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 配方洩露
63 配方洩露
沈妩的被服廠主要的生産設備是縫紉機, 所以招的女工人數并不多。為了提高效率,她一開始用的就是流水線生産模式。
将生産一件軍服或者被褥的生産過程分解成剪裁、縫紉、檢驗、出庫等若幹工序,每個工序配備相應的女工人數。
如此每個人只需進行簡單的重複性的工作,而不需要縫制成成品。這樣一來工人的速度就會大大提高, 效率比單人單件縫制至少提高三倍。
嚴秀秀是檢驗工。
沈妩本以為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沒想到費管事帶來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身材嬌小, 長相秀氣,倒是眉眼間帶着幾分女兒家少有的堅毅。
見她面露懷疑, 費管事就笑着解釋道:“姑娘別瞧這丫頭生的一副好欺負的模樣,性子卻潑辣的很。前幾日有幾個女工為了多掙些銀錢, 縫制的軍服線頭都沒剪幹淨, 想濫竽充數過檢,被這丫頭揪出來一頓大罵, 趕回去重做了。”
沈妩點頭, 看着嚴秀秀露出一絲欣賞的笑容,“你做的很好,檢驗人員的職責就是嚴格把控每一道工序的質量, 細心耐心, 發現不合格的産品,就要一絲情面不留的退回去。否則, 一旦有次品從咱們廠裏流出去, 損的可是整個廠子的聲譽。”
“多謝東家教誨, 小女日後一定嚴格按照規定執行。”嚴秀秀麻利的跪下給沈妩磕了個頭。
“哎……”沈妩緊扶慢扶還是讓她把頭磕下去了。
她不由無奈道:“你這丫頭,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也不是父母官, 你給我磕什麽頭。”說着就将人拉了起來。
嚴秀秀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白膩手指, 眼裏閃過詫異。她沒想到這位盛名在外的知州愛女是這樣平易近人的性情,對自己一個小工都沒有一絲架子。
以往她也見過一些官家女,甚至也與她們一起參加過宴席,那時便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見了她們這樣的,也是鼻孔朝天,眼睛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好似她們是什麽髒東西,看一眼就污了眼睛。
嚴秀秀正心思輾轉時,只聽小東家問她:“聽說廠子裏最近幾個單子都是你聯絡的?”
嚴秀秀立即收斂心神,說道:“是,我知道小東家建被服廠是為了幫官府籌集軍資,只是我算了一下,小東家給官府的價錢過于低廉,這次咱們做完這一單,掙的銀錢遠遠不夠前期投入的。所以想着若是接些民間的活計,是不是價格能高一些。”
她說罷,又道:“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淺見,若是小東家有別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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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才落,就聽沈妩驚喜的問道:“你還會算賬?”
嚴秀秀點頭道:“是,我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我三歲就會打算盤了。”
盤算成本利潤可不是光會打算盤就成的。
嚴秀秀作為一個工人,其實接觸的交易信息是很少的,但她僅憑有限的一些信息就能算出被服廠給官府籌備軍資不賺錢,這就很了不起了。
而且她還不光會算賬,眼光長遠,行動力更是不缺……這些都是一個好的管理人員應該具備的基本素養。
若是再稍加培養……
人才啊!
沈妩看着嚴秀秀眼神越發柔和,嚴秀秀不明所以,只是覺得能見小東家一面不容易,一定要抓住機會多表現表現。
于是,她大着膽子說道:“其實咱們廠的人脈天然厚實,除了接一些商號的訂單,還可以接一些官宦人家的,可惜我身份低微,官宦人家不會買賬。”
沈妩靜靜的聽她說完,語帶贊賞的道:“你的想法很好。這個想法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就由你負責去談。”
說罷,就見嚴秀秀面上露出為難,她道:“你放心,我會找個能壓住場子的管事帶帶你。”
嚴秀秀這下真是喜出望外了。她來之前想過或許自己會得小東家的青睐,但沒想到竟然會被這般看重。
她一時激動的有些眼圈發紅,“小東家看得起我,我日後一定好好做事,報答您的知遇之恩。”
就算是有才能的男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一個賞識自己的人,而自己一個小女子卻遇到了。
沈妩接下了嚴秀秀的投誠,道:“記住你的話。我用人一向只看能力,只要你值得,我不會吝啬報酬的。”
嚴秀秀感激涕零的退下去,費管事才看向沈妩道:“姑娘,您真的要重用這麽一個小丫頭?”
