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章 第 40 章
“要是沒有我——等等, 要是有你說沒有,那我豈不成了冤大頭?”江思然一臉後怕地瞪着衛淩,單手捂着小心髒說, “哦喲, 差點挖了個坑給自己跳。”
衛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豐富的表情, 想說至于麽我是那種不誠實的人麽,轉念想到萬一真的夢見點什麽不能說的,結果是不好保證,擺擺手主動終結掉這個不靠譜的賭約。
江思然頗為遺憾:“可惜啊, 要是夢也能被監控就好了。”
衛淩被她的大膽發言驚到, 放下水杯回頭看向已經換好衣服出來的戚姨:“行了, 天氣預報說今夜有大雨, 回去以後別往外跑了。”
“嗯, 我有數,真想出去玩今晚我就不過來了。”江思然說着拎起沙發上的挎包, 和璟悅、戴姨打過招呼先一步出去開車。
衛淩跟着送到門外,回到房間已經快十點了,期待中的消息仍沒有出現,看樣子今天晚上是不會有消息過來的。
看着被豎放在智能鏡子上的手機, 衛淩擠牙膏的手頓住,鏡子中的臉随之漾開一個充滿荒唐的笑。
她真是瘋了,居然刷牙都在等着, 幹嘛呀這是, 又不是在談戀愛, 以前等客戶消息也他大爺的沒這麽投入過啊。
被自己的反常吓到和逗到的衛淩, 一手舉着牙刷一手将手機蓋在毛巾架上,逼迫自己專心洗漱。
但臨睡覺時, 她還是沒忍住喝了兩杯水潤了潤發幹的舌頭和胸口。
被江思然那麽一說,不得不承認她對今晚的夢是有點小期待的,連帶着入睡都比平時順利許多,根本不給機會去琢磨有的沒的。
熟悉的失重感來襲,緊接着是一無所知。
被遮光簾和厚重的隔音玻璃阻擋在外的星空已經被厚重的雲層遮住,時不時劃過一道蜿蜒的閃電,偶爾才能跟上一聲悶雷。
躺在床上的衛淩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直到窗外響起劈裏啪啦的雨聲,是密集的水珠落在玻璃上的聲響,小而密集。
不足以驚擾到誰,反倒更加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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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的人嘴角翹起愉悅的弧度,一如夢裏喜悅的模樣——
衛淩側身看着坐在自己副駕上的女人,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雙上下開合的紅唇,一動不動地等着她的主動靠近。
可不知道為什麽,太慢了,或者說是太遠了,明明距離是在一點一點拉近的,但怎麽都過不來,挨不到一起。
好慢,為什麽這麽慢?能不能快一點?
能不能我自己過去?
這個念頭一起,原本靠在椅子上的人像是不可阻擋,也像是擁有穿透一切的能力,一把将被阻擋在外的人拉進懷裏。
像是抱緊了柔軟的玩偶熊,軟得可以肆揉搓,沒有任何顧慮地攻城略地,彼此交融。
不分你我,胸口燃起火焰,燙得發疼,燒得滿足,全是被填滿的欲望。
是絕對不能分離的擁有,是絕對獨有的熱潮,是……是……是夢。
夢!
衛淩猛地睜開眼,聽着響雷的尾音,半晌沒能回神。
不是,她真夢見了?還夢見這種事?
從床上坐起來,衛淩捋走垂在臉前的頭發,按着心口有意識平穩亂掉的心跳,緩了整整兩分鐘從床上下來,趿拉着拖鞋進了浴室。
坐在發涼的馬桶圈上,她低頭捏着鼻根,半閉着眼睛懊悔睡前不該灌那兩杯水的。
懊悔完又後悔不該有這個念頭,要是沒水還不定得夢到哪一步呢,要是明天早上起來內褲濕濕的豈不是更丢人。
想到這,她睜開一只眼扯開褲腰,發現淺灰色的布料上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濕痕,登時渾身一僵,像是被定在了當場。
靠,真有啊!
