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雞蛋
李曌是被涼醒的。
一大早上的，李曌還縮在被窩裏，就被一張帶着濕氣的涼毛巾給凍醒了。
李曌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就見到萬家成手上拿着條濕毛巾，輕輕地蓋在她的臉上，溫柔的給她擦臉。
見到李曌睜開了眼睛，萬家成随手把毛巾一扔，咧嘴笑道：“小懶蛋，太陽都要曬屁股了，”說完這話，又拍了拍李曌的屁股，“快起床吃飯啦！”一邊說着，一邊就把李曌從被窩裏拖了出來，伺候李曌穿衣服，鞋子。
李曌還沒從被拍屁股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被萬家成的這一波騷操作給羞紅了臉。
雖說她身子只有八歲，可她的心理卻是四十多歲啊。
雖說接受了男人成為她這一世的父親，可是她也接受不了一個大男人大早上起來的就伺候她梳洗啊。
即使前世的男寵她也是從來不用他們伺候的啊。
李曌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小褂子，憋紅着臉道：“爸，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去照顧弟弟吧。”
萬家成使勁兒揉了揉李曌亂糟糟的小腦袋，笑了，“行。”
嘿，閨女竟然還知道害羞了。
萬家成走到另一邊叫起了小兒子，李曌則是跟小褂子和小褲子鬥智鬥勇。
因為腿不夠長，炕又太高，最後還是被萬家成給抱下去的。
在被萬家成梳頭照鏡子的時候，李曌也終于見到了自己這一世的相貌--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黑黑的眉毛，挺挺的鼻子。
李曌有些恍惚，不是為這相貌的精致，也不是為這相貌與前世九分的相似，而是因為，這圓圓的臉蛋上，沒有絲毫的瑕疵。
二十二歲那一年，李曌挂帥出征，從左眼角至嘴角被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後來她費盡心思想要淡化那道猙獰的、凹凸不平疤痕，但那道暗紫色的，一指粗兩指長的疤痕，還是伴随了李曌的下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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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因為頭次出征就傷到了臉，李曌為了防止再次發生類似的事情，花重金打造了一面純金的半臉面具。
整整花了三斤二兩的金子，可真是心疼死她啦！還活着的時候李曌就決定把這面具當做陪葬品啦。因此，這會兒，那個雕着繁複花紋的黃金面具，怕是已經戴在她的屍首上了吧。
李曌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小臉蛋，無聲的嘆了口氣。
诶，果然她還是有些懷念自己的美貌的。
萬家成樂不可支，小小的人兒，還沒他大腿高，鼓着腮幫皺着小眉頭唉聲嘆氣的，沒有一點喪氣，反倒是可愛死啦。
萬家成沒忍住，在李曌的臉蛋上狠狠的親了一口，又輕輕拍了拍李曌的小屁股，把她從凳子上抱了下來，若無其事道：“吃飯啦。”
李曌：“……”
氣成河豚
***
李曌覺得吧，這個家是真的窮。
昨天是地瓜加上一根玉米，今天早上幹脆就是高粱粥加上幾塊有些爛掉的地瓜。
李曌喝了一小口高粱粥，在嘴裏轉了兩圈，偷偷的瞅了一眼旁邊被楊靈芝喂着吃的有滋有味兒、流哈喇子的弟弟，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李曌翻了個白眼，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被噎死過去，捂着胸口狠命的捶了兩下，又狠狠的咽了兩口口水，這才徹底的咽了下去。
即使咽下去了，李曌也覺得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被高粱米給辣的。
楊靈芝聽到動靜，擔心的看了過來，“怎麽啦？”
“沒事兒，”李曌趕緊搖了搖頭，“吃的太快啦，嗆着了。”
萬家成聽到這話卻是臉色一變，最終還是哈哈一笑，掩飾了過去，安撫道：“慢點兒就沒事兒了。”
說着話，邊把盛水的搪瓷缸子往李曌的面前推了推，示意李曌喝水。
剛才靈芝忙着喂孩子沒看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妞妞是被高粱米給辣了嗓子，咽不下去。
可她什麽都沒說，還掩飾了過去，萬家成心裏真是難過極了，妞妞早熟，已經開始懂事兒了；又恨自己沒本事，沒能力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現在就連一口吃的都快糊弄不上了，讓老婆孩子跟着他一起受苦。
