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吻
第33章 吻
齊紹康心裏一沉。
這個人出手何其詭異, 竟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來到他背後,并扣住他的命門,比之鐵面君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冰冷的銀鈎抵在喉嚨處, 齊紹康深吸一口氣,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來:
“英雄別急,我方才已經在那家藥鋪收集到姜栾的線索,您稍安勿躁, 我這就打開來給您看。”
面具人沒有說話。
齊紹康稍稍退了一步,離那銀鈎稍微遠些,觀察面具人沒有反應,才大膽的走到安全處。
他面對面具人, 從腰間取出一個紙包, 點頭道,“線索就在這上面。”
齊紹康料想面具人尋人焦急,定會行事匆忙。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面具人聽說有姜栾的線索, 便收回武器,下意識上前一步。
很好!
就是這一步,齊紹康打開紙包, 果斷将裏面的粉末吹出。
但他還沒得意自己計謀得逞,只覺得腹部劇痛無比,整個人飛了出去, 撞在胡同的牆上。
“你耍炸?”面具人的聲音冷冷響起。
他不僅渾身包裹嚴密, 手上還戴了一副鐵甲手套, 抓着齊紹康的額頭, 硬生生的将齊紹康整個後腦嵌入磚牆中。
齊紹康從小習武, 也是有幾分眼界的人, 何曾見過如此詭異霸道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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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或許說這人本身天賦異禀,簡直是力大無窮。
齊紹康被他用鐵甲手套捏着頭,震顫不已。
莫非這個人要直接捏碎他的腦殼?
齊紹康思及此處,頓時遍體生寒,大聲道,“我說!我說!我真的不知道姜栾在何處,我只知道是齊府上的夙平郡王派人抓了他!”
齊紹康的話幾乎在一瞬間脫口,這點小機靈也算是救了他的性命。
“接着說。”面具人停下了動作,冷漠道。
齊紹康被面具人一雙鐵手捏住半個頭,額間溫熱的鮮血蜿蜒流下。
他喘的很厲害,聲音顫抖的說,“窦寇這次用的人不是我熟悉的,俱是一幫江湖無賴,英雄或許可以去摘星閣打探一番!”
面具人知道齊紹康不敢再說謊,低聲道:“知道了。”
齊紹康聞言稍稍松了口氣。
誰知下一秒他就聽到面具人低沉的笑聲,“但你也沒用了。”
齊紹康只覺得自己前額一緊,腦壓爆炸,整個頭骨在面具人的手下發出“嘎嘣”的聲音。
面具人的殺意只在一瞬間,齊紹康來不及心生恐懼,眼前如同走馬燈般閃過平生種種。
“枭,住手!”一個蒼老的聲音喝止道,“跟我走!”
頭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齊紹康猶如一只破娃娃一般倒在地上。
他的雙目通紅,眼球外突,整個前額被捏的變了形,跪在地上口吐鮮血。
“饒了我,饒了我……”
齊紹康跪在地上不斷的求饒,但被血霧蒙住的雙眼看不清,眼前之人早已不在了。
只是在巷口高高的鐘樓上,一個戴着青面獠牙鬼面具的人,正負手看着此處。
“你瘋了!”
荒廢的屋子裏,一個男人一拍桌案,大發雷霆。
“你若是在此時殺了齊紹康,無異于是逼瘋鐵面君!”
男人的樣子有些奇怪,臉明明是普通中年男人的臉,卻是滿頭白發,眼神帶着滄桑,聲音聽上去也十分蒼老。
他的面前站着方才差點兒捏爆齊紹康腦袋兒的面具人。
“我是瘋了,”面具人無所謂的一笑,“那便讓他來吧。”
“我不想白費十幾年的功夫,最後就教出一個死人。”男人冷冷的道,“麟兒,你覺得你現在能殺的了鐵面君?”
