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張骁個頭有一米八三,在一群北方大老爺們中算不得個頭大,但他卻是打籃球這群人中皮膚最白,長得最秀氣的那個。
他的外貌繼承了那個來自書香門第秀外慧中的母親,沒有絲毫粗犷之色,一雙桃花眼,生得貴氣俊雅,有股與生俱來的書卷文弱氣。
明明應該是很溫潤的謙謙君子模樣,他此時站在人群裏,眉骨高高聳起,嘴角微勾,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眼尾帶着厭世的譏嘲,使他身上憑空添了份濃重的戾氣,看起來很不好惹。
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這是一個矛盾重重的人。
興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少年偏頭往姜敏這邊看過去,兩人短暫視線相交,姜敏心跳加速,那極具侵略感的眼神讓她的心髒快要蹦出來。
——讓你對人家評頭論足,這下被抓包了。
姜敏收回視線,一個籃球卻是砸了過來,正中車頭,宋清越歪歪扭扭的撐住,險些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姜敏抱着手風琴堪堪跳下後座,心有餘悸。
宋清越撿了球,笑着還回去,也不再多兜圈子,帶着姜敏往家走。
“剛才那個叫張骁,是張司令的兒子,以後注意着點。”宋清越叮囑姜敏道:“見了他別說話,記得繞道走,別招惹他。”
張骁跟他爸爸水火不容,但他又是張家唯一的兒子,上面好幾個姑姑,都對他疼愛有加,幾個姑丈身份也都不簡單。而他外公是教育界的泰山北鬥,受人敬仰,教出來的學生遍布各行,張骁是他幺女的兒子,也是唯一的親外孫。
他雖是獨子,父母長輩又家大業大,仿佛跟誰家都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都給他家幾分面子,輕易得罪不得,因為得罪了他,也不知道背後得罪多少人。
張将軍跟兒子關系不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對亡妻感情深重,妻子去世多年,他沒有再娶妻,誰敢給他介紹對象,他就撂臉子。
因着這樣的關系,哪怕孫家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刺頭小霸王,見了張骁都繞道走。
姜敏:“……”我也不想招惹這種神經病,看也不能多看一眼。
原本還當兩人同病相憐,誰知道這家夥脾氣差到離譜,舉止荒誕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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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他,無異于一只小貓同情老虎沒肉吃。
“骁哥,你怎麽了?”小平頭邵澤好奇看向張骁,宋清越他也認識,帶了個清純絕色的女知青對象回城,還訂了婚,過年時,家屬們熱議了好些日子。
不少上了年紀的女家屬都不太喜歡這個女知青,都認為她只是外表模樣清純無辜,實則心機深沉,肯定不簡單。
宋清越本人是個騷的,有這麽個漂亮脫俗的對象恨不得四處炫耀,惹了不少仇恨。
張骁道:“她在看我。”
要不是深知張骁不喜歡這類林黛玉似的姑娘,邵澤都覺得自家骁哥瞧上人家對象了。
“不是吧,骁哥,人家不過看你一眼,還是個大美人,你就把球砸過去?”
張骁冷冷道:“我不爽。”
“講真,骁哥,說不定她在故意勾引你,別看她長得這麽清純,聽說很有心機,一點都不簡單,把宋清越迷得要死要活,怎麽都要鬧着跟她訂婚結婚。”
“她媽好像是個寡婦,也是生得漂亮,訂婚那天表現地特別……上不了臺面,聽說就很……反正這種女人養出來的女兒,應該不是什麽簡單的貨色。”邵澤擠眉弄眼,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骁哥,你說她在看你……總之你小心她勾引你。”邵澤用自己不太靈光的腦袋妄加揣測,那些女家屬都說姜敏大概率嫁不進宋家,宋清越他媽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姜敏那些不好的名聲,也是宋家透露出來的,若是姜敏轉換目标,沒媽又長得俊俏的張骁可不就是個香饽饽。
張骁:“……”神經病!
