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刑偵:黎明之後
付楚特地從後窗跳的。
在正面對外的街道上, 消防氣墊都還沒來得及整理鋪開,就更別說狹窄潮濕的後巷裏。
他完全杜絕了自己生還的全部可能性。
在被警方圍剿,警笛聲響徹半邊天, 高高拉起的警戒線吸引了無數居民的圍觀議論。
由于是自建民住房, 樓間距狹窄,付楚落地後當場死亡, 警方為保護他的遺體隐私, 拉起篷布遮擋。
但仍防不住附近有人手快,率先拍了照。
并迅速發布網絡,引起新一輪的熱議,對當事人家屬造成二次傷害。
方惜亭體內的藥勁兒還沒過, 他被人扶到樓下空曠處,倚着警車尾部阖眼休養。
謝序寧招呼助手處理那些被散布到網絡的當事人墜樓照, 又拿着從救護車裏搜羅過來的碘伏和紗布。
男人抿着唇,顯然還在為他獨自前往兇手住家附近搜尋線索的決定感到不滿。
但看那貓兒魂不守舍的, 又沒忍心指責,只抓起他的手腕。
“疼不疼?”
謝序寧用指腹, 細細摩挲着方惜亭傷口周圍的皮膚, 看那被鐵片邊緣劃破,綻開來的皮肉間, 鮮血層層暈染開來。
男人有點生氣。
氣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裹着碘伏藥液的棉花球,裝滿怨氣,本該重重按在傷口處,給那臭貓長點記性。
但臨到了, 還是沒舍得。
謝序寧暗嘆口氣, 指尖動作放緩,輕輕替他擦拭處理。
192cm的大高個子, 小心翼翼捧着他的手,腰彎下來。
棉花球往手腕間按一下,他就吹一下,生怕弄的他疼。
可即便如此悉心照料,方惜亭還是鼻尖猛地泛酸,眼淚一下不受控,“啪嗒啪嗒”全砸男人手背上。
謝序寧一下慌了:“怎麽哭了?”
“不是……你。”
男人知道,方惜亭不會這麽簡單的只因為疼,就沖他撒嬌哭鼻子。
可關于付楚的死,既定事實,自己也無力回天。
謝序寧正手忙腳亂間,眼前貓兒忽埋下頭,整個砸進他懷裏,兩手緊抱着他的腰身,輕輕抽泣着。
難過的要命。
這時倒不怕被旁人瞧見他們倆親近了。
謝序寧笑得無奈。
“沒事,又不怪你。”
“是他自己決意要死,跟你今天來不來也沒關系,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還哭呢?”
“小鼻子都哭的紅紅的。”
“也虧你有男朋友了,還能往我懷裏鑽鑽。”
“要是沒處對象,孤身一人,遇着這種事情可怎麽辦呢?”
謝序寧指尖揉着方惜亭的後腦勺,掌心輕拍他的背。
“哭吧哭吧,哭好了哥哥給你買糖吃。”
“就這,還得哭多久啊?祖宗。”
“我這衣服都讓你給……”
“得了……蹭吧蹭吧,只要你高興,全蹭我身上都行。”
男人哄着他。
“我說,方惜亭同學,哭的這麽厲害,不會是怕鬼吧?”
“被吓哭的?”
“放心,他找不着你。”
“再說你要真害怕,大不了今天晚上我陪你睡?”
他倒是想得美。
方惜亭躲人懷裏,藏起來哭了個痛快。
貓兒鼻音悶悶地,被人逗着笑了聲,他嫌這狗東西煩人,還揚手給了他一拳。
但打的很輕。
由于涉案當事人意外身亡,結案陳詞的資料被交由方惜亭處理。
折返收隊後,在連續幾日熬夜梳理的過程中,蔣夢夢來了一趟公安局,并主動指出方惜亭文件中的一處錯誤。
“付楚哥哥沒有慫恿過讓我給江旭投毒。”
方惜亭眉頭微挑:“嗯?”