“……”
那人摘下臉上的銀面具。
月光順着房子屋頂破了的大洞灑進來,照在他年輕光潔的臉上。
齊紹麟聲音疲憊的說,“師傅,我只想他死,我想與他同歸于盡。”
“就憑現在的你?”男人冷笑一聲,“怕是連和他同歸于盡的資格都沒有,不僅如此,你還會連累到我和寶兒。”
齊紹麟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冷靜下來,“對不起。”
“我們已經忍耐了十幾年,麟兒,你不是如此急躁的人,”
男人嘆了口氣,“我當年破例收你為徒,就是看中了你的忍耐和狠心。是什麽改變了你,是你剛過門的夫人嗎?”
齊紹麟:“……”
“感情有時是累贅……但有時候也有助于你複仇,”男人道,“麟兒,我不想阻撓你,你和寶兒都像是我的親子一般。我不想你一直孤身一人,但你也要想清楚,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害了你最愛的人。”
“徒兒知道了。”齊紹麟點點頭,“師傅,恕徒兒先行一步。”
齊紹麟轉身走出破屋,身形一閃,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男人站在破屋子中間,低聲喃喃着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話:
“我們還要等……必須等下去,等到寶兒回到他應有的位置上的那一天……”
……
……
此時的破屋中。
看着疤臉男人涎着口水進來,睿寶眉頭狠狠一皺,“你要做什麽!”
“我要做什麽?”疤臉男色眯眯的說,“當然是做點讓大家都快樂的事。”
睿寶被綁在正對門方向上的柱子上,自然首當其沖。
疤臉男yin笑着走上前,一雙鹹豬手就要摸上睿寶的腿。
姜栾被綁在後面,大聲咳嗽了幾聲,“你就不怕他是你們要抓的姜栾?”
疤臉男聞言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
“那你怕是不知道,派我們來的雇主早就說了,抓到姜栾任由我們處置……”
姜栾聞言心裏咯噔一下。
男人又道,“誰知道今天運氣這麽好,買一送一,一下子兩個小美人送上了門。早就聽說哥兒和女子不同,幹起來特別有滋味,今天爺可要好好享受一下了……”
“你敢!”睿寶怒目瞪着他。
他擡腿踹向疤臉男,奈何被喂了藥,力道軟綿綿的,被男人輕而易舉的擋下。
“哎呦,小美人瞪人都這麽好看,”疤臉男上一秒還笑眯眯的,下一秒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兩人中間,“早就說了,任由我們處置,若是兩個小美人不配合,那我可就要先殺後jian了。”
姜栾聽的心中一緊,大腦飛速運轉,細細的打量着整間屋子,尋求逃脫的機會。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人,現在脫了繩索拔腿就跑,說不定也有一絲生機。
但問題是還有個被迷軟了腿的睿寶。
自疤臉男掏出匕首後,睿寶就不說話了,低頭沉默不語。
疤臉男以為他認命了,yin笑着拔出那把匕首,一點點挑開睿寶的衣帶、外衫。
原本姜栾猜想,依照睿寶那火爆的性格,恐怕是寧肯死也不願受到這樣的屈辱。
誰知道就算疤臉男将他衣衫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膛,睿寶都一聲不吭。
“你……”
姜栾剛要發作,卻被睿寶捏住了手。
睿寶對那疤臉男冷聲道,“你要來便來,不要磨磨蹭蹭的,我一人便可,完事後趕緊滾出去,不要打擾我們睡覺!”
姜栾聞言一愣,明白了睿寶的意思。
睿寶自然知道此時的自己是個累贅,必然逃不出去。既然如此,不如就犧牲自己一個人,滿足疤臉男,待他出去後,大家還留有一條命逃脫。
但是……
姜栾冷冷一笑。
他豈能眼睜睜看着少年被人qiang暴?
疤臉男聽到睿寶的話也笑了,“想不到你這小東西還挺有道義,好,那我就滿足你!”
他剛一解開褲子,就聽到姜栾的聲音響起:
“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吧?”
疤臉男人:“……”
從剛才起,他就一直警惕着姜栾。
因為先前老大盤問兩人時,他便暗暗觀察過,發現這小子眼神靈動狡黠,一看就是個不好對付的狡猾貨色。
反而是這年紀更小的男孩兒,色厲內荏,表面上底氣十足,實際上十分惜命。
所以他一進門,就挑選上了睿寶下手。
疤臉男回答姜栾,“你才是我們要抓的姜栾,對麽?”
