她從小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雖然朋友不多,但那有限的幾個,都是真心實意相待的摯友。
故而在交男朋友這件事上,他也不必指手畫腳。
席間氣氛熱烈,無論同事還是朋友敬酒,安欣來者不拒,淩珑替師傅擋了一輪酒,便有些不勝酒力,坐在陸皓身邊,臉頰緋紅,一邊喝他遞過來的酸奶,一邊輕輕扇動手掌,自言實在沒用,不能替師傅多擋兩輪酒。
倒教陸皓深覺她人美心善手巧。
酒過三巡,陸皓又手持酸奶,走到有痕座旁。
“呦呦姐!”他朝有痕舉起酸奶,“我以奶代酒,敬你一杯!”
“皓皓!”有痕沖他微笑。
堂姐弟倆自春節聚過一回,将近十個月未見。
小學時他們放假偶爾還會湊在一張桌上做作業,暑假裏祖母會在中午買冷飲給他們,皓皓是娃娃雪糕、紫雪糕,有痕就只能吃鹽水棒冰、赤豆棒冰。後來有痕初中開始住校,姐弟二人一年便見不着幾面了,彼此客氣得很。
“當初呦呦姐你進拍賣行工作,我還替你遺憾,覺得你放棄自己的藝術天分實在太可惜了。想不到你們拍賣公司的收益這麽驚人,”
陸皓一向不是很看得上他這個堂姐,學了那麽多年美術,也沒闖出什麽名堂來。當從母親口中得知她跑去搞什麽拍賣,更是嗤之以鼻。
在他的印象裏,做拍賣的,多數是騙子,忽悠藏家把自己的藏品送去鑒定,收鑒定費、圖錄制作費,巧立名目各種收費,真正能成交的沒幾件。
所以當大姆媽要把自己的繡品送到拍賣公司拍賣的消息在矮橋鎮傳了開來,他和母親私下裏也議論過,覺得就是癡心妄想,一幅刺繡,能值幾钿?
誰想得到能賣出成百上千萬的價格來呢?
“你看呦呦能在寸土寸金的金融區買房,買得起車,可見這一行——”母親撚撚手指做數鈔票狀,“麽牢牢!”
陸皓當時心裏便有些煩亂。他大學畢業留校,任勞任怨,也只撈到個出國交流半年的機會,并無多少實質性好處,連申請課題經費都要低聲下氣地去求人。大姆媽繡幾朵花,動辄就千兒八百萬的價格,他的心理落差不可謂不大。
母親想必也看得出他的不痛快來,“哎呀我去替你向你大姆媽打聽、打聽,她那個徒弟,叫淩什麽來的?這次也有作品送拍,拍出來的價格也不低。她早晚要接過你大姆媽工作室的班的,你要不要和她見一見?”
一直堅持要尋找靈魂伴侶的陸皓這次沒有拒絕母親的提議,但是他到底還是想自己再拼一把。
“呦呦姐,你們這一行,入行門檻是不是極高?”他向有很請教,“是否一定要有藝術類專業背景才能從業?”
有痕意外堂弟會有此一問。
“未必需要藝術類專業背景,主要還是看拍賣門類,如果是拍賣西方藝術品或中國古代藝術品的拍賣師,有這方面專業知識會更得心應手。是以大部分新手拍賣師都是從奢侈品拍賣開始練手。”有痕耐心向陸皓解釋。
“那我這樣非藝術類專業的人,也可以從事拍賣行業?”陸皓向有痕确認。
“當然。”有痕不假思索。
陸皓微笑起來,“呦呦姐你不勸我?”
勸什麽?不要放棄事業編制轉向拍賣行業?
人一旦心動,別人的勸導都像是其通往成功道路上的絆腳石。
“你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你會做出理性判斷。”有痕拍拍堂弟手臂。
一場慶功宴賓主盡歡,安欣只在宴席将近結束時,才有機會同女兒和傅其默聊了兩句。
她實在喝了不少酒,紅光滿面,人有些腳底發飄,要靠淩珑扶着才站得穩身體。
聽女兒說傅其默是她的男朋友,安欣便不由得同所有家長一樣,關心他多大年紀、在哪裏上班。
年輕人微笑作答,“三十二歲,自己開了家書畫裝裱修複工作室。”
安欣聞言點點頭,“倒是和呦呦有共同語言。”
反而是扶着她的淩珑,對傅其默展現出極大的好奇。
“傅大哥,工作室要怎麽開?開起來會不會很難?”
傅其默同有痕齊齊看向一臉求知好學模樣的淩珑。
只有喝得半醉的安欣聽不出她話裏的急切。
“前往工商局注冊即可。”傅其默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這麽簡單?”淩珑睜大眼睛。
“難的是後期運作。”傅其默坦言。
淩珑有心再問,安欣拍拍她手背,“你操心這些做什麽?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地把針法練得再靈動些,我們師徒争取再繡幾幅精品出來,到時候再拿去送拍!”
安欣雄心萬丈,陸広植送走了一批來客,回過身來從淩珑手裏接過老妻,“不早了,有事回家再說。”
又轉了頭對弟弟、弟妹一家告罪,“今天親友同事太多,招呼不周,過幾天阿哥、阿嫂專門請你們吃飯!”
“阿哥、阿嫂太噶客氣做啥!”陸広林嘴上客套一番,“那我就等阿哥電話了!”
