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醫生說的……醫生說的關他什麽事?他又不是謝序寧的老婆。
難道就因為輸掉一把賭注,自己還得照顧這衰神一日三餐,生活起居不成?
方惜亭一失足成千古恨,罵罵咧咧。
竟也拿那擅自闖入自己獨居卧室的人,毫無辦法。
他家開放式廚房,瞧眼過去便是常用的,冰箱也用冰箱貼細心裝扮過。
由于對生活品質要求較高,口味挑剔,不像謝序寧用水煮白菜,豬食都能咽得下去。
但那男人腸胃不好,需要調養,也是事實。
他們做刑偵的,尤其要跑現場、出外勤,三餐不規律。
加上謝序寧這厮閑散慣了,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工作之餘時常泡面打發。
因為擔心他胃出血,又進醫院,方惜亭忍着把辣椒油全倒進他碗裏的沖動。
轉頭拉開冰箱門,把自己昨天提前熬好的雞湯,拿出來加熱當做湯底。
砂鍋裏小火化凍,濃稠鮮香的氣息,很快四下彌漫,緩緩鑽入謝序寧的鼻息之中。
男人趁他忙碌,那時背對着,自己才有機會認真打量。
除卻原本溫馨的原木風裝修、以及水晶花瓶裏插放着幾支粉白漸變的艾莎玫瑰外。
其中最吸引謝序寧的,還是要數方惜亭本人。
Advertisement
少年唇紅齒白,模樣沒太變過,完全等比例放大。
濃密松軟的黑發之下,遮掩着,又露出些像精靈一樣粉白色的耳尖。
因為剛起床,睡衣沒換,寬大的藏青色T恤套在身上,清瘦身形在空蕩蕩的衣擺裏來回搖晃。
尤其那腰,恐怕他一只手就能……
“吃飯。”
男人心猿意馬,正走神時,被方惜亭冷冰冰地聲線,拉回現實。
那少年不解風情,碗筷被重重拍在餐桌之上,面湯裏還冒着熱騰騰的白煙。
謝序寧慢條斯理地坐過來,看方惜亭也端着餐盤,到他對面。
只不過兩人用餐習慣差異較大,自己是中式熱湯面,而對方則是全麥吐司配果醬。
謝序寧完全抛棄,方惜亭恨他恨到甚至不願意和他吃同一鍋面的理由。
反而角度清奇地問:“你不吃面?特地給我煮的?”
方惜亭不耐煩地咬着面包,眼皮都懶得擡:“這不是你自己要吃的嗎?”
他進門倒是不客氣,張嘴就把菜給點了,當這裏是樓下面館呢?簡直可笑。
對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可謝序寧心裏卻還美滋滋的。
那男人想:原來只是因為我要吃,他也會特意開火給我做呀!
明明嘴上說着,恨我恨得要死,結果還不是偷偷擔心我的身體?
自己吐司配果醬,三分鐘就能做出來的早餐,因為他一句話,就心甘情願折騰了十幾分鐘才煮出來的雞湯面?
看來我在他心裏的分量還是……
謝序寧摸摸下巴,心情雀躍起來。
他埋頭“呼呼”吃着,很快用完了一碗湯底金黃鮮香的湯面。
而方惜亭吃得稍微慢些,起身清理桌面時,還順手收走了他面前的碗筷。
小家夥十指纖纖,腕間細白,勻亭的指節處還泛着淡淡的粉。
謝序寧無意瞥見那手,滿身的男性荷爾蒙險些沒能抑制得住。
他必須調動全身理智,才能忍着沒一把按住那手,然後握在掌心裏細細摩挲。
男人端坐餐桌前,內心已經與人牽手無數遍。
他努力按下沖動情緒,緩緩吐出心中急火,哪怕只是想想對方的小手,都覺得好摸。
等到方惜亭收好碗筷,返回二樓卧房換好工作警服,二人才一起到達地下停車場。
謝序寧自覺拉起安全帶,又拿手指擦了擦自己單人畢業照的擺臺。
方惜亭沒把這東西扔進垃圾桶,那就是默認了對方的私人物品,是被允許出現在自己的空間範圍內。
心思明顯到這種地步,還敢說不是對他有心?