脫掉帶有罪證的褲衩,衛淩不禁慶幸和江思然的賭約取消了,不然明天不管認輸還是昧着良心抵死不認,都相當沒臉。
躺回床上,窗外的雨似乎還沒停,已經醒透的人沒心情去驗證,情緒消沉地靠在床頭抱着手機點來點去。
還有八分鐘過零點,習慣晚睡的那位不知道睡了沒有。
衛淩點開聊天記錄無意識地往上劃了幾下,又點開頭像戳進朋友圈,沒有更新動态。
退回最近聯系人列表,她手指摩挲着那小小的星空頭像,想了又想覺得還是不要去開這個口了,剛做完那種夢,時間又卡在這種不早不晚的時候,更何況也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自然的開場白。
沒有意義的話,說了不如不說。
算了,繼續睡覺吧,明天又是行程滿滿的一天呢。
把手機遞到床頭櫃上,衛淩縮回空調被裏,翻身時順帶着把旁邊的長抱枕拉到肚子前抱着。
大概是賊心不死,仍對夢境有所期待,這次的入睡依舊順利,閉上眼沒有五分鐘,微蹙的眉心就漸漸放松了。
可惜的是,這一松沒能持續太久,平坦的地方又夾起更深的紋路。
不止眉間,發際線也沁出細密的汗珠,耳後頸後,再次被驚醒時,衛淩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潮的。
在這涼爽的空調房內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一如忘了容容拒絕衛澤秋後沒多久經歷的那次意外,也太不應該了。
雖然在原文中,那只是不起眼的一句新聞廣播。
“雨後出行,小心駕駛!Z市華新區和江臨區交界處于的永安路段,車輛連環追尾!造成多名民衆受傷,其中容達小公主也……”
也什麽?
衛淩閉着眼睛想了又想,确定沒有後續。
這一句沒頭沒尾的廣播起的作用,不過是承上啓下引出主角衛澤秋和好友下面的對話而已。
所有結果都藏在她們的意會中。
至于具體是什麽結果,沒人關心,沒人在意。
可是現在,她在意啊。
窗外的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衛淩穿着睡衣站在窗前看着沒有想晴的意思的天頂,臉色也陰沉得像要下雨。
是人為還是真的意外,書裏沒給出交代,但不管是哪一種,現在的她也一定要想辦法阻止,絕不能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
而有這個念頭的不止她一個。
累得在沙發上睡了一夜的容容咕咚一聲滾到地毯上時,窗外的雨剛停沒多久。
她撐着手臂起身,怔怔地看着窗外陰沉的天頂,眼前鬼使神差地冒出自己撞車的畫面。
是在這一天嗎?
好像是的。
記憶中的那天顏色和今天一樣,雨也是這樣先下了一夜,那……那輛追趕自己的車還會來嗎?
天氣預報上顯示兩個小時後會下雨,如果沒記錯,一個小時之後就會開始淅淅瀝瀝個沒完。
要不今天不出門了?
可是不行啊,她今天的行程安排和前世裏不一樣啊。
前世出車禍的那一天,她出門是為了參加一個大學舍友的婚禮,今天是因為要去醫院做義工,名額還是昨天晚上搶來的。
搶之前人家也提前預警過的,她為了争取到這個機會,該做的保證都做了,今天再說因為下雨不去,這和把自己的臉撕下來往地上扔有什麽區別?
雖然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面子還是要要的呀!
不行試試打車吧,畢竟現在和之前是不一樣的,昨天才拒絕那人渣,她應該沒來得及查清楚自己的地址,不開車或者換輛車應該能避開。
【僥幸心理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統子擔憂的聲音在容容腦子裏響起,已經習慣它神出鬼沒的宿主表示:“因噎廢食是不對的。”
【為你的人身安全考慮,我建議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門。】
“我聽見了,但是然後呢?總不能以後每遇到這樣的天氣,我都要躲在家裏吧。”拒絕采納的容容轉身往浴室走去,“謝謝你的提醒,真的,統子。”
【……】唉,以前總覺得宿主太聽話了顯得窩囊,現在遇到個不聽話,也忒吓人了。
洗過澡,換了身舒适的衣服,容容坐在化妝臺前糾結半晌,覺得今天實在是不太适合戴衛淩送自己的耳釘,不高興地換了對低調的養耳棒,又把項鏈也藏到了衣服裏。
太閃亮的東西還是要分場合,暫時将就一下吧。
出門前站在穿衣鏡前看了看,好像包也不大合适?
容容果斷轉身回房換了個帆布包,結果拿傘的時候發現門口的收納架裏空了,才想起那把抗風的直柄傘被衛淩拿走了。
咦?傘還在衛淩那兒哈!那要傘好像也是個好由頭?