兩夫妻這才向兄嫂告辭,陸皓朝淩珑做了個“保持聯系”的口型,随父母離開。
陸広植扶穩安欣,“小淩,滿晚了,替你叫輛車送你回去罷?”
淩珑擺擺手,“陸老師,我自己乘車回去就好。”
“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發消息給你師傅,她也好放心。”陸広植關照她。
淩珑笑一笑,背上自己的緞面浦繡口金包,走出飯店。
經過有痕身邊時,她看了一眼有痕随随便便搭在肩膀上的黑色托特包。
她認得那個雙 G 标志,最便宜也要五位數。
師傅的女兒像背買菜包一樣随意地背價值五位數的皮包,而她為了讨好師傅,年紀輕輕,就打扮得像中年阿姨。
她憑什麽不能穿自己想穿的,做自己想做的?!
淩珑挺直脊背,走進夜色裏。
有痕不曉得梁如詩送她的生日禮物引得淩珑內心扭曲,将喝得半醉的母親哄進車裏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坐進駕駛座一轉頭看件男朋友的眼神,忍不住睇了他一眼。
将父母送回家,答應父親有時間帶男朋友單獨同他們吃頓飯,有痕這才脫身。
有痕驅車返回市區。
去時是傅其默開車,宴席中他盛情難卻之下,喝了一盞老飯店自釀的甜米酒,雖然度數不高,可回程有痕還是堅持由她駕車。
坐在副駕的傅其默一肘支在半降下來的車窗上,一手沿着有痕鬓角輕輕描摹她的耳垂,“送我到家,不要走了。”
有痕縮縮脖子,“明天有工作。”
嘉寶重量級的買家将要造訪私洽部,趙鳴遠再三叮囑,務必令老太太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有痕不能穿這件在宴席中沾染了酒氣的外套返工。
等有痕的車通過臨江苑門禁,停在樓下,傅其默拽住有痕手腕,傾身過去,貼在有痕耳邊,聲音微微低啞,請求她,“留下來!”
如同那個暗夜裏,他握住她的手,不想放開,又隐忍克制。
他的氣息灼熱,拂過她的頸側,引起一陣顫栗。
“不要走……”他埋首在她頸間。
有痕再抗拒不了他的請求,“好。”
年輕人的欲望水到渠成又洶湧澎湃,一旦打開閘門,嘗過一次歡愉浪潮的滋味,便一發不可收拾。
時序進入十二月。
浦江的冬季陰冷潮濕,連偶爾放晴的陽光都顯得綿軟無力。
梁如詩和林遂韬的婚禮近在眼前,有痕陪老友在她畫廊樓上的工作室,度過婚前的單身之夜。
梁如詩不是沒有富人圈裏的塑料情的玩伴,但她只想和此生摯友,胼手胝足,徹夜不眠地迎來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阿姨情況還好罷?”有痕關心梁母健康。
她本打算探望梁母,但好友明确表示,一生要強愛美的母親不願意在狀态不佳時待客,所以感謝親友好意,但一概回絕了他們。
有痕尊重長輩意願,只送了一幅讀書時自己以梁母為模特畫的小像給她,祝她早日康複。
“她現在情況穩定,沒有進一步惡化,醫生說心情好會産生奇跡也未可知。”梁如詩緊挨着有痕,“家母讓我轉達她的謝意,謝謝你的禮物,她很喜歡。她說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慰問禮,時光倒流二十年,讓她重見年輕時的自己。”
沒有進一步惡化就是最好的消息,有痕按一按梁如詩手臂。
梁如詩将頭靠在有痕肩膀上,“你搬去與老傅同住了?”
有痕側首挑眉。
梁如詩嘿嘿笑,“老傅嘴嚴得很,可他嘴再嚴,也沒我眼睛毒辣!”
她得意地摸過扔在床頭櫃上的手機,解鎖,點開社交軟件,展示“渾無跡”上傳的最新作品。
“喏喏喏!”為婚禮做了粉嫩珠光美甲的手指往屏幕上一戳,“這裏!背景!”
以往有痕上傳的畫作,背景都是一張用了十年之久的書畫氈,上頭墨跡斑斑,窗外的光線透進來,落在紙上,總有窗棱的影子印在上頭。
可最近這幾幅速寫也好,白描也罷,背景都是一張全新畫氈,以及露出一角的寬闊落地窗,結合她家老林形容老傅“春風得意”,一定是兩人關系更上一層樓了。
“老傅對你可好?”梁如詩怼怼有痕腰側。
有痕垂睫微笑。
她曾靜靜注視傅其默修複一幅年代久遠的畫作,他對待每一道皴裂、每一絲細痕、每一頁斑駁泛黃的故紙,都溫柔得像對待備受他呵護的情人,專注而投入。
可當他将他的全副注意力都用在她的身上,他溫暖而堅定的手,似有魔力,教她無盡沉溺。
梁如詩“嗷”一嗓子怪叫,拼命搖撼有痕,“細節!快告訴我細節!”
有痕拿起放在床頭櫃上快要變涼的紅酒炖雪梨,塞一盞到梁如詩手裏,“快吃!清熱降火美容養顏!”
梁如詩捧了紅酒炖雪梨,挖一小口送進嘴裏,酸甜的雪梨還帶着一絲紅酒的香氣,她眼含憧憬,“你也快些和老傅結婚罷!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巴黎看畫展、到倫敦參觀博物館、往紐約購物……”
有痕實在還沒想得那麽遠。
她和傅其默,十分享受現在這種狀态,彼此陪伴,又各自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