“大哥聰明,我的确是齊府的新夫人姜栾,”姜栾道,“聽說我在外面還挺出名的,你聽說過我嗎?”
疤臉男猜測這小子估計是在跟他拖時間,但他反而覺得這樣極有意思,笑着說,“那你說說看。”
“看來大哥你不是我們雲江城的人,”姜栾道,“但凡是雲江城的人,哪個不知道姜家公子風流名聲在外,情人衆多?你站在樓上往下抛一把米,砸中十個至少有六個都是我的裙下之臣。但我這樣的人物偏偏嫁給了齊府的傻子少爺。”
睿寶、疤臉男:“……”
他們不曾想到有人會如此诋毀自己,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到底要說什麽?”疤臉男眯起眼睛。
“哎,我空有過人之貌,只可惜嫁的男人不通人事,”姜栾嘆了口氣,“管家的夙平郡王又總是處處挑着我的纰漏,令我不得不與從前的姘頭斷絕聯系,如今已有一兩個月,實在是身心寂寞……”
這下子疤臉男就聽懂了。
他摸着下巴笑着說,“你想跟我好?”
“正是如此。”姜栾笑道。
睿寶忍不住怒斥,“姜栾!”
姜栾茫然的對睿寶說,“怎麽,只許你跟這位大哥歡好,就不許我?你這少年一看就未經人事,不知道深閨寂寞的痛苦。”
雖只是見過幾面,睿寶并不了解姜栾的脾性,竟将他說的話聽進了心裏。
“可你們明明……”睿寶十分詫異,低聲喃喃道,“齊紹麟他……”
姜栾聞言微微皺眉。
睿寶似乎認識麟哥?
疤臉男也不管倆人打什麽啞謎,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自然求之不得。
他放下睿寶,繞到柱子另一端,低頭看着姜栾。
昏暗的燭光下,姜栾容貌豔麗,眯着眼懶洋洋的笑,氣質比那青澀少年更勝一籌。
疤臉男挑起姜栾小巧的下巴,“既然你如此主動,爺就好好疼愛疼愛你。”
他剛要湊嘴上前,卻被姜栾喝止。
“哎,你就這麽綁着我?”姜栾沖他眨了眨眼。
疤臉男早就防着他一手,冷笑道,“若是放了你,你不就跑了?”
“我一個哥兒,荒郊野嶺,能跑到哪去啊。”姜栾嘆了口氣,“我吃了你們給的藥,此時渾身軟弱無力,你就如此沒有自信,連個被下藥的哥兒都對付不了?”
雖然理智上,疤臉男知道姜栾說這些話可能是在激他,可他偏偏就吃這一套,不想被姜栾看輕。
“量你也跑不了!”
疤臉男拿出匕首,将姜栾身上的繩子割斷,原本被縛着的睿寶也倒在一邊。
姜栾揉着手腕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好了,來吧!”
疤臉男朝姜栾撲過來,卻被他屈起一腿抵住。
“诶,別急,”姜栾道,“你可真沒有情趣。”
疤臉男皺眉,差點兒失去耐心,“你又要做甚?”
“我經驗豐富,自然玩的花樣也多。”
姜栾起身,将疤臉男推至柱子上,抱上來的時候,朝後面的睿寶使了個眼色。
睿寶:“……”
疤臉男溫香暖玉在懷,頓時放松了警惕,笑着問姜栾,“你想怎麽玩?”
姜栾虛靠在他胸前,手指點着他的胸膛,“你可聽說過捆綁、滴蠟?”
“你莫不是将我當成了傻子,”疤臉男聞言冷笑,只道姜栾露出狐貍尾巴了,“我要是被你捆了,豈不是任你宰割?”
“诶,我可沒有興趣捆男人,”姜栾笑道,“我喜歡被人捆。”
他問地上的睿寶,“有手帕嗎?”
