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風塵
落風塵
秦之行帶着五六個衙役匆匆趕去,前方圍了十幾號人,一邊帶頭的是秦家鄰居瘦竹竿,他個頭不高,身上無幾兩肉,看着像風一吹就倒的樣子,此刻捂着眼睛,手上沾滿了血,低着頭也不說話。
另一邊則是一群膀大腰圓漢子,身上也受了些小傷,在冬日也只穿一件薄衣,并不畏寒,臉漲得通紅。
見到縣令來了,幾個膽小的趁機溜了,漢子們看着兇狠,說話卻很有分寸,他先是拱手作揖,又拎起手裏的雞:“大人,您給我們評評理,這縣裏誰人不識這是我家的母雞,您看他頭上的這一圈金色絨毛,還有這脖頸上的妃色胎記,今日不知這雞如何跑出來,跑去他家,他非說這是他家的,您得給我做主啊!”
瘦竹竿做了虧心事,聲音多少有些虛:“你說是你家就是你家的,你怎麽證明,就算它是你家的,你動手打我,你得給我賠錢!”
吵吵着兩方又要動手,衙役們亮出刀,把他們兩撥人分開,秦之行為了不讓事情鬧大,看向瘦竹竿和壯漢:“你們倆跟我去縣衙,其他人先散了。”
瘦竹竿卻腳下一軟坐在地上:“誰知道你把我們帶去縣衙是要作何見不得人的事,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說清楚。”
見他撒潑打滾實在厲害,強行架回衙門,只怕又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只能先讓其他人回去,又派人問了附近鄰居,确認了這公雞确實是屬于這漢子的,大家也知道瘦竹竿平日裏吃喝玩賴,慣是不正經之人,但漢子既然動了手也确實需要賠償,他讓衙役記下他們的口供。
瘦竹竿心裏估算着時辰差不多了,也不想多做糾纏,得了賠償後,主動道歉和解了。
秦之行回到衙門時,見秦煙屋裏已經黑了,以為她歇下,沒有多問。
月色淺淺,星辰隐匿,萬物陷入無邊的寂靜與幽暗。
風,帶着幾分寒意,穿梭于狹窄的巷弄間,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在低語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輛馬車疾馳在月下,馬蹄揚起的塵土隐于黑暗,駕車之人用黑布蒙面,只露出兩只閃爍着寒光的眼睛。
馬車最終停在郊外,另一輛馬車早已在此等候,見他們駛來,車上的人毫不避諱地跳下車,他留着絡腮胡子,左臉上一道疤從眼角裂到鼻翼,雙眼猶如鷹隼之眸,細細打量着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從車內扛起一人,把她扔到地上,地上之人頭部被黑布裹着,似是昏過去了,一動不動。
刀疤男子開口:“道上的規矩該是都懂吧,來路不正的不要,別給我們惹事,呆不了兩天,家裏人來鬧的,可是得十倍賠償,這點不用多說吧。”
蒙面人應着:“龍哥,懂,這姑娘姐姐是個啞巴,縣城都沒出過,就是家裏人缺錢賣的,您放心。”
被喚作龍哥的刀疤男,掂量着手裏的錢袋子,并不急着付錢,他瞪了一眼地上姑娘:“先驗驗貨,上次你們送來的那些個娘們,老子看了都覺得晦氣。”
蒙面人上前,蹲在地上揭開黑布:“您放心,這姑娘包您滿意!”
他看着面前的人,側顏如畫,倒還不錯,他又用腳踢了踢她,讓她轉過臉來,看清樣貌後,他用手摩挲着下巴,心道:這次算是撿了個大便宜,二十兩銀子買下這小美人,值了。
但他喜形不于色,嘴上卻道:“還湊合。”把錢袋子扔給對方,給身後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他們上前把人擡上車,調轉車頭飛奔而去。
黑衣人見事辦成了,把錢收好,駕着車回去報信了。
家家戶戶的燈火已滅,只餘下幾盞稀疏的燈籠從窗棂間透出的微弱光線,在夜風中搖曳生姿,靜靜地守着這片安寧。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傳來的更鼓聲,在空曠中回蕩,提醒着已是三更時分。
瘦竹竿睜眼躺在床上,遲遲未睡,不久窗外響起三聲布谷叫,他既知已經得手,披上外衣,點了燭火出門,走到秦家窗前,站了不到片刻,就聽見輕手輕腳的開門聲。
趙順偷偷從屋裏跑出,把他拉到一旁,臉上帶着幾分驚喜還有一絲不可置信:“真辦成了?”
瘦竹竿挑了挑眉,得意得很:“你還信不過你兄弟嗎?”
趙順激動地捶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真有兩下子,”但是他還是擔心事情敗露,“萬一明天一早縣衙發現她人沒了怎麽辦?”
