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顧謹言那張臉從小到大都看着像是個有脾氣的, 現實裏那個清貴矜傲的顧一號除外。不過楚湛認為一號顧謹言也只是表面維持風度而已。
但洛予不同,洛予不論是成年,少年還是小時候, 都給人一種真實的面貌, 他的善良,溫柔體貼始終表裏如一。
從不存在虛僞掩飾。
洛予他一雙有神的眼睛近乎迫切地望着楚湛。
楚湛原先還覺得這一次的催眠世界沒什麽狗血奇葩的事情, 結果洛予一出現, 他才意識到, 神經病的世界能正常那才叫見鬼。
不過幸好這一次大家都變成了小孩, 在這個情窦還未初開的年紀,所以至少不會出現像先前催眠世界裏混亂的三角關系。
還能怎麽辦?楚湛郁悶地想,都已經招呼人留下來了,那就只能接待到底了。
面對洛予熱情的目光,顧謹言氣鼓鼓地瞪圓眼, 他又去看楚湛的反應。
楚湛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楚湛, 今年…….九歲吧。”
洛予視線比對了下, 笑道:“你比我大嗎?好像沒我高。”
“…….”楚湛收回對洛予溫柔體貼的看法, 顯然小洛予還沒有成長閱歷,不會講話。
顧謹言睜着眼睛說瞎話,他仰着腦袋瞪着洛予,大着嗓門俨然變成護主的小公雞:“我哥哥比你高!你一點兒也不高!”
“………”好吧, 雖然是孩子, 但顧謹言對于洛予的敵意八成已經深刻在骨子裏了。
所以,他究竟為什麽又把洛予給幻想出來了!楚湛此刻只想給顧謹言評價一句:純犯賤,找罪受。
洛予今晚收獲了一個獨立能幹的朋友, 又平生第一次入住朋友家裏,顯然心情激動得不行。
楚湛提醒他:“你住外面, 是不是得跟家裏人說一聲?”
洛予才從興奮勁裏回過神,他忙點頭,接着擡起自己的胳膊,在手腕上佩戴的手表撥打號碼。
“喂,媽媽,我今天晚上住朋友家裏不回去了,對對,你放心,他們人很好!”
洛予打完電話後,兩眼放光就等楚湛一聲令下,上床睡覺。
顧謹言更是繃着小臉。
楚湛忍不住扶額,只得道:“不早了,大家…….睡吧。”
“好!”洛予重重地點點頭。
不過他沒有顧謹言那般自來熟,性格上相對還是腼腆了一些,哪怕楚湛說睡吧,他也拘謹地等着楚湛先進卧室,再跟上去。
顧謹言第一個沖進卧室,他拖鞋一甩蹦上了床,接着整個人“啪”地一聲,呈現一個大字。
“你要怎麽睡?”楚湛走上前拍了拍他,“床本來就窄,你這樣讓大家睡哪兒?”
顧謹言嘴一撇,很任性。
“快起來。”楚湛頭疼道:“不然我睡哪?”
顧謹言盯了洛予一眼,又同楚湛認真道:“哥哥睡我身上!”
“神經病,快起來。”楚湛沒耐心,一把拽起手腳亂蹬的顧謹言。
“你到底要怎麽樣?”
顧謹言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痛快,他不甘心被楚湛拽到一旁,将身體扭成一團麻花似的。
洛予再遲鈍也感覺到顧謹言對他的排斥,于是尴尬地蹰躇在床邊。
楚湛治不了成年的顧謹言,還治不了四歲半的小孩?他一巴掌打在顧謹言的屁股上,瞬間消停了。
顧謹言下意識想賣慘哭泣博得楚湛的心軟,驀地他想到什麽,瞥了眼洛予,于是剛要張開的嘴又緊閉上了,只是用一雙委屈的眼睛看着楚湛。
洛予指了指床,問:“楚湛,我…….我睡哪邊?”
楚湛一邊揪着顧謹言一邊朝床鋪擡了擡下巴,道:“你就睡左邊吧,不過家裏只有一床被子,晚上我們三個人一起蓋了。”
“沒事沒事!”洛予忙不疊點頭,下一秒就脫了鞋乖乖躺在了床鋪左邊。
“那你呢?”楚湛問顧謹言:“你想睡哪裏?”