男人憋着沒笑,好心情卻無法抑制,尾巴快要翹上天的情緒瘋狂向外蔓延。
方惜亭看他有病,白眼斜翻,懶做理會。
恰巧那時轉角路上有紅燈,他們堵在車流中。
謝序寧忽靠過來:“方惜亭同學,昨天下班,是不是偷偷在家算了一晚上裝載屍塊的嫌疑車輛?”
他們兩人相處時間太長,過分了解對方。
哪怕不曾親眼見到,僅靠腦補,謝序寧都能完全還原方惜亭趴在書桌前,認真分析、埋頭苦算的模樣。
果然那家夥冷眼瞥來,雙唇緊閉,絕不答話。
謝序寧習慣了他鬧別扭時,就冷處理自己的慣用手段。
于是手指伸進衣兜裏,主動夾出一張折起來的白紙,晃在他眼前:“我知道你肯定算了,我也算了,而且我猜我們得到的答案一致,你要不要賭?”
賭賭賭?就知道賭?賭沒完了是吧!
方惜亭一把奪過謝序寧用來挑釁自己的紙條:“賭什麽?”
男人早有準備,伸出食指:“一個月的早餐,我親自上門來吃。”
區區早餐,方惜亭不屑嗤笑,順手也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紙條,砸在那男人臉上。
謝序寧笑吟吟地拿手接住,目光不移,只緊盯着他。
直到方惜亭打開确認內容,唇角下意識翹起後,謝序寧也跟着他笑:“怎麽樣?”
兩張紙條裏的內容,都用黑筆寫着“2、3”,這兩輛可能存在收取過碎屍的嫌疑車輛。
範圍一旦縮小,也無疑大大減緩了後續案件推進的難度。
方惜亭和謝序寧趕在8:30前準時進入辦公室。
支隊大案要案纏身,衆人神經緊繃起來,四面八方都是忙碌的響動。
那時雙方各自帶組,辦公區相隔不足五步遠。
方惜亭剛落座,沒來得及清淨半秒,便聽聞謝序寧那組又吵鬧起來。
“已經兩天了,還沒确認到受害人的身份?”
“派出所無符合資料,工廠裏突然無故曠工的,挨個兒去查也不會?”
“搜查範圍都給你們單拎出來了,答案喂到嘴邊也吃不下去?”
“案發24小時內查不到,能不能把時間往前推三天?”
謝序寧這人,沒耐心,他不是會把所有事情,全部事無巨細交代清楚的性格。
說話總有點到為止的怪癖,喜歡讓人去猜,覺得說太多還得解釋,實在費勁。
方惜亭早習慣了,看他跟小時候一樣,對誰都不客氣,活該單身。
講題也不好好講,翻開書覺得簡單,就不停反問人家,成績好像是要上天了。
于恒抱着資料跑過來時,視線不斷打量謝序寧所在方向,和他那些排隊挨罵的組員。
新人戰戰兢兢地坐下:“他們謝副隊,好兇啊。”
“兇嗎?”方惜亭倒沒覺得,只是嫌那家夥煩人。
身後兩組鬧得是雞飛狗跳,唯獨只有自己這邊的組員都随了他,安靜。
于恒吐吐舌頭,沒敢再繼續吐槽,生怕哪天自己會落到謝序寧的手裏。
他忙轉移話題,拿着紙筆對方惜亭說:“副隊,根據你的安排,我已經查到了藍湖垃圾場那36名分揀工的詳細家庭住址。”
事情是昨晚臨睡前,方惜亭發短信和于恒說的。
倒沒安排什麽麻煩事,他也不是不近人情,肆意壓榨普通警員私人休息時間的可惡副隊。
只是聯系廠區人事經理,要求對方根據入職信息提取家庭住址,一個電話就能解決的事。
方惜亭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雲京市區布局圖,攤開在桌上。
他先按昨天,謝序寧分析出來的抛屍區域,用紅筆仔細圈出,然後再和于恒一起,挨個兒把這36人的住址在地圖上标記出來。
方惜亭:“流水線36個人,只有4個不住西城區?”
剩下32個,全部都在謝序寧劃出來的抛屍區域點內,這不太可能是巧合。
方惜亭緊抿着唇,專心致志,又按照自己和謝序寧計算出來的,極有可能運載過碎屍的嫌疑2、3號車的行走路徑。
然後在所屬線路中再次圈出了6戶人家。
當時于恒看到地圖分布,自然認為那4戶遠離抛屍區域的戶主已經完全洗清嫌疑。
但不料方惜亭卻十分謹慎地囑咐:“去查一下這4個人為什麽住這麽遠?”