“……”睿寶面色複雜,将衣服合攏,從袖口拿出一塊手帕來。
姜栾接過将手帕疊了幾層,覆到自己眼睛上系好,只露出秀挺的鼻梁,溫潤的嘴唇。
“你若是不放心,我遮住眼睛好了。”
姜栾主動解開自己的領口,現出雪白的脖頸,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他這副柔弱不設防的樣子簡直令疤臉男獸性大發。
“那我就不客氣了。”
疤臉男“嘿”然一笑,伸長嘴舔上姜栾的脖頸。
姜栾一個激靈,将男人半推到柱子上,踮起腳似乎要與他親嘴。
疤臉男也十分享受,完全沒有防備。
姜栾靠近他,柔軟的手一點點摸上疤臉男的胸口、肩膀、脖子……突然喝道,“睿寶!”
疤臉男微微一愣,下一秒他的喉頭一緊……脖子上不知何時被纏上了根繩子!
方才姜栾矮下身取手絹時,便用眼神示意睿寶,注意地上脫落的繩子一角。
再起身時,姜栾虛挂着那繩子,攀附到疤臉男身上,連人帶繩子一起貼上去。
只一聲令下,待在柱子後面的睿寶立刻撿起繩尾,果斷收緊。
疤臉男被姜栾美色所迷惑,只一心想占他便宜,原本的警惕一旦放松,竟遭此大禍。
他一把推開姜栾,拼命掙脫,睿寶拉他不住,差點兒被疤臉男跑了。
“我手上沒有力氣!”睿寶大聲道。
姜栾摘下臉上的手帕,繞到柱後接替睿寶的位置。
他兩只手拽住繩索,一腳踏在柱子上,将那繩子扯緊,重又把疤臉男勒着脖子捆在柱子上。
疤臉男被勒的兩眼直突,吐着舌頭斷斷續續道,“你這賤人……給我死……”
“死變态,”姜栾冷笑一聲,“你才給我去死吧!”
姜栾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抵住了男人的掙紮,收緊繩索牢牢的把他扣住。
疤臉男一手抓着繩子,一只手在空中胡亂撓着,發出“額、額”的聲音,不肯就死。
睿寶趴在地上喘了一會兒,勉強站起來,拎起地上的凳子,狠狠砸到疤臉男頭上,“去死!”
板凳被砸成了兩半。
疤臉男頭一歪,不動了。
但姜栾擔心他是炸死,依舊勒着繩子,不敢松懈。
睿寶氣喘籲籲的倒坐在地上,“他死了。”
姜栾這才松開了繩子,長出一口氣。
疤臉男的屍體應聲倒在地上。
他的死狀形容恐怖,眼球充血半突,醬紫色的舌頭拉的老長,垂在外面,滿頭的血,地上屎尿橫流。
也是疤臉男運氣不好,這破屋子的板凳偏偏不是榫卯結構,竟是少見的帶鐵釘的。
一根長釘直直的插進他的太陽穴,結果了他的性命。
姜栾的手垂在身側微微發抖,掌心被繩子勒破了皮,帶着斑斑血跡。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帶血的雙手,聲音有些顫抖,“我居然殺了人……”
“你不殺他,他便要來殺你。”
睿寶強撐着站起來,拎起凳子不斷砸在疤臉男屍體上發洩,“我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大的屈辱,給我去死,去死!”
姜栾呆呆的看着睿寶鞭屍。
少年的發絲淩亂,神色瘋狂,在搖曳的燭光下猶如鬼魅。
姜栾忽然醒過神來,拉住睿寶的手,“我們得快走了。”
睿寶将那屍體砸的稀巴爛,才出了口腌漬氣。
他緊緊握着姜栾的手,“好,我們快走!”
姜栾将睿寶一條胳膊拉過肩頭,撐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
疤臉男先前進來後只是半掩着門,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出了房子是一片密林,恰好馬車就停在路邊。
按說馬車上是該有人看守的……但此刻偏偏就沒有!
姜栾頓時狂喜,将睿寶扶上車,“你先上去,我來縱馬。”
“好。”
睿寶也不推脫,立刻手腳并用爬上車廂中。
姜栾剛摸上馬去,馬兒突然躁動了起來。
一個男人一邊系褲子一邊從林中走出,看到姜栾在馬車上微微一愣,呵斥道,“你要幹嘛!”
