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狂暴龍(22)
狂暴龍(22)
動物的恨能有多長久?
阿薩思的答案是不死不休。
人類受到欺淩和傷害、壓迫與不公, 總會因為各種“不得不”的原因而選擇放下,強迫自己去原諒、去想開、去自渡。
可動物不同,它們不受法律道德的約束, 只遵守自然法則下的物競天擇。在實力允許的情況下,誰傷害它們, 它們一定加倍奉還,能當場報仇就絕不過夜。
就像成年棕熊追蹤帶崽的母虎,當晚就被公虎強勢獵殺,成了一盤腹中餐;就像非洲象能記住觊觎小象的獅子,哪只敢招惹幼崽, 它們立刻召集同伴踩踏獅群。
“以直報怨”是動物的原則和認知,“加倍奉還”更是野獸踐行的準則,阿薩思與它們也是一樣的。
她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一雙猩紅的豎瞳, 也永遠記得腹部被劃開的劇痛,記得縫了三十針的創口,記得九死一生的搏殺
這些,都拜她的同類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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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以為漫長的時間能抹平創傷,別以為出于同源她們就是姐妹,別以為她會原諒它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
“血緣”只是人類的戲碼,在動物世界可行不通。即使是同一窩出生的崽,成年後也只是競争對手或合作者的關系,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因此,她記得它的開膛,它也一定記得她的鎖喉。她們彼此的仇恨就像雙螺旋那樣互相纏繞、難解難分, 唯有一方死亡才能終結。
她一直等着那一天。
而現在,這一天終于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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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初。
阿薩思11歲,邁入亞成年期已有一年。
在經過為期一年的爆發式成長後,她身體的各項數值趨于穩定,不再出現大幅度的波動。截至二月末,她已是體長49英尺、高18英尺、重達15噸的大型食肉龍了。
雖然人類一直沒給她做過全方位的測量,比如咬合力、時速、尾速和反應力,但根據日常狩獵的難易度看,她篤定自己的強大翻了倍,只是缺乏驗證這個猜想的對手而已。
她倒是希望人類能投放一只恐龍供她練手,可他們沒讓她如願,打着“削弱兇性”的幌子投喂凍肉,還連續喂了一月,真把她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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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幼弱時期,他們非得投放一頭成年三角龍;在她亞成年期,他們死活不肯投喂活體,頓頓是死肉,就差給她投喂死人了。
她想不通人類的腦回路,就像人類摸不着她的底牌一樣。
是日,飼養員投放了一只病死的腕龍。
非成體,總重15噸,身上散發着一股難聞的味道。但阿薩思并不介意,時至今日,再棘手的龍病都奈何不了她的鐵胃,這可是被雷劈出來的特質。
低下頭,她輕松叼起同體重的食物來到電網邊。上下颚一合,利齒直接切斷了食物的脖頸,堅硬的頸骨在“咔嚓”聲中支離破碎。
咀嚼聲非常瘆人,兩名飼養員打了個寒顫,趕緊離開她的地盤。直到坐進旋轉球,兩人才松了口氣,東拉西扯地聊了起來。
“它咬腕龍的骨頭就像我們在吃薯片,居然能那麽輕松?這樣的咬合力我只在霸王龍吃肉的時候見過,肯定有4萬牛頓了。”
“我真佩服蘇珊,她是怎麽做到耐心看它進食的?那個魔鬼的咀嚼聲!哦上帝,我感覺它像是在嚼我的骨頭,吃得津津有味!”
一個旋轉球離開了,另一個旋轉球慢吞吞地進入舊區。
蘇珊腿腳不便,略顯蹒跚地走入升降籠,按下按鈕,緩緩地升到高處。彼時,吃個半飽的阿薩思從龍腹中擡頭,一嗅到熟悉的氣味便果斷丢掉食物,一步步朝她走來。
蘇珊已經老了,她的腿似乎出了問題,并不能站太長的時間。
她不能讓她等。
“中午好啊,小暴君。”蘇珊連護具也不穿,從籠子裏探出手,“怎麽吃得滿臉都是,是食物很對胃口嗎?”
通常,人與恐龍的對話是人的獨角戲,但阿薩思比較有“人情味”,她往往會噴出帶着血腥味的口氣或是打幾個表示嫌棄的響鼻,以做出“好”或者“不好”的回應。
很快,蘇珊就沐浴在恐龍的鼻涕裏,她搖頭失笑,拍了拍恐龍的牙齒轉入了正題:“托你的福,我今天必須洗個澡了。有一次我帶着你的氣味去見迅猛龍,可把那四個小家夥吓得夠嗆。”
阿薩思的喉嚨裏傳出低低的吼聲,前肢擡起,高興地抓了兩把樹,直把樹薅禿了皮。她像是在笑,嘲笑迅猛龍的“膽小”和“害怕”。
“小暴君,我的好孩子……”她嘆道,“我來是為了告訴你,我的膝蓋出了點問題,需要在游客中心的醫院治療,以後不能常來了。”
“以及,公司在昨天下達了通知,他們決定在今年六月展出‘暴虐霸王龍’,并讓努布拉島全區開放,再次推行二十年前夭折的‘侏羅紀公園’計劃。”
二十年前?
