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眼前人
眼前人
全場嘩然,均不知這女子有何獨特之處,劉知州貪財好色雖衆人皆知,但能出此高價也是讓大夥兒開了眼界。
他如豆的眼睛笑成一條縫,滿面油光地望着秦之行,眼中全是不屑和鄙夷:“秦縣令,還要加嗎?”
秦之行如若無物,他向店裏小二又要了一杯醒酒湯,不急不緩喝下。
此時一個小厮急匆匆地從外跑來,俯在劉牧身側說了幾句,他臉上一僵,皺着眉道:“還不快回去!”轉身帶着所有随從往府上趕去。
豔娘看劉牧走了,但秦之行還在此,她問向其他人:“這位公子剛才所說八千兩黃金,可還有人繼續加價?”
大家默不作聲,豔娘開口:“好,那最後一位佳人可由這位公子拍下!”
秦煙放松下來,雖不知眼前人是誰,但總好過劉牧,聽到身旁的豔娘也輕舒一口氣,她隐隐感覺豔娘似乎也不想招呼劉牧。
她被豔娘轉過身去,拉着往裏走,聽得耳邊她喜悅的聲音:“你還真是我的小財神,今晚賺大發了!”
行至無人處,豔娘解了她的啞穴,她頓覺氣道通暢不少,但心裏有氣:“我不會表演舞劍,一會來人你去應付,把該給我的錢給我!”
豔娘拍拍她:“可不能生氣,生氣了就不好看了,你想要錢沒問題,但是你不哄得他歡心,他不付錢的話我哪有錢給你啊!”
秦煙尚且不能動,只翻了翻眼珠,白她一眼。
所有競價的客人本應是付錢以後才得見佳人,秦之行并不知道這些規矩,只看着秦煙的身影遠去,準備去找他,卻被人攔下:“公子,您還沒付錢。”
他正了正神色,毫不慌張:“她與其他人不同,我既未見她舞劍,你們怎敢先提錢?”
仆從深知眼前的貴客得罪不起,他不好強要,但又怕不能交差,喊了旁邊的人去知會豔娘,看她作何安排,豔娘自是不會放過這條大魚,她給秦煙解開穴位,轉身一推推進屋裏,又命人守好門窗:“既他想看,就請來吧。”
又隔着窗戶交代給秦煙:“你若是還想多賺些銀錢,最好把這個客人哄歡喜了,到時候我自會給你,否則你自己砸了招牌,可怨不得我。”
秦煙知道門窗被封死,她現在逃不出去,她在屋裏尋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拔下頭上的簪子,而後吹滅了屋內燭火,慢慢貼到門後側身躲起來,等着來人。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沉重,空中彌漫着淡淡的酒香與古老木質的溫潤氣息。
就在此時,一陣輕盈卻又不失莊重的腳步聲自門外響起,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她靜立于門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木門外的身影,随着腳步聲臨近,一縷陌生的、卻又莫名熟悉的氣息悄然侵入這方靜谧的空間,緊接着,一道黑影緩緩映入眼簾,門外的他步伐不急不緩,偶有幾步帶着宿醉後的不穩。
燭火透過他身側,将他的輪廓勾勒得分外清晰,而那落在門上的影子,也随着他一步步的邁進,逐漸拉長,變大。
秦煙屏住呼吸,開門聲響起,她微微放低身子,待聽得關門聲後,她猛地起身,一手抓着來人的肩膀,一手握着簪子刺向他的脖頸,卻并未真的下手,只作威脅。
淡淡的沉香香氣若有似無,被酒氣沖散,黑暗中他的聲音分外清明:“秦煙,是我。”
那一瞬間的恍惚,秦煙似乎忘了多日困擾她的頭疼、無休止的夢魇以及日漸衰微的身體,忘了她來此最重要的目的。
眼前人反手一拉,便掙脫了她的桎梏,打掉她手裏的簪子,玉制的簪子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碎成兩半。
來人點了桌上的燭火,燈影暧昧,他神色微醺,不染塵霜,低眉掃過地上的碎簪,而後靜靜打量着她。
秦煙此刻才反應過來,剛才臺下豪擲八千兩黃金的人,是秦之行。
她把他拉近,發絲輕劃過他的臉側,她溫熱的呼吸吐在唇邊,搖曳的燭火映着他臉上的緋色,他一手撐在桌子上,只想離開,卻被她拉住,用輕得只有她們彼此聽到的聲音說:“你瘋了!你哪來這麽多錢。”
秦之行恍惚片刻後直起身子,欲帶她離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
秦煙點點頭,這幾日所得已經夠她們頤養天年了,自是不會留念。
她望着門口的兩個仆從身影,如此正大光明跑出去不妥,只能秦之行假意醉酒,她扶他出去,然後兩人見機行事。
她把胳膊擡起,手往前一遞,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但他卻面無所動,呆站在一側,秦煙見他磨蹭,由不得他同意,伸出手把他的頭朝自己肩膀掰過來:“你一會演得像一些。”
見不得肩上人的表情,只聽他低聲應下,為裝作親昵,她拉過他的胳膊,輕輕扶着,兩人往門外走去。
剛開門,門口的仆從伸手攔住他們:“公子要去哪裏?姑娘您既已經見過了,那這錢您是如何付呢,是銀票還是現銀?”
