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霁紅揚名
70 霁紅揚名
京城的十月, 早晚已有了霜凍。雲鑒等人出發時穿的是夾衣,到時已經穿上了薄襖。
這回是他單獨回京,因此先去了安家宅邸,安頓下來之後才去沈家和魏家拜見。
沈家只有大老爺見了他, 二老爺不在家, 老太爺幹脆沒有露面。
魏家人倒是很熱情, 魏夫人在家裏擺了席面招待他, 雲筝和沈媛也都出來問娘家的情況。
尤其是沈媛,上回沈父病重時可是被吓壞了, 一再跟雲鑒确認沈父病愈了才放下心。
說起來在娘家時不覺得,嫁了人才覺出娘家好不好的差距了。
沈媛剛成婚時, 沈父還未任職, 夫家待她雖不差,但好也有限, 可當沈父調任汝州知州, 後又高升時,就不一樣了,別的且不說, 就說她頭胎生了姑娘, 婆婆也是一句抱怨也沒有。甚至還抱了孫女兒到膝下親自扶養。
問完了家裏的情況,沈媛就識趣的不打擾人家兄妹敘舊了。
屋裏再沒其他人時, 雲鑒拿出了沈妩專門交代他帶給雲筝的老參, “上百年的人參不好找, 是阿妩特地尋來給你生産時用的。”
之所以單獨給,是怕被人知道了說沈妩厚此薄彼。畢竟, 正經算起來沈媛和沈妩才是一家子親姐妹。
而這樣的好東西, 雲筝有, 沈媛卻沒有。
雲筝看着手裏已成人狀的老參,面上閃過動容,突然想到了什麽,目露擔憂道:“上回哥哥來信說窯廠出了些事,礬紅和阿妩的青白釉都燒不成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雲鑒便将這段時間方子被偷的事說了。
然後安慰道:“你別擔心,阿妩聰慧,賺錢的點子多着呢。你不知道,她建了個被服廠,專招女工做活,不止如此,她連管事的也打算用女子。”
雲筝聽着不免一臉向往,“若是我還在家裏,我就幫阿妩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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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媛一樣,嫁人了她才知曉在家裏時的好。
雖說在魏家,婆婆慈愛,丈夫體貼,但規矩還是要守得。
除了日常幫着管家、打理丈夫的衣食住行,婆婆從不許她過問丈夫和公公外面的公事。
不像在家裏時,父親有空閑時間,甚至會親自說起一些官場上的事給他們長見識。
她在家時也曾跟着阿妩讀過四書五經,甚至阿妩押題時,也會找她一起讨論,可當她提出想幫丈夫整理讀書筆記時,丈夫卻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告訴她,讀書是男人的事,女子無才便是德。
想到這些,雲筝不禁苦笑。
雲鑒看出來她不開心,皺眉問道:“可是魏二待你不好?”
雲筝搖頭,“沒有,夫君待我很好。就是許久不見娘和阿妩,心裏有些難過。”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知道天下女子大都如此,她心裏的這些煩惱說出來反倒讓人覺得離經叛道。
雲鑒這才松了口氣,說道:“娘和阿妩都挂心着你,我來時她們可是囑咐了我許多事呢。等我慢慢說給你聽。”
……
兄妹倆說說笑笑,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雲鑒才提出告辭。
雲筝看着他依依不舍,雲鑒就道:“過幾日是外祖母生辰,咱們又能見面了。”
雲筝這才笑着點頭,到底是把人送出去了。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九,安家老太太的生辰日。
因着安老太爺前不久致仕,而安家大爺卻并沒有繼承父親的衣缽升任禦醫,如今在太醫院連品級都還沒混上。
因此,家裏老太太生辰,除了親戚們上門賀壽,再沒有旁人。
不過,老太太卻并不吃心,依然樂呵呵的,讓兒媳婦們招待親戚,她則和幾個孫女兒外孫女兒說話。
比起一直在身邊的,老太太更記挂安氏這個小女兒以及沈家的幾個外孫外孫女兒。
因此一直拉了雲鑒在跟前問話,無謂乎是問安氏和幾個孩子好不好之類的。
雲鑒自然是報喜不報憂,撿他們在汝州的趣事說了幾件,逗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
突然,安家的四姑娘說道:“說起來,祖母是最疼阿妩表妹的,連我們這些親孫女兒也比不得。不知這回祖母生辰,阿妩表妹會送祖母什麽樣的生辰禮?”