姜栾并不理會他,勒着馬缰大聲喝道:
“駕!”
馬揚起四蹄,頓時鑽入了林子深處。
“你會駕馬嗎?”睿寶從車廂中探出頭來,“不行的話讓我來!”
“勉強還行!”
姜栾也是第一次駕馬車,簡直是天賦異禀,無師自通,趕着馬行駛在沒有路又漆黑一片的林間,臉被樹枝抽的生疼。
但這一路逃竄,也顧不得許多。
“他們好像沒有跟來,”睿寶撩開簾子往後望了一下,“知道路怎麽走嗎?”
“不知道……”
姜栾穿來後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一共就到過兩個地方,哪裏知道這個荒郊野外是什麽地方?
他們停下馬車,睿寶攀着車沿走下來,在空氣中嗅了嗅,“濕氣很重,這裏離江岸似乎不遠,應該還在綠水洲。”
姜栾也跳下車來,“大半夜的在林中駕馬車很危險,我們幹脆先找個山洞躲起來,天亮了再走。”
“好。”睿寶道,“我感覺自己的內力正在恢複,待天亮後應當就差不多了。”
兩人極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經此一役,兩個少年間已經産生了微妙的友誼。
姜栾上前攙扶睿寶,睿寶卻側耳傾聽,猛地扭頭,“不好,他們追來了!”
此時姜栾也聽到了馬蹄聲。
“快走!”睿寶道。
他正要爬到車上去,卻被姜栾抱着腰拖下來。
“睿寶,你找片草叢就地趴下,”姜栾道,“黑燈瞎火的料想他們也找不到你。”
睿寶微微一愣,“那你呢?”
“我去駕馬引開他們。”
姜栾剛要行動,卻被睿寶拉住手,“不行,太危險了,你為何不丢掉馬車,跟我一同藏在草叢裏?”
“失去目标的話,他們一定會徹底搜尋這個地方,”姜栾道,“我拖住他們,你想辦法出這個林子去報官。”
“不行!我們一起!”
睿寶還是執拗的拉着姜栾的手。
姜栾半推半抱的将他拉到石頭後面,“不能浪費時間了,聽話,乖!”
姜栾像拍小貓兒一樣拍了拍睿寶的頭。
睿寶只得撤了手,嗫嚅道,“你小心。”
“嗯。”
姜栾撩起衣袍坐回馬車,驅馬鑽進林中。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那一夥綁匪見到同伴的屍體簡直氣急敗壞,每個人都縱了匹馬追上來。
他們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漆黑的林子中竟能準确定位到馬車的方位,緊跟着縱馬攆上去。
睿寶在石頭後面躲了一會兒,确認他們都離開了,才跌跌撞撞的爬出來,準備跑出林子找人。
“好啊,這裏果然藏了一個!”
一個男人冷喝道,“你們殺了我弟弟,我要讓你們償命!”
睿寶猛地轉身,只見一把利刃當頭劈了下來,來不及作出反應。
他的雙腿一軟,下意識的喊道,“師傅救我!”
此時利刃被人半途截住。
刀刃砍在銀鈎上發出“當”的一聲。
“師兄!”睿寶驚喜的喊道。
來人一身黑衣,一張銀制面具。
他手上一副鐵甲手套握住刀刃,狠狠一折,連帶着拿刀那人一腳踹出數米。
那人被他一腳踹出後砸在樹上,竟頓時沒了聲息。
“睿寶,怎麽是你?”面具人道。
“你是來找姜栾的嗎?”睿寶說,“我早該想到,射箭那日在你身邊的少年就是你的夫人,但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栾在哪?”
面具人語氣不善,已經不願再聽睿寶廢話。
睿寶打了個寒戰,為他指了一個方向,“他們追着姜栾去哪邊了……”
睿寶話音未落,面具人已經閃身消失在原地。
快點……再快點!