沈妩看了他一眼,說道:“小丫頭怎麽了,年紀小,讓她多歷練歷練閱歷自然就高了,至于女子身份,我不也是女子嗎?”
一句話讓費管事渾身一凜,垂首恭敬道:“是,是小的想差了。”
沈妩倒也不跟他計較,只道:“你去查一查這個嚴秀秀,若沒有大問題,以後就讓她跟在我身邊。”
“是。”費管事低聲應承道。
等沈妩離開了,他才長出一口氣。娘哎,自家五姑娘的氣勢越發的淩人了,剛才姑娘看他的那一眼,簡直壓迫性十足。
費管事去車間找到嚴秀秀,先是交代了她一番出門談訂單的注意事項,不僅專門有一位知州府的管事帶着她,小東家更是派了兩個管事婆子和四個護衛保護,另外還要給她做幾身外出的衣裳等。
然後才低聲把沈妩最後的話說了一遍,又怕她不明白,還給解釋道:“丫頭,姑娘讓你跟着她,可不是讓你做丫鬟使,而是要好好培養你啊。你想想,跟在姑娘身邊日常見到的都是什麽人,聽得什麽教導。”
最後他還一句話總結:“你這可是要一飛沖天發達了啊。”
嚴秀秀激動的面色通紅,對着費管事屈膝道:“多謝管事的提攜,日後必有回報。”
倒是個知恩圖報的聰明人。
這樣的人,哪怕是個姑娘家,費管事也願意費心思提點,“丫頭,好好幹,你的前程還在後頭哩。”
****
沈妩從被服廠裏出來,就坐馬車去了窯廠。
田豐接到消息連忙出來迎接。
“小東家,小心腳下。”
田豐錯後一個身位跟在沈妩身後,一邊小心侍候,一邊給她彙報最近窯廠的事務。
“幾乎汝州所有富貴些的人家都下了訂單,窯廠的工人日夜不停的燒,窯口的火光幾乎沒有斷過。”
“對了,方才還有寶豐縣縣令身邊的師爺來下訂單,說是要替衙門定一批官用的瓷器。”
田豐隐隐透着喜色,“小東家,在南陽府咱們青白瓷的名氣算是打開了。”
沈妩心裏也歡喜,一件新産品的成功,最重要的是要打開銷路,如此才能變成源源不斷的回報。
她問田豐,“我上回跟你提過的将瓷器運往外地銷售的事,你打算讓誰去?”
一般來說,窯廠做生意都是等生意上門,有了訂單才會開窯。
尤其是他們燒名貴瓷器的,開一回窯的投入不便宜,若是燒出來沒有客戶買,或者不符合客戶的喜好,那就算是虧本了。
但沈妩卻想把瓷器運到外地去買,這其實是有風險的。
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把握。他讓田豐先去的地方是饒州府和京城。
這兩個地方,一個是雲家窯廠所在地,一個沈府在那裏,有熟人幫襯,就容易賣出去。
一旦這兩個地方打開銷路,就可以再慢慢往周圍城市輻射,如此才有可能将瓷器賣遍整個大成朝。
自打沈妩提過後,田豐一直在考慮人選,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去最合适。
沈妩對他的決定沒有意見,只是建議道:“要去外地,還得找個人作為你的副手。”
“是,這個小的心裏已經有了人選,是闫師傅的次子,叫闫土的,他常幫着客戶押送瓷器,有出遠門的經驗,為人也厚道卻不失機靈。”田豐說罷,試探着問道:“姑娘可要見見?”。
“既然你心裏有數,人我就不見了,打算什麽時候出發?”沈妩既然讓田豐做了窯廠的管事,就給他最大的信任,并不輕易幹涉他如何用人。
田豐思忖道:“最早也要到下個月月底,窯廠才能空出窯口燒一批瓷器。”
沈妩颔首,“到時有個人跟你們一起去,她你不用管,只當是跟着出門長長見識。”
……
交代好窯廠的事,沈妩就準備回家了。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見到雲鑒的小厮進了寶和樓。
沈妩讓馬車停下,然後讓玉管去打聽一下。
玉管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姑娘,是雲少爺在寶和樓喝酒。”
“和誰?”
“好像是一個人。”
沈妩想了想,讓馬車在外面等着,她和玉管進去看看。
不想到了包廂才發現裏面還有一個人,王籌。
不帶沈妩發問,王籌就解釋道:“方才我和好友小聚,路過此處發現雲兄一個人喝酒,這才進來打個招呼。”又問:“五姑娘是專門來接雲兄的?”