安家六姑娘與四姑娘一母同胞,一聽姐姐這話,立即知道了她的意思,說道:“阿妩表姐向來心思靈巧,還記得前幾年沈家祖父壽辰,表姐親自燒了瓷器祝壽,今年也是祖母的六十大壽,想來表姐應該不會厚此薄彼吧?”
安家雖然沒有沈家那樣一家子争的烏雞眼似的,但人多了總歸是非多,大面上過得去,不代表私下裏沒有小心思。
比如今日,這兩位安家的姑娘,就很不舒服祖母對外孫女兒好到越過她們去。
聽到這話,安老太太面上的笑斂了斂,才要說話就被雲鑒一個眼神安撫住了。
只見雲鑒看向安家四姑娘和六姑娘的方向,笑道:“兩位表妹倒是個急性子,本來阿妩的賀禮我還準備之後給祖母一個驚喜,既然被表妹們叫破了,那我這會兒就替阿妩獻上吧。”
說着拍了拍手,便有一個從汝州跟來的粗使仆婦捧着一個大紅色的錦盒進來。
“外祖母,這是阿妩特意給您準備的壽禮,阿妩交代請您自個兒揭曉呢。”雲鑒對安老太太說道。
什麽東西還這樣神秘?
雲鑒這舉動調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安家四姑娘和六姑娘對視一眼,也忍不住好奇看向了錦盒。
安老太太欣慰着外孫女兒的孝心,一邊笑道:“阿妩這孩子總是這般古靈精怪。”一邊伸手打開了錦盒蓋子,當看清了裏面的東西,不由驚呼一聲。
因着衆人所站的方位不同,此時盒子裏的東西只有安老太太和扶在她身邊的雲鑒能看到。
“母親,可是壽禮有何……”不妥?
安家大爺話還沒問出口,就看到了老太太面上抑制不住的驚喜之色。
于是及時改口道:“到底是什麽樣的好東西,母親好歹讓咱們也瞧瞧?”
“是啊,母親,也讓媳婦們長長見識呢。”安家大夫人接着丈夫的話說道。
方才她親生的四姑娘和六姑娘擠兌沈妩,惹得老太太有些不悅,因此這會兒便故意捧着沈妩好讓老太太高興。
老太太沒理會底下兒子兒媳們的話,此時她整個人都沉陷在了霁紅瓷的美麗當中,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壓了壓跳的飛快的心口,故作矜持的看向一旁的安老太爺,說道:“老太爺也瞧瞧吧。”
安老太爺早就等的望眼欲穿,只是自持身份不好露出急切之态讓小輩們笑話。此時聽到老太太的招呼,如聞綸音,起身踱步到了老太太身後。
當看到錦盒裏的瓷器時,露出了和老太太一樣的神情,不,他還比老太太多了一種名為嫉妒的表情。
“阿妩倒是對你孝順。”老太爺語氣酸溜溜的。
老太太沒有理他,撫了撫鬓角轉頭對底下的伸長脖子早就等不及的小輩們說道:“你們也瞧瞧吧。”
她語氣顯得十分淡然,然而視線卻緊緊跟着錦盒,一絲一毫都舍不得移開。
“咦?是……礬紅的茶具啊,這不是與送給沈家祖父的差不多麽?”在大家都看遍了之後,安四姑娘最後過去,瞥了一眼,然後似是随意的說了一句。
聽到這話,與她同輩的小輩們面面相觑着不敢說話,安六姑娘剛想和方才一樣接話,卻被大夫人瞪了一眼,住了嘴。
安家大爺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撫着下巴說道:“礬紅?我瞧着卻有些不像。”
上回沈家老太爺大壽,他也去了,當時在宴席上也曾見過一回阿妩送的那對礬紅瓷瓶,顏色與這套茶具稍有些差距。
而且,有一句話他不好說出口,以他的眼光來看,阿妩送給母親的這套茶具顏色更加鮮紅,釉質也比礬紅潤澤許多。
小輩們沒有見過正真的礬紅瓷器,老太爺和老太太可不是。當年沈老太爺大壽之後,雲鑒這個外孫可是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對寶瓶,因此也是仔細研究過礬紅的。
這套茶具,老兩口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礬紅瓷。
雲鑒望着衆人的反應,感覺火候差不多了,才出聲說道:“好叫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這套茶具的确不是礬紅,而是阿妩燒的新瓷,叫霁紅。”
霁紅?