“啊?”不在案發區域內的人也要調查?
于恒吃驚,但不敢多問。
好在方惜亭不是謝序寧,他偏偏是那個事無巨細全部都要交代清楚的人。
“據我所知,藍湖垃圾場建廠三十餘年,沒搬遷過。”
“早期員工招聘,吸引的自然也應該是近處的人,家庭住址與工作地點通勤超過兩小時,本身就很奇怪。”
“更別說現在地鐵公交那麽便利,跨區上班,算下來都得好幾十公裏。”
“要擱二三十年前,在騎自行車都算奢侈的年代,誰會費那麽大的勁跑這麽遠來上班?”
于恒覺得有理,當即拿起電話,再次對這四個人進行詳細排查。
但可惜的是:“這四個人,早年間也是住在西城區,只是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比如兒子結婚要換大房子,女兒覺得西城區條件太差,所以添錢把房子置換到主城區等。”
倒也都是意外,而且分揀垃圾不是什麽輕松的生計。
兒女有出息,自然也不願意讓父母再受這些苦。
只不過老一輩人艱苦慣了,做了一輩子的工作,突然讓他放棄,自然也是難事。
在廠區提供宿舍的情況下,每周一次單休,折騰幾個小時回趟家,倒也能接受。
方惜亭咬着筆頭,思考後認為合理,也不糾結。
大筆一揮,直接把這四個人從嫌疑範圍中給叉了出去。
“亭亭,吃飯了。”
因為分析案情太過認真,到了中午飯點,方惜亭才突然意識到,身後的吵鬧聲,不知什麽時候起,竟然從支隊辦公室裏消失了。
有同事看他用眼神在找,便告知:“謝副隊聽說他們組兩天都查不到屍源,氣得夠嗆。”
“挨個兒把人罵一遍之後,剛才親自帶隊出去找了。”
以謝序寧那性格,今天折騰下來肯定又得餓兩頓。
好歹跟着自己出任務時,能在他的盯梢下吃個面包呢。
遭了那麽多的罪,好不容易才養起來的胃……
方惜亭剛覺犯愁,眉間擰起,又猛地意識到自己關心過界了。
再說謝序寧是死是活跟他有什麽關系?那混蛋下次再進醫院,他是絕不可能跟去照顧的。
方惜亭咬牙切齒,努力回憶起雙方相處的種種不快,試圖調動內心憤恨。
可雙頰泛起來的滾燙,卻是怎麽都不受控制……
在食堂用完午餐後,大家返回辦公室,抓緊時間歇了個午覺。
然後在不大的辦公區域內,又開始變得忙碌嘈雜起來。
警方已經劃出了大致抛屍點,随即又提取了重要路段的各點位監控。
方惜亭帶着于恒,守在電腦前看了一下午,到晚上十點,眼睛都快瞎了。
作為全場崗位最高的副隊,在招呼大家收隊回家休息後。
方惜亭留在市局停車場,獨自坐在車裏發呆很久。
準确來說,是盯着車臺擺件裏的謝序寧畢業照,發呆很久。
謝序寧其實很帥,硬朗痞氣,身形挺拔,野蠻生長的男性侵略感撲面而來。
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女生……還有男生都不在少數。
方惜亭想起那男人,心裏忽然沒由來的煩,強行制止大腦繼續往下思考。
他一腳油門沖出停車場,在快到家門口時,下了一場大雨。
謝序寧宿舍門前鋪着的地毯幹幹淨淨,一看就是還沒回家的光景。
方惜亭手裏拎着一份,謝序寧平時最愛用來打發三餐的速食關東煮,心想自己不是真的瘋了吧。
他買這東西幹什麽?難道謝序寧在家,他還得厚着着臉皮和人說:“這是路過樓下便利店時,老板非得送我的,但我不太愛吃,所以順手拿回來給你?”