此時,雲鑒已經喝醉了,見了沈妩只知道傻傻的叫妹妹。
沈妩一邊讓玉管找人來扶雲鑒,一邊與王籌寒暄,“我去了窯廠才準備回家,說起來還得多謝你照顧我的生意。”
是說讓人去窯廠訂瓷器的事。
王籌就道:“也是青白瓷符合衙門辦公人員的身份。”說罷,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天色不早了,一會兒怕是要下雨,五姑娘快些歸家吧。姑娘家,在外還是有人陪着才安全。”
他話音剛落,外面就一聲雷響,沈妩也就再顧不上說話,扶着雲鑒出了酒樓,坐上車回了沈府。
次日,沈妩正在書房看被服廠和窯廠這段時間的賬冊,雲鑒一臉潦草的從外面進來。
“你醒了?”沈妩百忙之中擡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我還以為你今天要睡一整天呢。”
說罷,見雲鑒面上似有急色,身上配飾也沒來得及整理好,不由嘆氣道:“放心,你喝醉酒的事娘不知道,我幫你瞞着呢。”
自打知道項如真嫁人,雲鑒就每日飲酒買醉,沈妩看破不說破,少年人嘛,失戀了總得有個态度。雖說他只是暗戀,但暗戀也是戀嘛。
“不是這件事。”雲鑒幾步走近沈妩,将一封拆開的信展開給她看,“是雲家窯廠的管事寫的信,礬紅瓷的秘方被洩露了。”
……
“查出來是什麽人了嗎?”書房裏,沈妩臉色很不好。
雲鑒抹了把臉,說道:“是窯廠的一位老師傅,說是家裏的獨生兒子賭錢輸光了家産,連小孫子都賣了,為了贖回孫子,這個師傅才把配方漏出去了。”
沈妩聽着搖頭,世上哪有這樣巧的事。
雲家窯廠燒礬紅都這麽長時間了,不是沒人打過配方的主意,而是這些人忌憚沈家沈父。
雲鑒也懷疑是有人做局,不過背後之人做事幹脆利落,雲家窯廠那邊到現在連此人的衣角都沒摸到。
“拿到秘方的方家窯廠是什麽人?背後都有什麽勢力,查到了嗎?”沈妩繼續問道。
雲鑒點頭,又搖頭,“在此之前,方家窯廠沒什麽特別的手藝,燒的多是大件青花,利潤也就那樣,不高不低的,窯廠經營的下去,但掙不了大錢。”
若真如雲鑒所說,這方家窯廠沒絕技沒背景,怎麽可能拿得到礬紅的配方,就算得到了又怎麽敢公然燒造。
沈妩只覺這方家窯廠另有隐情,要麽之前就是哪個京城權貴的産業,要麽就是最近被買下了。
也只有京城裏的權貴才不怕與沈家對上。
沈妩心裏思量着,就聽雲鑒說道:“阿妩,我要回去一趟饒州。”
“好,我讓崔管事跟着你一起回去,這時候窯廠正是用人的時候。”沈妩點頭道。
雲鑒沒有推辭。他打算晚上跟安氏和沈父說一聲,明天一早就出發。
不想晚上一說此事,沈諾鬧着要同行。
“雲家窯廠那邊形式複雜,你別去給你大哥添亂了。”安氏出言反對。
沈諾卻道:“正是情勢不好,我才要去幫大哥的忙。”
“你這孩子怎麽好賴話不聽。”安氏看向沈父,想讓他說句話。
不想沈父卻是贊同的,“讓諾哥兒出去歷練歷練,男孩子老關在家裏成不了氣候。”
同是一個娘生的,相比沈妩的聰慧獨立,沈諾就遜色許多。讓他出門長長見識也好。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考量,那就是雲鑒一個人去只怕對方不給面子,沈諾這個真正的沈家小公子跟着,也能壓壓分量。
為了保證兩個孩子的安全,沈父安還道:“我會讓方師爺陪你們走一趟。”
夫妻多年,安氏對沈父的心思還是了解的,便也不再反對了。
于是,晚上安氏帶着沈妩為兄弟倆準備行李到大半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出發了。
雲鑒和沈諾走後,沈妩一邊關注饒州那邊的消息,一邊打理窯廠和被服廠。
忙碌的日子過的飛快,很快就到了田豐押送瓷器去饒州的日子。
而此時嚴秀秀才得知小東家讓她去出公差。
“小東家說了,讓你跟着賣瓷器的隊伍一起出門見識見識,那都是走南闖北慣了的,安全上不用擔心。對了,你出發時記得去一趟知州府,小東家說有事要交代你。”費管事對嚴秀秀傳達沈妩的指示。
嚴秀秀聽着既興奮又忐忑,“我回去收拾一下,就去知州府。”
不過又有些為難,“費管事,我就這麽上門,知州府的人會讓我進去嗎?”