顧謹言一點也不想跟這個熱心男孩睡一張床,他總覺得這個總挂着一張笑臉的洛予令他無比讨厭,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力回天。
他看了看床,接着垂下眸嘀咕了句:“我要睡中間。”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睡中間,可如果他不睡中間,那麽楚湛肯定得睡中間,于是他更不樂意楚湛和洛予有接觸。
“趕緊睡過去,都幾點鐘了。”楚湛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推開。
顧謹言就這樣一邊像小狼崽子似的瞪着洛予,一邊磨磨唧唧地爬到中間。
等另外倆人躺好後,楚湛也脫鞋上床,他将電風扇打開了搖頭鍵,今晚多了一個人,電風扇的壓力難免增大,必須得雨露均沾。
顧謹言在床頭翹起腦袋,啪嗒啪嗒爬過來,伸出手又把搖頭鍵給關上了。
“你幹什麽?”楚湛沉下臉。
顧謹言:“電風扇頭亂搖會吹不到我們的,很熱!”
洛予也伸出脖子,他忙道:“沒事,我不怕熱。”
話完,他抹了把額頭。
“………”楚湛重新打開搖頭鍵,并且在顧謹言伸出手時,狠狠打在他的手背。
“熱的話,晚上別粘我身上,快回去!”
顧謹言呼哧呼哧地鼻子裏哼了聲後,躺回去了。
解決了電風扇矛盾,楚湛對另外倆人說道:“我關燈了。”
“好。”
“好。”
“啪嗒!”開關一響,屋子裏瞬間黑暗,外頭的雨還下的兇猛,噼裏啪啦擊打在露臺上。
三個人都沒睡着。
洛予是初次外宿又結識到新朋友給高興的,顧謹言是屋子裏多了一個人睡在自己和楚湛的床上給氣的。
而楚湛……….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三個人共躺一屋,他感到很無語。
夏夜悶熱,薄被蓋不蓋都無所謂,只是楚湛還是跟老大哥似的提醒他倆:“肚臍眼必須蓋上,不然會感冒。”
洛予對楚湛非常好奇,最主要原因是這位明明比他只大了一歲的小夥伴,講話居然跟同齡人完全不一樣,他形容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他只覺得楚湛說話的口氣很沉穩,就好像…….他爸一樣,令他情不自禁地服從。
他默默地抓過薄被蓋上了肚臍眼。
顧謹言不願身體跟洛予有觸碰,一個勁地往楚湛身上擠,直把楚湛熱得不行。
“你再擠我,我真要躺地上睡去了。”
顧謹言只好往回挪了點,不過只肯拿屁股對着洛予。
“我還是第一次跟這麽多人睡一張床呢。”洛予興奮了小半晚,終于憋不住了。
顧謹言不搭理他,楚湛不知道回什麽。
成年洛予給楚湛一種被始亂終棄後幽怨的感覺,可小洛予卻挺活潑。
他絲毫沒在意冷場,反而隔着個顧謹言同楚湛講話:“楚湛,你在哪兒上學呀?”
楚湛表示自己挺想睡覺,哪怕睡不着,也真沒興趣跟小孩聊天。
但他不想打擊洛予童年時期的心靈,便敷衍:“不上學。”
洛予:“啊?為什麽?”
“沒錢。”
“………”洛予咬了咬嘴唇,他對錢沒概念,所以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寬慰。
楚湛正好可以清靜睡覺,然而過了半晌,洛予道:“其實我有零花錢,如果你想上學………呃,我也不知道夠不夠,要麽我明天回去問問我爸爸。”
楚湛想說不用了,是他自己天生不愛上學。
結果他還沒張口,“啪——”地一只小小的手掌拍到了嘴巴上。
只聽顧謹言稚嫩的聲音響起:“我哥哥不要你的錢!我會賣氣球給我哥哥錢!等我賺了錢,我會讓我哥哥上學的!”
楚:“……….”
洛:“……….”
楚湛抓下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低聲道:“你喉嚨裝了哨子啊?大晚上的聲音老那麽大,快睡覺。”
又對洛予說:“謝謝你啊洛予,心意我領了,你早點睡,熬夜對身體不好。”
“好……….”洛予再一次感慨,楚湛講話的語氣好像他爹。
屋子裏重新回歸安靜,然而隔了沒一會兒,又有人叫起來。
本來就沒空調,光一只電風扇效果也不大,好不容易在悶熱的天氣裏即将入睡被打斷,這種事情得有多鬧心。
楚湛頓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過這次叫出聲的是洛予,于是他忍了。要換作是顧謹言,他早把人拽起來一頓巴掌炒五花肉。
“怎麽了?”楚湛克制住自己的脾氣,聲線微沉。
洛予坐起身,像是有什麽突發情況似的,忙從床上下去,只是太黑看不清,又喊楚湛開燈。
楚湛開了燈。
只見他已經打開卧室門去了衛生間,沒過一會兒又跑過來,接着将手裏的幾張東西,獻寶似的攤開在涼席上。
洛予心有餘悸地籲出一口氣,“幸好今天沒有被雨淋爛。”
顧謹言跟着爬起來,兩只眼睛好奇地盯着涼席上的東西。
“………”楚湛看着一張張被折疊過的,上頭帶着香煙logo的卡牌。
“你不知道這個嗎?”洛予絲毫沒察覺楚湛的臉色,反而天真熱情地給科普了起來。
并且越說越來勁,連原本看洛予不爽的顧謹言都聽入迷了。
他趴在涼席上指着一張卡牌問洛予:“這個是最厲害的嗎?”