面具人使出手中的銀鈎,勾住兩邊的樹木。
銀鈎焊接銀鏈,那力道帶着他甩出數丈遠,飛身上樹,急速前行。
姜栾驅車的方向……是懸崖……
姜栾不知道危險已經臨近,駕着馬車躲避綁匪們的追蹤。
奈何綁匪們輕裝便馬,速度自然是比他駕了個車廂的馬車快上很多。
他們的聲音逐漸近了。
“給我停下,小兔崽子!”男人的聲音罵道。
“等老子追上你,有你的好果子吃!”
“駕!”
姜栾并不理會,專心駕駛馬車,躲避樹木。
他原想領着綁匪們繞圈,好給睿寶争取時間,奈何自己對這裏的地形實在是不熟悉,跑着跑着就迷失了方向,只得一個勁往前沖。
這時身後追擊的聲音突然亂做一團。
“什……什麽人?”
“快回來,別追了!”
“啊!”
姜栾聽到身後傳來陣陣慘叫聲,似乎是綁匪們遭了難。
有人來救他了嗎?
還是其中有詐?
姜栾只猶豫了片刻,待勒緊馬繩時,突然感到馬匹踩空,整個馬車淩空飛了起來。
糟糕!
夜色深沉,姜栾根本看不清路,待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馬嘶鳴着,連帶着馬車一同墜下懸崖。
馬車摔在崖壁上,四分五裂。
姜栾也被甩了出來,重重的撲在一棵樹上,差點兒嘔出一口老血,整個人差點兒歇菜。
“姜栾!”
姜栾被摔蒙了,隐約聽到有人焦急的喊他的名字。
樹枝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折斷後帶着他繼續往崖底摔下去。
“娘子!”
姜栾迷迷糊糊的感到什麽東西鈎着他的衣服撕破了,勉強睜開雙眼。
他看到一個戴着銀面具的黑衣人從崖上躍下,朝他飛撲而來。
……
……
姜栾似乎回到了小時候的周六下午。
藍天孤兒院裏總是有很多孩子……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送進來,搖籃裏“嗷嗷”哭泣,卻很少有孩子被領養出去。
所以孤兒院裏的玩具總是不夠玩。
玩具熊被扯破了,姜栾便撿起來一個一個補好。
半大的孩子們在院子裏追逐打鬧,小時候的姜栾卻很安靜。
他幫護工阿姨确認小寶寶們都睡着後,才搬着小板凳去電視邊上看電視。
電視裏放的是一個外國電影,名字叫《放牛班的春天》。
姜栾雖然看的懵懵懂懂的,但這卻是他最喜歡的一個電影。
“姜栾,你過來一下。”
院長朝他招招手。
姜栾聽話的跑過去,“院長伯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藍天孤兒院的院長是個很尊重孩子們想法的人。
他認為即便是小孩子也有自己的主見和思想,所以做事情前也都會跟孩子商量。
院長拍了拍姜栾的小腦袋瓜:
“孩子,院長伯伯跟你商量一個事情。有一對華人夫婦回國想領養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找到了我這邊。”
姜栾眨了眨眼。
孤兒院裏時常有孩子被人帶走。
他們走的時候面黃肌瘦,身材矮小,但回來探望時卻個個白白胖胖,神采奕奕。
這些孩子是被領養的,回來找小夥伴們玩耍時,就會談起自己那個家。
那個家裏有爸爸有媽媽,可能還會有爺爺奶奶,姥爺姥姥等等一大堆數不清的親戚。
他們會有玩不完的玩具,吃飯不用搶,洗澡不用排隊。
那個家很好很好……所以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希望被領養,但是領養人真是太少了。
并且聰明的姜栾還觀察到,被領養的孩子大多數都是年紀比較小的,身體健康長相漂亮。
十歲對于領養人來說已經是記事的年紀,所以很難被領養。
這對于姜栾來說,是一個好機會。
他強行按耐住心裏的激動,小心翼翼的看着院長,“院長伯伯,我應該做點什麽嗎?”
“姜栾,是這樣的,”院長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咱們孤兒院的大孩子除了你之外,還有個叫豆豆的孩子,豆豆你認識嗎?”