初聽這個計劃還是研究員嘴裏的“十年前”,沒想到一眨眼十年又過去了。難怪她覺得蘇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原來對她來說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六月,還剩三個月。”蘇珊計算着,“公司已經開始做宣傳了,但你的同類……它可不是乖乖呆在籠子裏讓人随便看的草食動物。它不是你,它對人類充滿敵意。”
“風暴季前期,他們把人全放在一個島上,萬一出事就完蛋了。人類沒什麽本事,放在侏羅紀只是恐龍的肉餐。”
蘇珊沒留多久,最後因膝蓋疼痛離開了舊區。
阿薩思目送她的旋轉球沒入森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食物,不過她已經失去了進食的興致。
不知為何,針對即将到來的六月,她的心頭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那一雙猩紅的豎瞳,又迅速回憶起它的原貌,一遍遍複盤着它攻擊的手段和路數。
頂級掠食者的危機感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她明白。
*
年6月8日,關于“暴虐霸王龍”的門票限量發行,引來了大批拖家帶口的人類,他們幾乎把服務區擠到爆滿。
廣播的音量加大了,播放頻率增加了,時間從早到晚,內容不是注意事項就是失物招領,以及幫粗心大意的家長尋找走失的小孩。
機械音一遍遍在空中回蕩,随風傳出很遠很遠。人類的旅游日常确實痛快,可恐龍的規律生活卻不再來。
難熬啊……阿薩思把頭塞進落葉堆裏,依然無法隔絕廣播的噪音。她如此,能聽見的恐龍也是如此,它們已經好幾天沒睡一個整覺了,再這麽下去一準得瘋。
遙遙地,她聽見了恐龍此起彼伏的吼叫,困于籠中的它們只能憑此宣洩不滿。直至半夜,廣播才不再響起,恐龍逐漸消音,她總算進入了夢鄉。
翌日,阿薩思被巨大的螺旋槳聲吵醒。
她煩躁地仰頭望去,就見天空被電網割成一塊一塊,而一架黑色的直升機在“網格中”緩慢飛行。
它在她的上空逗留許久,似乎在尋找落腳點。但電網籠罩的範圍實在太大,為防發生意外,他們還是落在了較遠的地方,再徒步走來。
來者有四人,兩個是眼熟的飼養員,一個是有過一面之緣的克萊爾,還有一個滿嘴胡子的男人她從未見過,只聽克萊爾叫他“西蒙”。
西蒙?
好奇怪,她是不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耳熟又想不起來,是她身處實驗室的時期接觸過的人嗎?
正思考間,一行四人已經走到籠邊穿起護具,鑽進升降籠來到她面前。
阿薩思知道他們所求為何,自然不會讓他們掃興。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壓迫感,放慢了腳步頂開樹叢,将自己展現在他們面前。
這個距離正好,她能清楚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西蒙一臉懵:“這就是第二只?它怎麽長這麽大了?”
克萊爾頓了頓,還是挂起了職業微笑:“西蒙,你只在它出生時見過它一次,現在已經過去十年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西蒙·馬斯拉尼,是努布拉島所屬公司的實際掌權者,也是傳說中只管砸錢、不管吳博士具體搞出什麽鬼的多金老板。
得虧了他不管,有能耐的下屬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努布拉島為他帶來了巨額財富。可一旦不管事的老板生出了管事的念頭,事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不知西蒙怎麽想的,好好的紐約富貴人不做,非要在“暴虐霸王龍”展出前過來視察,美其名曰“檢查展出品的安全性”。而為了照顧西蒙,克萊爾只能把事務交給助手,親自帶他來舊區看一看散養的狂暴龍。
西蒙:“看上去不錯,銀灰色的表皮,肌肉線條很美,雖然長得有點恐怖但攻擊性不強,為什麽不展出這一只?”
克萊爾:“我也曾這麽想,但不得不說攻擊性不強就是最大的缺點。”
“西蒙,我們要的是讓所有人看了都會做噩夢的恐龍,第二只的情緒過于穩定,他們見過之後要不了多久就忘了,我可不想在油管上看到游客吐槽我們做虛假宣傳的視頻。”
西蒙語塞:“好吧,明天去看看另一只。”
臨走前,他們檢查了一遍電網外的監控,見一切都在正常運行,這才坐上直升機離開。
隐約中,阿薩思聽見克萊爾的話:“……請放心,西蒙,關着第一只的籠子絕對安全。明天我的兩個侄子也會上島看展品,我不至于拿他們的性命開玩笑。”
侄子?
是親人的意思嗎?
阿薩思哼出一口氣,像是在嘆息。
克萊爾還是太年輕了,蘇珊拼命阻攔她的親人上島,她卻主動邀請侄子來玩,她真以為一個關着大量恐龍的島嶼是什麽好地方嗎?
只是沒出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