秦煙呵斥道:“豔娘是如何教你們的,都忘了嗎?當然是先招待好客人,以他為重,這位貴客酒量尚淺,我帶他去喝點醒酒湯,一會就回來。”
兩位仆從退下,一個去找豔娘,另一人則遙遙跟在他們身後。
秦煙扶着他一路穿堂過巷,眼睛不時四掃,來往賓客頻頻,仆從在各處給客人們端茶送水,迎來送往,此刻雖沒人注意到他們,若真動起手來,秦之行帶着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往那走。”秦之行往左邊示意,眼下只有他一人進得翠香閣,只要出了這裏,便能和顧一他們接應上。
秦之行因着裝作醉酒,而且身後還有人一直盯着,不能走得太快太明顯,明明近在眼前的門卻如同隔了山海。
豔娘在嘗到甜頭後,絕不會放她離開,她之前一直裝着乖巧,若這一次逃跑失敗,說不定她會如何看管她。
她扶着秦之行的手不由得越握越緊,她搜尋着附近豔娘的人手,周圍喧鬧,卻不及她咚咚的心跳聲響。
忽而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上,輕拍了幾下,似在安撫,随後又識禮地挪開,分明這手沒有多少溫度,但卻讓她分外安心。
她側頭去看,卻看不到他的臉,只嗅到淡淡沉香和酒氣。
眼看門近在咫尺,她們大步疾走。
秦之行低聲道:“你先走!”
“秦煙,你要去哪?”身後傳來豔娘嬌媚的聲音。
秦煙被身側的人推了一把,她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跑去。
“顧一!”
“來人啊,把他們抓住!”
身後秦之行和豔娘的聲音同時響起。
顧一早已等候多時,他一把抓住秦煙:“秦二姑娘,快跟我走。”
秦煙回頭看時,背後一片嘈雜,賓客們亂成一團,杯盤碗盞碎了一地,姑娘們慌忙散開,秦之行帶的人在和春風樓裏的仆從們纏鬥,豔娘有些功夫在身,卻完全不是秦之行的對手,被他攔在門的那側無法靠近一步。
她跟着顧一一路奔跑,來到他們先前訂下的客棧後,顧一一直在門外守着,等他們回來。
不到半個時辰,秦之行甩開豔娘的人,帶着衙役們回到客棧。
見沒有人追來,秦之行才正經坐下。
秦煙把自己這幾天的事都順了一遍,包括如何在縣衙被劫走、在春風樓和豔娘虛與委蛇,唯獨把自己和豔娘掙錢的事隐去。
秦之行認真聽着,手裏的筆觸不停,他低頭寫着訴狀:“趙順勾結賊人拐騙你一事,我們還沒有确鑿證據,但是春風樓強賣錢買,拐騙你為真,”他把寫好的訴狀放到秦煙手裏,“你再檢查一遍,可還有疏漏,一會我同你去衙門把訴狀遞了。”
秦煙幫過豔娘一次,豔娘算計她一回,這一來二去也算扯平,再着最初将她拐騙至此,也是她僥幸逃過,未免更多無辜人以後再受牽連,還是得需從源頭上杜絕,她也應下。
秦之行留下顧一在客棧內接應,其他人随她們連夜去了上都官府。
晚上雖然縣令不在,但縣衙也會有當值人員,今夜先遞交訴狀,明日一早便可以開堂審理。
她們來到上都官府,本該大門緊閉的縣衙裏,卻時常有人進進出出,衙役拉住一個人:“兄弟,這發生什麽事了,大晚上的縣衙這麽多人?”
那衙役熱得滿頭大汗,只簡單說了句:“劉知州的劉府走水,縣令大人調集所有人去劉府滅火,別在這看熱鬧,趕緊回家吧。”
秦煙之前就納悶那劉牧下了重金怎麽又匆匆離開了,她偏頭看向身側的人,知道是他的手筆。
秦之行倒視若無睹,處之泰然。
她們拿着訴狀往裏走,迎面走來一個衙役,他把大門關上:“去去去,今夜所有人外派出去,有事兒明天再來。”說完把門鎖上提刀跑了。
他們吃了個閉門羹,只得先回去從長計議,正往回走着,顧一策馬而來:“大人,剛才收到師爺的信鴿,又有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