要不是巴掌甩在臉上會疼,方惜亭今天非得把自己打醒不可。
明明在樓道垃圾桶就能扔掉的東西,他還特地跑去樓下。
把魚丸一顆一顆拔出來,再掰成小塊兒,然後在涼亭裏全喂給了流浪貓和流浪狗。
等再折返回家,洗漱完畢。
突然冒出來那份擔心謝序寧的心情,才好不容易被自己按下大半。
結果正準備關掉一樓的燈,回二樓總結今天的案件信息然後睡覺時。
毛絨絨的灰色拖鞋剛剛踩上一階木質地板,玄關處便傳來一陣緊促的敲門聲。
方惜亭直覺是謝序寧回來了,他忙拉開門。
“草!草!兜頭一場大雨,差點沒淹死老子。”
“他媽的,凍死我了,熱水呢,熱水器打開沒?”
正是二月末的天,氣溫還在0-5度間,裹着棉衣在外也能哈出白氣。
雖然家裏供暖沒斷過,但運氣不好、剛從暴雨夜裏匆匆回家的謝序寧,進門就裹了滿身寒霜。
對方急促地,脫衣服想洗澡的手指都打着哆嗦。
方惜亭一時慌了神,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他怎麽了,就看那男人慌慌張張扯下濕透冰冷的外衣,毫不客氣地進了自己浴室。
“不好意思,鑰匙丢了,借用你家沖個熱水澡。”
倒是幸好,男人關門前解釋一句,才顯得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其實并不那麽荒唐。
原來是丢鑰匙了啊,這麽冷的天,必須要趕緊洗下熱水澡預防感冒,也是沒辦法的事。
謝序寧濕透的衣褲被扔在地上,還滲着水。
方惜亭考慮外套也得拿去洗衣機烘幹一下,明天才能穿,于是伸手替他撿起。
結果“哐”地聲,掉出一串重物,方惜亭彎腰撿起那串鑰匙:“……”
他看看緊閉的浴室門,又聽着謝序寧罵罵咧咧地“草”來“草”去,“草”得他耳朵滾燙。
那時謊言拆穿,按照兩人恩怨,正常做法應該先把洗澡的男人從浴室裏揪出來。
然後再把他、他的濕衣服、以及那串“被丢掉”的鑰匙,全扔出去。
但方惜亭心跳得很快。
謝序寧洗完出來時,發現浴室門口已經放置了一套幹淨的睡衣,還有擦拭水漬的毛巾。
一樓客廳的燈全關了,二樓微微亮了一盞床頭燈,燈光很暗。
他緊張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被雨淋濕的褲子,寒氣鑽進身體裏,鑰匙也還在。
男人沒被發現,放下心來,又故意嚷了兩句:“你就不能幫我收拾一下?”
“衣服就扔在這,你不擔心我,也得擔心擔心這地板萬一被水泡濕了要怎麽辦吧。”
樓上鴉雀無聲,并不回應。
謝序寧心虛地張望兩眼,确認無異。
又藏好家門鑰匙,把衣服放進洗衣機裏,點擊了清洗加烘幹的模式。
他腳步輕緩,小心翼翼上了二樓,發現方惜亭已經蒙着被子睡着了。
但那小沒良心的還算稍微有點良心,沒想着讓他睡沙發。
而是在床鋪邊用加厚的褥子,幹幹淨淨給他鋪了地鋪。
謝序寧抱着枕頭輕輕躺下,男人順手關掉了床頭燈,卧室裏瞬間寂靜下來。
方惜亭在那時輕輕翻了個身,細微的窸窣聲傳進耳朵裏,對方纖細的腰肢,像是滾在他身上。
謝序寧的心髒簡直快要爆炸。
男人瞬時頭皮發麻,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卻又像什麽都做了。
如果不全力壓制粗|重氣息,又怕驚擾到對方,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人發現。
方惜亭不大的單人床,珊瑚絨被套随着翻身也落下來些。
謝序寧擡眼,在黑洞洞的房間裏,借着窗外一絲微弱的光,瞧見方惜亭從床鋪裏露出來的半截手腕。
細膩、白皙,骨節細長的指。
像是點落在謝序寧的心上。
男人盯着那手看了很久,幾乎快要忘記呼吸。
但想要親近的心情難以抑制,他大着膽子伸出手指,在空氣中來回試探好幾次。
好不容易雙指輕觸,心尖猛地打顫,于是忙收回來。
用力捂住心口,緩下緊張情緒,察覺對方沒有反應,才又大着膽子纏繞而上,然後緊緊握住。
在偷來的時間裏暧昧,趁到兩指交纏時,謝序寧的周身,仿佛過電。
真他媽的爽死了!
僅是如此,就能爽得自己頭皮發麻。
真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他能睡到這張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