雲鑒道:“這是阿妩親自取得名字,說是這紅色清朗明豔,像是雨停後天空所呈現的紅色,所以就叫它“霁紅”了。”
““時竟西澄霁,雲歸日西馳。”,霁紅,的确與這顏色相配的很。”安家大爺咬文嚼字一番,然後看向自己的兩個女兒,與她們解釋道:“你們仔細瞧,礬紅色更近橙紅,如晨曦初陽,而霁紅,卻更加鮮豔濃重,仿佛上好的紅寶石一般。”
安六姑娘聽得似懂非懂,而四姑娘卻一下子臉面漲得通紅。
這時,雲鑒笑道:“不怪表妹們認錯,這兩種紅瓷确實顏色有些許相近。”
胡說,明明就紅的不一樣。安家大爺心裏道,不過顧忌着一旁的女兒,到底沒有說什麽。
察覺到氣氛有些異常,安家三夫人忙出聲打岔道:“當初的礬紅瓷可是價值千金,多少京裏的勳貴争相訂購,想必這霁紅瓷比之當初該是差不多吧?”
“可不止呢。”雲鑒搖頭道,“我聽阿妩說起過,霁紅比礬紅更難燒,成瓷率極低,有時燒上十來窯,也不一定有一件好的。
說起來,也是外祖母得天庇佑,阿妩燒的第一窯便出了這一套茶具,品相幾近完美。”
他這話忒讨喜,一下子讓安老太太心花路放起來,接下來的時間一直拉着他心肝兒肉的喊個不停。
不出沈妩所料,安老太太壽宴之後,霁紅瓷的驚世之美如同飓風過境一般,以極快的速度飄到了京城的各個角落。
安家變得門庭若市起來,不少得了消息的人家都來拜見老太太,就想一睹這“寶石紅”的真面目。自壽宴當日,安家大老爺誇過霁紅瓷色豔若寶石,霁紅,便有了另一個寶石紅的名字。
安老太太可是對這套茶具極為寶貝,一般人上門她都不給瞧的。也就是鎮南侯侯府,隋閣老家這樣的人家上門,卻不過情面,只得擺出來展示一番。
于是,不過四五日時間,雲鑒就收到了柳絮一般多的訂單。
可惜的是霁紅和礬紅不一樣,霁紅的成瓷率目前基本看運氣,就算接下了訂單,窯廠那邊也根本給不出具體的交貨時間,所以他只能忍痛婉拒了。
然而,這一番操作卻更讓人對霁紅瓷趨之若鹜。
“雲小爺,我們侯爺說了,他不要求器型,也不要求時間,只要能燒出來一個好品相,哪怕是個盤子呢,我們侯爺都要了。”康平候府的管事陪着笑臉說道,一定要讓雲鑒接下他們侯府的訂單。
與他一樣想法的人家還不少,一個個都說不要求時間,啥時候能燒出來他們就啥時候取貨。
如此倒也不是不行,雲鑒一臉勉強的讓小厮登記各家的訂單,實則心裏已經笑開了花。
安家後宅,大夫人正與下值回來的自家老爺說起雲鑒那裏的盛況。
“老爺是沒瞧見,那些勳貴之家也忒有錢了,與鑒哥兒買瓷器,卻連價錢都不問。我私底下問了鑒哥兒,您道那套寶石紅的茶具值多少?”
說罷,也不等對方回答,就自顧自的說道:“至少這個數。”她說着伸出兩根手指。
安家大爺一邊喝茶,一邊問道:“兩百兩?”
“兩千兩。”大夫人一下子提高了聲音,“老爺也沒有想到吧。”
“撲哧”一聲,安家大爺一下子噴了嘴裏的茶,瞪圓了眼睛問道:“你說多少?”