似是被打到傷處,瘦竹竿嘶了一聲:“等到明早,秦煙早被送到春風樓了,她還能跑得出來?而且她那時早到了上都,上都那是什麽地方,半個渝州都是上都地界,他就是一個個酒樓、茶樓去搜,也得搜上個幾天幾夜,還不一定找得到人。你以為春風樓龍哥是吃素的,她就算自己跑出來也得丢半條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事都辦成了,你還擔心什麽?”
趙順看着瘦竹竿臉上的傷,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兄弟,真是苦了你了,我明天陪你去王大夫那看看。”
他擺擺手:“都是兄弟,你和我說這個可就見外了,我也是看你被那娘們一天天欺負慘了,嫂子現在也對你不冷不淡的,這都是小事,你們把日子過好比啥都強。”
趙順還是放心不下,怕東窗事發,他拉着瘦竹竿,面上猶豫着,覺得繼續拉扯未免太婆婆媽媽,但還是開口:“但是她在秦之行手底下辦事,如今他是縣太爺,他不會輕易罷休。”
瘦竹竿拉開他的手:“失蹤了就讓他去找呗,天大地大,他去哪找啊,清平縣之前失蹤那麽多人都找不着,就找着她秦煙一個了?”
“他們不是還有婚約嗎?”
“哎喲,你放心吧哥哥,他要是真在乎婚約,為什麽不把她娶了,反而讓她在衙裏當苦役啊。我懶得和你啰嗦,你只管睡好你的覺。”瘦竹竿本來要走,又喊住他,“對了,你明天編個理由,讓嫂子幫她告一天假,這樣等生米煮成熟飯,她哪怕真的被救回來,一個殘花敗柳也沒什麽資格管你和嫂子的事!”他不想和趙順多作糾纏,轉身回家了。
翌日,天還未亮,秦卿便早早起來做飯。
趙順在心裏一直尋摸理由,一宿沒睡好,見她要回衙門,便賴在床上磨蹭,各種裝病拖延着時間。
秦卿見開衙時辰快到了,便不和他拉扯,從床上拉起秦安,幫他簡單洗漱,自己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趙順看見秦安,登時有了主意,他回屋拿筆在紙上簡單畫了幾筆,遞給了正要出門的秦卿:“這是你妹妹留給你的,昨天她晚上回來,見你睡下,便沒有打擾,給你留了封信,說是去豐縣找大夫幫忙看看秦安的病。”
秦卿接過紙,打開一看:上邊歪歪扭扭畫了一個小人還有一個屋子,屋子旁一個葫蘆,是個醫館,她也曾經如此畫給秦煙看過,她收起畫正要走,卻被趙順拉住:“她還交代了,說讓你先別告訴秦之行。”
秦卿一臉疑惑地看着他,似在問:為什麽不能說?
趙順推着她到門外:“讓你別說你就別說,你平時不是最聽她的話嘛?你想想你們倆一共去了縣衙還沒半個月,今天不是你走了,就是她跑了,不夠給別人添麻煩的,反正你也不會說話,你就比劃比劃說她病了,過兩天回去。”
秦卿怕誤了時辰,拿着東西就往縣衙去了。
上都雖然地廣物博,但因清平縣偏處一隅,馬車跑了一夜才稍稍離上都近了些,估摸還需幾個時辰才能到達上都。
龍哥睡慣了金玉暖枕,這一夜睡得極不舒服,被馬車颠得從夢中醒來,他眉頭擰在一處,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見她還是未動,他大力一拉,扯掉她頭上的布,借着晨光,伏下身子細細看去。
面前的人雖不施粉黛,但在風月場上見得多了,打眼一瞧,便知道這是仙品!
她墨發如瀑,鋪散在他腳邊,烏黑中透着光澤,幾縷碎發輕輕垂落在她細膩的臉龐上,更添幾分慵懶。面容在晨曦的輕撫下顯得異常柔和,雙眉如遠山含黛,輕輕蹙起,似乎夢中亦有綿綿思緒。
睫毛蝶翠,如扇微動,投下兩道淡淡的陰影,随着她輕微的呼吸輕輕起伏,讓人不禁想要伸手輕觸,好一個精雕細琢的美人坯子。
他靜靜看着,不由得出了神,想這雛兒此時尚懵懂未開。
若經得豔娘調教一番,薄施脂粉,眉眼如畫,紅唇輕啓,輕紗曼舞,身上的金線銀鈴随腰肢擺動,不由得身上燥熱難耐。
但見面前的美人眉頭皺得緊了,手腳不自覺動着,意識到她快醒了,他擡手一掌,将她打暈。
他大聲道:“停車!”
對車夫說:“你先去一旁,歇會在趕路。”
他扯了扯自己的領口,松開自己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