一頓飯，吃得萬家成心裏酸酸的。
李曌沒有注意到萬家成的神情，她正努力的跟高粱粥鬥智鬥勇呢。話說就算是她最缺糧食的時候都沒有吃過這東西，因為她的奇遇，在軍中她一項都是吃大米或者馍馍的。
這高粱米可不是什麽精細糧食，吃了不好消化，進了茅廁簡直能要了人的老命。當然了，因為這東西對生長環境要求不高，産量又和小麥差不多，大多數農戶都種這個來填飽肚子。
對了，她記得農家還用這個來釀高粱酒來着。還別說，品質優良的高粱酒香味一點也不輸用米釀出來的好酒。
不過，李曌眯了眯眼睛，她記得這東西在中原一帶種植的最多。也許她這輩子是個中原人？
唔，中原人的好處之一，更容易造反成功，大概？！
畢竟，中原那個姓王的就是被她給宰掉的。
而他被宰掉之前，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勢力，也就他們颍川李家了。
嘛，算是很厲害的一個人啦。
但還是敗在了信奉大黃金之神的她手下，果然，其實最厲害的還是大黃金啊。
吃完飯，因為李曌的腦袋破掉的緣故，楊靈芝沒有送姐弟倆去奶奶家，反而叮囑李曌道：“妞妞，好好在家待着，別出門了，陪弟弟在家裏玩吧。”
李曌無所謂的點點頭，對去奶奶家一點興趣都沒有。
話說“奶奶”是一個裹着小腳的精明老太太，瘦瘦高高的，每次去她家妞妞總是被指使着幹着幹那的，出力不讨好，她才不想去呢。
不過，李曌盯着楊靈芝和萬家成肩上的扁擔和水桶，蹙了蹙小眉頭。
如今是夏末，地裏的莊稼要收了，按理來說田地不應該缺水才是，但怎麽看着兩人的架勢倒像是幹旱？
如果真的像是她想的那樣，這日子，可就難過了呀。
不過，當務之急的還不是這個，李曌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兒要确認一下。當然如果事情确認了的話，那這個家的日子也就會好過了。
李曌吭吭哧哧的用被子把坐在炕上玩手指的弟弟圍住，确保他不會出爬出“包圍圈”，這才踩着小板凳從炕上爬了下去。
接下來她可是要幹大事兒的，還是先把弟弟安置好才行呢。
李曌剛打開家門，頭頂就罩來一片陰影，擡頭一看，一個穿着灰布褂子土布褲子的年輕女人一只手握着兩個雞蛋，一只手擡起作推門狀，見李曌開門，眼睛一亮，“是妞妞啊，你爸你媽呢？”
李曌垂下了眼睛，先是叫了一聲“嬢嬢”，這才回道：“一大早兩人就挑着扁擔出去了。”
“這樣啊，”黃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手一伸，把兩個煮熟的雞蛋塞進李曌手裏，道，“這倆雞蛋是給你的，昨個兒我也教訓石頭了，你放心，以後你石頭哥哥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李曌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黃梅嘆了口氣，還想要說些什麽，嘴唇蠕動兩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走了兩步，最後又想起什麽似的轉身補充道：“對了，最近你還是別去奶奶家了。”免得老太太偏袒，又生出什麽事兒來。
說完這話，黃梅像是松了口氣似的，終于走了。
這人啊，從頭到尾，就沒有進過李曌家的大門。
李曌知道為什麽，都是家裏老太太的鍋。老太太最瞧不上楊靈芝，再加上偏心小兒子大孫子，把楊靈芝當丫鬟使喚，最後逼得萬家成淨身出戶。
在這兩家分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态，在楊靈芝生下小兒子軍軍之後，老太太才終于舍了個笑臉，同意萬家成夫妻上門，順便也給小夫妻兩個看看孩子。
黃梅作為老太太的小兒媳婦，自然是要跟婆婆統一戰線的。不過她這人有點老實，幹不出什麽上門挑釁的事兒，頂多就是兩家妯娌不常來往罷了。即使如今老太太看似接納了楊靈芝，黃梅也是輕易不敢和楊靈芝交好的。
不得不說，這小老太太确實是個厲害角色，把兒媳婦治得服服帖帖的，還真有點古代大家族冢婦的架勢。
可惜啊，雖然老太太在這一家子裏頭是長輩，在萬家，或者說是整個村子裏，還真就排不上號了。
不說別的，就說她的妯娌嫂子朱紅就把她治得老老實實的，當着人家的面兒，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所以對黃梅嬢嬢這個人，李曌說不上讨厭，當然也談不上喜歡，就這麽不親不近的處着，也就這樣兒了。
不過，她能送來兩個熟雞蛋，還真是出乎李曌的意外了。
李曌破了頭，萬家成給她買了糖，加餐了一根玉米，但是也沒舍得煮上一個雞蛋，可見雞蛋在農村裏頭确實是個金匮東西。
而黃梅送來了兩個雞蛋，也确實是大手筆了。
李曌手裏握着兩個雞蛋，想了想，一個扒好皮給炕上的弟弟吃了，一個留着，給家裏的大人吃。
一大早的就挑水幹活，也得好好補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