我的個老天爺,他想過霁紅瓷很貴重,卻也沒想到竟然貴的這般離譜。
大夫人嫌棄的遞了帕子給他,記起了一直壓在心底的想頭,覺得今兒是個好時機。
于是走到丈夫身後,一邊輕柔的幫他按肩膀,一邊道:“說起來外甥女也到說親的年紀了,我旁敲側擊的問過鑒哥兒,小妹還沒有給外甥女定親呢。正好,我們屹哥兒與外甥女兒也算年歲相當,不若老爺和小妹說說,若是兩家能親上加親,便是再好不過了。”
聽到這話,安家大爺收了面上的輕松之态,轉過頭來看着她,問道:“算起來,沈家可是有兩個外甥女兒,你說的哪個?”
安氏是沈家三房的主母,按照禮法,三房的孩子都是安氏的孩子,所以也就是他們安家的外甥。
“當然是我們的親外甥女了。”安家大夫人對着丈夫嗔道。
她又不是腦子糊塗了,怎麽可能想給兒子娶小姑子的繼女。
那個繼女,她可是親眼見過,人才不怎麽樣,卻高傲的不可一世,眼睛好似長在頭頂上。
“你可真敢想。”安家大老爺聽了,對着妻子露出一臉無語的表情。
安大夫人一下子就不依了,“老爺這是什麽話?我們屹哥兒哪裏差了,怎麽就不能求娶阿妩了。”
安大老爺瞅着妻子揣着明白裝糊塗,說道:“屹哥兒既不居嫡長,又無甚才名,憑什麽求娶阿妩?”
“且不說妹夫如今官居四品,阿妩家世貴重,就只說阿妩自己個兒的本事,你覺得屹哥兒配得上她?”
一番話說的安大夫人有些心虛,一時氣憤丈夫的話太刻薄,一時又遺憾長子岚哥兒的年紀與阿妩相差太大,不然……
安大老爺和她夫妻十幾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說道:“就算是岚哥兒也不行。”
他說着壓低聲音,道:“你可知三皇子曾有意求娶阿妩做正妃?”
嘶!安大夫人心裏驚了驚。
雖說太子位已定,但三皇子和二皇子不同,三皇子可是有實權的。
如今聖上對太子越發不滿,而對三皇子寵愛備至,底下人不是沒有想過聖上會廢了太子讓三皇子取而代之。
阿妩竟然能有這樣的好運道,安大夫不禁生出幾分羨慕。
“這話我也不過是聽說,你聽過便罷,可不能露出去,否則就是給家裏招禍。”安大老爺一臉的諱莫如深。
等安大夫人保證不會說出去後,他才松了口氣。緊接着又有些可惜的在心裏嘆息一聲。
三皇子确實露出過求娶阿妩的話,可惜聖上好似有意将鎮南候的次女賜給三皇子為正妃。
所以,阿妩怕是……
安大老爺搖搖頭,不再糾結此事,看向妻子道:“若你真想和小妹親上加親,咱們小四的年歲倒是與鑒哥兒相當……”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安大夫人就一臉抗拒的說道:“小四的親事我已經相看的差不多了,老爺不必操心。”
這是嫌棄鑒哥兒呢。
安大老爺一下子沉了臉色,安大夫人雖然心虛,卻咬死了不松口。
雖說雲鑒也是親外甥,但說實話她是瞧不上的。一來雲家小門小戶,二來雲鑒已經快及冠的年紀了,才是個秀才。
就連雲筝那樣的都能嫁到魏家,找個舉人夫婿,自己的女兒才貌俱全,家世更是比之好了幾倍,怎麽就不能嫁進高門,找個有才華的夫婿呢?
但凡雲鑒不是姓雲,而是姓沈,是沈家三爺的親生子,就算天資平平,她也就替女兒定下這門親了。
雲鑒不知道別人對自家兄妹的心思,他讓小厮出去打聽徐寶鏡如今的狀況,沈妩可是還托了他給徐寶鏡帶了不少東西呢。
然而當小厮回來一說,他就覺得情況可能有些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