姜栾是認識他的。
那孩子大概是兩三個月前到了孤兒院,聽說他的父母是出車禍去世的,并且因為是過錯方,家裏的存款和房子都賠了進去。
孩子的親屬互相推脫,沒有人肯收養他,豆豆被送進了孤兒院。
因為出了車禍,豆豆只有一條腿,出門只能拄着拐杖。
所以他便不再出門,常常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一句話也不說。
“伯伯想,國外的居住壞境更适合殘疾人,那對華人夫婦也表示不介意收養的孩子身體殘缺,”
院長握着姜栾瘦小的肩膀,認真的說:“這對于豆豆來說,是個絕無僅有的機會了。姜栾,院長伯伯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乖孩子,你可以把這個機會讓給他嗎?”
姜栾:“……”
他很聽話,很乖,很懂事。
所以姜栾點了點頭。
院長明顯松了口氣。
他養着一個孤兒院的孩子,難免顧此失彼,但豆豆的情況實在特殊。
他本來可以不用跟姜栾商量的,但他知道姜栾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是這個孩子的話,一定會同意。
“院長伯伯獎勵你一只小熊。”院長笑着對姜栾說,“獎勵你的善良之舉。”
姜栾抱着一只小熊回來了。
這只小熊換走了他被領養的機會。
姜栾沒有告訴院長,其實就連這只小熊也是自己縫的。
姜栾抱着這只小熊繼續看電視,此時正好演到電影的結尾。
電影裏小男孩佩比諾在每個周六固執的等爸爸來接他。雖然他心裏知道,自己的爸爸永遠不可能出現了。
但是在那個周六下午,馬修老師将他抱上了車。
佩比諾手裏抱着小熊,終于等到了自己的“新爸爸”,等到了自己的家。
這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姜栾看着看着,卻流下了眼淚。
又是一個周六,那對華人夫婦開車來孤兒院辦完手續,接走了豆豆。
姜栾抱着小熊趴在栅欄上看着那輛黑色的轎車。
恰好豆豆也轉過頭來,從後車窗面無表情的與姜栾對視。
“再見。”姜栾對豆豆做着口型。
兩個小孩隔着車窗靜靜地看着彼此,他們的未來即将大相徑庭。
姜栾想起,自己在作文裏總是有撒不完的慌。
作文裏的孩子有喊他起床吃飯的母親,半夜守着發燒的他遞水的父親。
但其實對于腦中無數次幻想出來的父母,姜栾并不在意他們是否有錢,工作如何。
即便只是個賭鬼父親,酒鬼母親也好。
他不想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待着。
姜栾看着車裏的豆豆,心想:真好啊,他有家了。
然後,車開走了,姜栾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瘸腿男孩。
再後來,姜栾就在孤兒院裏慢慢長大了。
……
……
哎。
姜栾在睡夢中嘆了口氣,意識驟然被拉了回來。
他聽到身旁有人呼喚他。
“娘子?”
姜栾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齊紹麟焦急的臉。
“太好了,太好了,”齊紹麟跪坐在床邊,将臉埋在姜栾胸前,“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姜栾心想:他看起來很擔心我的樣子。
“麟哥,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姜栾道。
其實他并不渴,只是想使喚一下齊紹麟。
齊紹麟聞言立馬離開床邊倒了杯水回來,攙扶着姜栾坐起。
姜栾喝了水。
他呆呆的看着手裏的杯子,又看了看齊紹麟,情緒陡然崩潰。
“麟哥……”
姜栾丢了杯子,猝不及防的抱了上來。
“……”
齊紹麟接住姜栾,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他的傷口。
但姜栾卻仿佛不知道痛一樣,緊緊的抱着他,抱得很緊很緊,生怕他跑了似的。
齊紹麟雖然不知道姜栾為什麽崩潰,還是側頭輕輕拍了拍他,“我不走。”
“不夠麟哥,”姜栾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遠遠不夠……”
齊紹麟感覺自己的肩膀被姜栾哭濕了一片。
他猜測姜栾又是被抓,又是墜崖,一定是被吓到了。
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姜栾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你願意,”齊紹麟低聲喃喃道,“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身邊。”
“那你不會死吧?”姜栾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恰恰戳中了齊紹麟的心事。
見齊紹麟久久沒有回答,姜栾松開他,認真的與他對視,“你會死的話,就帶我一起走吧,我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齊紹麟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擡手抹去姜栾臉上的眼淚,嘴角微微勾了勾,“麟兒不會死,也不會讓娘子死。”
姜栾這才放心了,抽了抽鼻子,“麟哥,你能上來抱我一會兒嗎?”