洛予猛點頭:“厲害!非常厲害!這個能吃這個,那個,還有那個,好幾張牌呢!”
“怎麽玩?”
洛予又給顧謹言示範了一遍,顧謹言已經迫不及待上手去拍對面的卡牌了,結果一下子就把卡牌給拍正了。
顧謹言激動地哇哇叫。
“這個得一百塊呢!”
顧謹言歪着腦袋:“一百塊,我跟哥哥賣氣球一晚上只有三十塊,有時候是二十塊,那我們要賣好多天。”
楚湛算是聽明白了,他的臉色愈發難看,雖說這倆人從前跟他年齡不分上下,可現在不同。
這兩個可是祖國花朵!
霎時間,成年靈魂的楚湛爹味上身,他伸手一把打亂了卡牌。
洛予和顧謹言擡起頭不解地看向他。
“我問你。”這回楚湛是板着臉看的洛予。
洛予莫名身軀一顫。
“這些煙卡都是你買來的?”
洛予搖頭,下意識不敢回話。
“哪來的?”
洛予小聲道:“問人要的,問家裏的司機,還有我爸抽完後垃圾桶裏翻出來的,問保镖……….”
楚湛問:“如果他們沒抽煙了,你是不是還自己拿零花錢去買煙?”
洛予忙搖頭:“沒有的,我家裏管的嚴,我不敢去買。我都是給他們錢讓他們去買,他們抽完煙會給我。”
“以後不許玩了。”楚湛見顧謹言還伸手去扒拉卡牌,狠狠地打了下他的手背,接着指了指倆人,“你們兩個從今天起誰也不許碰這東西。”
洛予垂着頭不吭聲。
“知道我為什麽不許你們碰嗎?”心理醫生楚湛秒化身為嚴厲家長,“洛予,你說你拿錢讓人買煙,再給你卡片。那別人是不是就得為了給你集齊煙卡去抽煙?你知道抽煙的危害嗎?為了你一個小小的樂趣,別人就得付出身體代價。不光是你,就連其他陪你一起玩卡牌的同學是不是也會為了收集,而慫恿他人吸煙…….”
洛予被說得腦袋越垂越低,楚湛說着說着,最後還搬出了洛予多玩一天的煙卡,興許世界上就多一個肺癌的沉重話題。
直把年紀還小的洛予吓得臉色發白。
“以後還玩不玩?”
洛予開始高高興興地邀請小夥伴玩耍,結果反被小夥伴教育的喪着一張臉,“不玩了。”
而這位嚴肅的小夥伴居然還命令他親自将所有的煙卡都沖進馬桶裏。
洛予站在馬桶前,抓着手裏的卡牌差點兒哭出聲,這些卡牌,一部分是他從同學手裏贏來的榮耀,一部分是他辛苦收集的,可是在下一刻,都将随着馬桶裏的水一瀉千裏。
顧謹言很聽楚湛的話,并且他對洛予非常讨厭。
雖說小小年紀的他對卡牌很有興趣,但是現在看到洛予的臉色後,他更加開心。
于是他跟着楚湛圍在馬桶前,耀武揚威地同洛予講:“快點丢進去!我哥哥說了,玩這些東西的都是壞小孩!”
“我不是。”洛予抿着唇低聲地反駁了一句,卻心虛得很。
但他最終鬼使神差地将手裏所有的卡牌全丢進了馬桶裏,楚湛見狀,都沒給他反悔的機會,按下了沖水鍵。
“行了,別難過了。”楚湛适當地安慰了一句,“其實你們這個年齡段能玩的東西很多,不是只有煙卡,以後玩點有益身心健康的吧,比如警察抓小偷,過家家什麽的,好了走了,睡覺去。”
三個小孩走出衛生間,重新回到了卧室。
熄燈後,洛予扭過頭問:“楚湛,我的煙卡已經沒有了,我以後可以經常來你家找你玩嗎?”
顧謹言頓時又蹦了起來:“你的臉皮為什麽這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