費管事知道嚴秀秀沒有去過知州府,便道:“這樣吧,下午我要回去府裏給老爺禀報事情,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好了。”
眼看嚴秀秀即将受到五姑娘重用,日後的身份只怕會和自己齊平,他不介意提前交好一番。
嚴秀秀頓時露出感激的神情。她一個小民,若是沒人帶着,只怕連知州府的門都摸不到。
果然下午費管事帶着她一起進了知州府,不過兩人不同路,一進門費管事就丢下她去前院了。
好在二門處早有一個穿着體面的婆子等她,一見面就屈膝行禮,“是嚴姑娘吧,五姑娘讓我帶你過去。”
嚴秀秀忙給對方回了禮,然後就老老實實跟着走了。
說起來從前她爹在世時,家裏也是住過大宅子的,但與知州府相比就是天上地下。一路走來,她只覺眼睛不夠看。
那婆子也是個體諒人的,一路走的不緊不慢,直到一處大院子門前才停下,将她交給裏面迎出來的一個年輕丫鬟。
“奴婢金書,是伺候五姑娘的。這會兒我們姑娘正在見客,嚴姑娘先去茶房喝杯茶,稍等片刻。”
嚴秀秀見過沈妩身邊的玉管,這個叫金書的卻是頭一回見,不過不愧是知州府裏跟着小東家的人,玉管大氣從容,而這個金書也是儀态大方,一臉精明像。
嚴秀秀被安置在茶房裏,金書親自給她上了茶點才退出去。
屋裏沒人了,嚴秀秀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一直直挺挺的肩膀也放松了下來。
知州府真是好大的氣派,自進來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怕哪裏做的不好被人嘲笑,連累小東家被人說嘴。
且說沈妩正在花廳見的客人,正是白九娘。
前日朝廷下發旨意,令各州府為西北邊關将士籌備軍資。
汝州這次分到依舊是軍服被褥,但數量激增,整整十萬套軍,是以往整個河南省的總量。
沈父估計朝廷要正式與大涼開戰了,而且戰争的時間不會太短。
毫無意外,依然是沈妩的被服廠接下了訂單,誰讓她縫制的軍服不僅速度快,質量還好呢,而且最關鍵的是官方有人。
白九娘此次來,正是為了此事。
與沈妩打交道多了,知道她說話不是個喜歡繞圈子的人,因此白九娘就很直接的道出了自己的意圖:“希望被服廠依舊把這批棉布訂單交給白家商號。”
她道:“我們雙方之前有過合作,您對白家商號應該天然比別人更多幾分信任。這就是合作的基礎。”
沈妩也認同這個理由。的确,上一個訂單,白家商號供貨十分及時,信譽度很高。
不過,她也說了自己的顧慮,“十萬套軍服被褥所需的棉布數量不是小數目,我不可能只跟你們一家合作,這對我來說太被動了。”
想想吧,只要中途白家商號出點問題,棉布供應不及時,導致這批軍資不能按時籌集齊,被服廠那可是要被官府問罪的,還有可能連累沈父的官途。
所以沈妩的打算是把這批訂單分給兩家甚至三家布商,即便一家出了問題,還有另外兩家。如此不僅風險低,而且還方便壓價。
白九娘沒想到沈妩竟是這個想法,這可和白家商號想争取的不一樣。
她有心再争取一番,但又怕讓沈妩覺得自家野心太大,只好提出告辭。
還是先回去将這一情況告知祖父,好讓白家商號早做準備,說不定還能多争取些訂單。
這邊送客了,金書禀報一聲便去茶室領嚴秀秀。
白九娘一出來花廳,正好碰到了她們兩人。
“秀秀?”
“九娘?”
白九娘和嚴秀秀望着彼此,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來這裏做什麽?”白九娘蹙眉問她。
“是我家姑娘請嚴姑娘來的。”金書有些不喜白九娘質問般的語氣,幫着解釋了一句。
白九娘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深看了一眼嚴秀秀,對嚴秀秀說了一句“過幾日你來家裏說話”,然後轉身離開了。
嚴秀秀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抿了抿唇。
屋裏,玉管進來對沈妩一陣耳語,沈妩聽的不由挑眉。
等嚴秀秀進來,她問道:“你和白九娘……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