蔣夢夢重複:“您文件裏寫的是,付楚哥哥因為慫恿我投毒不成功,才決定自己動的手。”
“但實際不是這樣的,他沒慫恿過我,反而之前,是我主動要幫他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還阻止。”
方惜亭不太理解地把那女孩子看着。
不懂她為什麽要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往自己身上攬罪?
“對不起,方警官,雖然付楚哥哥叮囑過,但我必須得說實話。”
“他在死之前,讓我不要承認任何事情,就把所有的罪行全都推到他的身上,但實際……”
“實際對江旭長期投毒的事情,一直是我在做。”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那麽着急,要趕在這麽緊迫的時間裏……”
“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話,我一定會幫他做的。”
方惜亭疑惑:“你為什麽要幫他做?”
蔣夢夢沉默了兩秒:“因為他幫過我。”
女孩子說。
“在江旭欺負我,想把我賣給其他人的時候,他出手相救,幫過我好幾次。”
“他和我一樣,都是可憐人。”
女孩子擡起頭,目光空洞洞地望把他望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在很早以前的時候,就快堅持不下去了。”
“能幫他殺掉江旭,讓他全身而退,是我夢寐以求都想做的事情。”
“恨不得半夜都起來捅那男人幾刀的程度。”
“但是付楚哥哥不讓我這麽做。”
“他還有托付給我很多事情。”
“其中包括江旭的那筆巨額遺産,他立了很長的遺囑,希望把身後事都托付給我處理。”
“他希望我能把這筆錢帶到需要它們的人身邊。”
“他的意思是,想要重點關心那些被棄養或父母雙亡的孤兒。”
“所以方警官,我能順利拿到這筆遺産嗎?”
方惜亭捏着筆:“我不知道。”
他又補充:“看看法官怎麽判吧。”
“如果江旭的遺囑,是在自願清醒的情況下自主拟定,那麽應該是生效的。”
方惜亭問蔣夢夢:“那你呢?你是怎麽打算的?你想被判嗎?”
蔣夢夢說:“判不判的,我都無所謂。”
她說:“你們要判我死刑也沒關系,判了我就不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如果判個三年五年,那我就改造到那時候再出來。”
方惜亭問她:“出來做什麽?”
蔣夢夢說:“如果法院沒有沒收付楚哥哥的財産,那我就把他的房子和車子都賣了,拿去捐助給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們。”
“我還答應過,要幫他照顧他的爸爸媽媽,弟弟妹妹。”
“如果有條件的話,就每年清明都去看看他。”
“他喜歡風鈴花,煙紫色的那種,很漂亮。”
“如果有機會,我想順着他的墓碑,那樣一整圈兒的,用最美麗的風鈴花,把他給牢牢圍起來。”
方惜亭打斷她:“那你呢?”
“我?”蔣夢夢大概沒想過自己,突然被人這麽問,她吃驚過後,又陷入沉靜:“我,我活夠了就死吧。”
“反正……人生也沒什麽好牽挂的了。”
方惜亭:“所以幾年前的那次報案,後來又被撤銷,翻供為是情侶吵架的私人糾紛,事實就是江旭|強|奸?”
“……”
原本平靜回答方惜亭的每一個問題,神色極度淡然的女孩子,回憶起那段往事時,終于在那一刻,眼神間透出了一絲不受控的顫抖。
蔣夢夢眼眶泛紅,嗓音有些變調:“對,他是|強|奸。”
方惜亭安撫她:“抱歉,又重新提起這件事。”
他絕沒有傷口撒鹽的意思。
“但既然你承認自己對江旭做過投毒行為,那我沒辦法在結案陳詞裏否認這段事實的發生。”
“但是你記住,上了法庭,一定要和法官講清楚,這一系列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
“我會從轄區派出所調出這段案件當年的接警記錄,也會找到那位女警察,讓她為你作證。”
“而至于你,就當是幫你的付楚哥哥完成最後的遺願好了,一定要竭盡全力,在法庭上争取讓法官對你酌情輕判。”
“記清楚了嗎?”