齊紹麟立馬将鞋脫了,爬上床去。
姜栾沒有讓他從身後抱自己,而是面對面趴在齊紹麟肩膀上。
他現在的心理非常脆弱。
雖然後來的姜栾長成了一個陽光大男孩兒,但記憶裏的那個童年依舊陰暗的可怕。
或許是這次瀕臨死亡的經歷,令他走馬燈似的想起了過往的一切。
那盤翻爛的影碟,每一個失望的周六下午。
但當姜栾重新睜開眼時,有一個人守着他,關注着他,滿足他的一切要求,給他想要的溫暖。
姜栾腦內的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斷了。
他不願意再思考任何事,只想緊緊抓住眼前這個男人,就像擱淺的魚遇到了水,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
姜栾的惶恐不安,似乎通過這個嚴絲合縫的擁抱傳達給了齊紹麟,令齊紹麟抱緊了姜栾。
他不知道姜栾曾經經歷過什麽……但沒有關系。
只要姜栾需要自己。
“好了,麟哥,謝謝。”
兩人在床上抱了一會兒,姜栾才覺得好受了些。
他從齊紹麟懷裏鑽出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麟哥,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直到此時,姜栾才覺得渾身刺痛無比。
他從車廂裏甩出來的時候就被樹枝、凸起的岩壁摧殘了不少。
但姜栾仿佛記得自己墜下了懸崖……有個人也跳了下來,不會是就是齊紹麟吧?
可他倆跳了崖還能活嗎?
齊紹麟道,“娘子你當時墜了崖,挂在樹枝上,麟兒找人來救的你。”
他的話與姜栾最後的記憶不符……但姜栾沒有心情深究下去,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麟哥,還好有你在。”姜栾露出一個笑來。
齊紹麟看的呆了呆。
姜栾沒有注意到齊紹麟的眼神,剛想起身,突然發現了一個尴尬的事……
媽的,剛才抱了那一小會兒,他居然起反應了!
姜栾剛一掀開被子立馬蓋了回去,有些心虛的看了齊紹麟一眼。
但不知何時,齊紹麟挪到了離他很近的位置上,低頭注視着他。
姜栾:“……”
這個人的眼睛仿佛有魔力,瞳深似海,令姜栾無法擺脫。
姜栾與齊紹麟對視,視線忍不住落在他的嘴唇上。
但是被齊紹麟注意到了。
“又想輕薄我嗎?”
齊紹麟低聲笑道,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姜栾迷惑的眨了眨眼。
齊紹麟說,“這次換我了。”
他伸手捧起姜栾的臉,緩緩地靠近。
姜栾察覺到齊紹麟和平時不一樣了……但不知道哪裏不一樣。
姜栾不想繼續想下去,緩緩閉上雙眼。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的額間。
這個人的氣息非常溫暖,嘴唇柔軟,又落點到他的臉頰上。
姜栾手揪緊了被子,心跳如擂鼓,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溫柔的氣息逐步接近,姜栾下意識的側過臉去……
“姜公子醒了嗎?”
門被人拍開,一個女人的聲音躍進來,捎帶着還有門外嘈雜的諸如“公子慢走下次再來”的調笑聲。
姜栾如驚弓之鳥一般立馬把齊紹麟推開,令齊紹麟滾到了地上。
“哎呀來的不巧,兩位繼續!”
門立馬又被人關上了。
姜栾驚恐的問,“這是哪?”
齊紹麟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帶着惋惜之色,回答姜栾:
“妓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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