張骁一開始還真沒往這方面想,他只是以為姜敏從宋清越那知道了他的過往,忍不住對他投出異樣的眼神,把他當動物園的猴子看,惹得他心頭不快罷了。
可現在邵澤的話萦繞在他的耳旁,就跟魔咒一樣循環:她在勾引你……她在勾引你……
他驀地想起兩人對視時那張楚楚動人的臉,登時好像有一把火,從下巴一路燒到了耳根,再一路往下,惹得他渾身不自在。
張骁偏頭看一眼邵澤,恨不得踹他個四腳朝天,他心頭惱怒,又怕被人察覺到什麽,運着球往前跑,直跑得氣喘籲籲,臉紅流汗。
“骁哥,你今天也太猛了吧。”
*
宋家在二樓,房子九十來個平方,沒有公攤,實打實的面積,南北通透,客廳不算大,與飯廳隔了個紅木架子,牆上挂着幾幅毛筆書法字畫,據說都是宋父親手寫的。
宋清越和姜敏進門時,宋母唐素萍和他姐姐宋清秋都在,另外還有三個中年女人,其中身材高挑的短發女人是樂器老師許茜,一個好看熱鬧的大嬸崔珍,以及長得有幾分刻薄說話毫不客氣的婦産科助産護士馬曉玲。
馬曉玲帶着自己的女兒趙楚楚,趙楚楚留着學生頭,生得壯實,寬衣寬褲,十四五六的年紀,正在讀中學,像個假小子。
上輩子的姜敏領略過馬曉玲這張嘴的厲害,按馬曉玲嘴上說的,她天天看女人岔開腿,全然不把這些當回事,一上來就掐了一把姜敏的腰,還說姜敏看着瘦,實則腰細屁股大,胯大好生養,是個生兒子的料。
姜敏被她弄得不太高興,她又說:計較這些做什麽,你是清越他媳婦兒,将來還不是要躺着對我岔開腿雲雲。
這類的對話還很多。
馬曉玲說話挺不尊重人,不經意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羞辱人,唐素萍卻又說她只是性格如此,說話生猛,話糙理不糙。
後來姜敏觀察,馬曉玲在別人面前說話還算收斂,只是對她不客氣,還喜歡冷嘲熱諷地捧高踩低,明裏暗裏貶低姜敏,誇耀自己的女兒。
“敏敏來了,楚楚,快叫敏敏姐姐,這妞也不知道吃了什麽長這麽漂亮,要有這麽好的東西,我也喊咱家楚楚吃吃。”
“咱家楚楚就老實些,不愛整彎彎繞繞。”
姜敏抱着手風琴進來,目不斜視,馬曉玲見她都不看自己一眼,落得個沒趣,心頭惱怒。
唐素萍道:“來得正巧,我們正吃茶呢,快過來坐着。”
“敏敏啊,你抱着琴,給我們來一首。”宋清秋捧着茶杯笑道,說罷,她大大方方翹起了個二郎腿,仿佛把姜敏當成戲子。
宋清越挺了下胸膛,得意道:“我家敏敏琴彈得好,大家等會兒鼓掌要用力些。”
趙楚楚啪啪啪使勁兒鼓掌:“趕緊彈來聽聽,姐姐你好厲害,我就沒那個本事。”
“你不需要那個本事。”馬曉玲小聲促狹道:“你媽我又不要你出去釣男人。”
此時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敏身上,樂器老師許茜微微皺眉,她很不喜歡馬曉玲說話的腔調,到底是在別人家做客,也不便說些什麽。
喜歡看熱鬧的大嬸崔珍,這會子卻是一句話都不開口,別看她這麽沉悶,背地裏卻是個大喇叭,大院裏關于姜敏的那些個傳聞,都是從她這裏溜出去的。
崔珍目光灼灼看向姜敏。
唐素萍:“清越說你手風琴彈得好,應該不是吹牛的吧?趕緊讓我們聽聽。”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宋清秋翹着的二郎腿晃了兩下:“想嫁進我們宋家啊是有門檻的,我弟清越這麽好,沒有點才藝哪配得上他。”
姜敏從包裏拿出頗為沉重的手風琴,被衆人目光看着,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馬戲團的猴兒,被唐素萍等人耍着玩。
行,那就演給你們看。
姜敏低下頭,在自己手腕上用力掐了一把,原本就楚楚可憐的一雙眼睛蒙上了迷蒙水霧,眼眶登時紅透了,她吸了下鼻子,一顆豆大的淚珠懸在眼兒下,欲墜未墜,這副畫面凄美絕倫,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素萍等人都驚呆了,崔珍吃着的瓜子殼掉地上,宋清越遲疑道:“敏敏,你怎麽了?”
“我上次來你家的時候,遇見院子裏一個老婆婆,她拉着我的手,小聲對我說,說我選錯了對象,說我以後的婆家非常厲害,說我嫁過去肯定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姜敏一邊擡手抹着淚,一邊哽咽着說。
“我本來是不信的,但我感覺現在被你家當猴耍,好像給她說中了。”
“宋清越,她說你媽毒辣陰險,佛口蛇心,當面說一套,背後做一套,嘴上對我說得好,故意找馬曉玲來罵我,還說你姐忒不要臉,是根攪屎棍,喜歡回娘家煽風點火,誰要是嫁進你們家,誰就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說到這裏,那顆懸着的淚珠子可算是墜落下來,緩緩沿着姜敏那張姣好的臉龐落下,留下一道惹人憐惜的淚痕。
崔珍眨了眨眼睛,她的心跳驟停片刻,随後便是狂喜,乖乖的,明天跟老張家聊天,這可有的說了。
“我現在心情有點亂,我彈不好了——我要是想退婚,你們不會欺負我吧?”姜敏抹了抹淚,哭得好不凄慘。
宋清越手足無措:“敏敏,你到底是聽誰這麽亂說?”
唐素萍臉色漲紅,想發脾氣卻又不知道該沖着誰去,當着衆人的面,姜敏哭成這樣,自己再罵她,可不就坐實了她陰險毒辣的話。
“快問問她,到底是誰這麽亂說,她人長什麽樣?”宋清秋氣急敗壞。
姜敏只是哭,她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吓,哽哽咽咽:“我只是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跟着文藝隊學了兩天手風琴……”
許茜這時候站起身,她眼波流轉,算是看明白了,她諷刺道:“人家小姑娘就是個業餘愛好,還找我來聽水平……這事,做得挺不地道。”
“唐校長,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唐素萍臉上火辣辣的,剛想解釋兩句,卻又十分無力,女兒宋清越同樣暴怒不已,而姜敏只是哭,明天整個大院的人還不知道要傳多少閑話。
想到這裏,母女倆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們都不想讓姜敏嫁進來,可絕不是鬧成這樣,姜敏說她們家刻薄毒辣,吓得人家小姑娘主動要退婚,傳出去得讓人笑話一輩子。
姜敏說話口無遮攔,不僅不能罵她,還得好好哄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