蔣夢夢點頭:“記清楚了。”
她父親早逝,母親比吸血鬼還要恐怖。
因為有共同的仇恨對象,所以和付楚有了一點點的聯系。
沒太享受過愛的女孩,一點點的真心和愛護便能使她肝腦塗地。
方惜亭起身打算送人離開,又被那女孩扯住袖口。
“方警官,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嗎?”
方惜亭看着她:“什麽?”
“從今年清明起,如果我不方便前往祭拜付楚哥哥的時候,能麻煩您幫我給他帶一束風鈴花嗎?”
“除了我爸爸,他就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
“當初江旭死,剛聽到消息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做的,但怕被你們警方太早發現,所以我故意把線索往黎雙姐姐那邊引。”
方惜亭愣了下:“最後這句話上了法庭就不要說了,對你不好。”
“另外根據我的經驗,你這種情況應該判不了太久,說不定還有緩刑的可能,不要放棄求生的希望。”
“如果在審判過程中真有什麽意外,你也放心,我會替你去祭拜付楚的。”
蔣夢夢笑了笑:“那就謝謝你了,方警官。”
她說:“你也是個好人。”
送女孩兒離開後,整理完這一樁案件的全部來龍去脈,方惜亭倒進躺椅裏直按自己發酸的眉心。
實在累的要命。
他偏頭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辦公室裏竟然還燈火通明。
只謝序寧不在。
方惜亭看一眼于恒:“你們怎麽還不下班?”
于恒舉着手機:“副隊,你先走,我任務艱巨,還得忙着為你反黑。”
方惜亭徹底懵了:“反黑?反什麽黑?”
于恒遞過手機來。
“副隊,前兩天你和謝副隊在案發現場摟摟抱抱的照片,被他們給拍下來了。”
“大家都說謝副隊已經有對象了,你們還這麽親熱的親親抱抱也不合适。”
“但我不服氣。”
“對象算什麽?”
“你和謝副隊那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一起長大,十幾二十年深交的情誼。”
“別說你難過的時候他安慰你,就算是你跟他對象打起來,他都應該毫不猶豫的幫助你。”
小家夥拳頭捶捶自己胸口。
義正言辭地。
“這才是兄弟。”
方惜亭:“……”
那倒也不必。
貓兒表情複雜地看着于恒手機裏的那張照片。
圖片構圖很好,陽光正好灑在他們身上。
旁側是警車和救護車,熙熙攘攘的擁擠背景裏,襯托的兩人倒像一對兒大難不死的苦命鴛鴦。
悲情感和經歷過生死的宿命感直接拉滿。
尤其自己緊抱那男人腰背。
腦袋埋進他懷裏。
而對方微垂着眼,眸色溫柔含笑,不清白的感情全在他的視線裏。
意識到這張圖可能被很多人傳閱過後的方惜亭,簡直後背發涼。
就這,還看不出他倆有事兒?
方惜亭把手機還回去:“你們幾個要是吃飽了沒事幹,就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于恒站起來:“副隊,你要走了嗎?”
方惜亭收拾書包:“嗯。”
他回頭瞥一眼謝序寧空空如也的辦公桌,想那男人這幾天來回跑的勤,應該是被燒毀的loft也裝修好了吧。
要說起來,自己也快兩個星期沒回家了。
方惜亭打算好好休息睡個覺,請假調休兩天,誰知兜裏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
發現是謝序寧的短信。
【還不下班?】
【裝什麽傻呢?】
【樓下等你。】
【趕緊跟我回家。】
配圖是男人坐在他車裏,一雙裹着西褲,随意塞進主駕駛位的大長腿,以及一只把住方向盤,骨節分明又格外性感的右手。
他手臂處微微凸起的青筋,骨肉勻停,輕輕屈起。
那模樣簡直和直接抓床單沒有什麽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