嗯!待會上了車就調戲她去。
入戶門剛鎖上沒一分鐘又打開,容容心情不錯地從玄關挂着的另一款單肩包裏抽出那把兩用的小折疊傘。
一邊在手機上找專車一邊搭電梯下樓。
直到放下手機才感覺到肚子餓得發慌,昨天晚上回來時太累了,連吃飯這麽大的事兒都給忘了。
這會一摸肚子,心口都跟着慌了起來。
她站在單元門前看了眼飄着毛毛雨的外面,一手抖開傘一手在包裏翻找,還好薄荷糖罐裏還剩下兩顆。
含着糖走在細如牛毛的雨中,容容感覺自己的心竟然意外地平靜,沒有對那場人造意外産生恐慌。
呵,不愧是見識過大場面的過來人。
她偷偷給自己比了個贊,穿過人臉識別控制解鎖的小區側門,往最近的早餐店走去。
亮着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已經有專車接單,但因相距較遠,預計八分鐘後抵達。
買早餐三分鐘就夠,一杯豆漿一個牛奶饅頭,說不準能讓她上車前吃完。
雨勢不大,路上經過的許多人傘都沒撐,容容繞過打滑的瓷磚地面,從另一側的臺階上去。
站在早餐店屋檐下,她橫過礙事的傘,正想收起來,忽然瞥見不遠處的車子上下來一個穿着深色牛仔褲淺色襯衫的女人。
衛淩下定決心以後,一分鐘沒敢耽擱,早餐現在還放在副駕上呢,緊趕慢趕過來想着時間剛過七點,先打電話問候一聲。
不成想手機還沒解鎖,眼睛先一步看見撐着傘從小區裏出來的容容。
居然這麽早就起來了?那昨晚應該睡得挺早的吧?幸虧自己沒有……沒有?沒有什麽?!
意識到自己走神,她連忙打開車門下來。
很有分量和質感的傘在頭頂展開,她反手關上車門,一側身不偏不倚正巧撞進站在臺階上的人眼裏。
四目相對,兩人的嘴角同時向上勾起。
容容從臺階上下來,往前走了幾步又猶豫地指向身後的門頭:“你吃過了嗎?”
衛淩站在車側搖頭:“沒有,你過來。”
“不吃點?”容容已經餓得想吃人了,聽到讓自己過去,有些猶豫。
待會兒要是站在人家跟前肚子叫,那可丢人了。
衛淩看她不動,往前走了兩步說:“我給你帶了早點,要不要嘗嘗?”
站在臺階前的人明顯一怔:“……給我帶了早點?”衛淩為什麽一大早送早點來?難不成是想給自己昨天的表白表個态?太突然了吧……
“嗯。”對她的心裏活動一無所知的衛淩,坦然地繞過車頭打開副駕車門,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過來。
不久前還是平穩的心終于徹底亂了,容容原地做了個深呼吸,往前走了兩步記起正在趕來的專車,想取消又怕自己想多了,咬咬牙沒再管。
衛淩在容容走近時彎腰将保溫盒放到扶手箱上,動作背後的意思不能更明顯,她想讓她上車吃。
可站在車門前的人沒有要上車的意思,傘也沒有收。
“待會要回家嗎?”衛淩垂下眼皮擋住其中的失落。
容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心想只是出來買早餐的話也不用穿得這麽整齊吧,臉上露出笑:“沒有,不回家,待會要出去一趟。”
衛淩重新擡起視線:“那上車?剛好我待會沒什麽事,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啊?可以嗎?會不會不方便?”容容意外地仰起頭,握着傘柄的手猛地收緊。
衛淩當然不會給出否定回答,順勢而為的容容上車後立馬取消專車服務,再去後臺給剛剛接單的師傅打賞了一筆絕不會讓他罵人的數字,安心拆開裝得滿滿的雙層保溫盒。
衛淩也沒吃東西,兩人一人一層分掉蔬菜卷和水晶餃,又開始拆放在小碗裏的百合湯。
空虛許久的胃得到美食的滋養,容容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卡頓的腦子慢慢恢複轉速。
她疑惑地側頭看向身旁扶着方向盤的人:“這麽早,怎麽突然想起到這邊來?”
衛淩來的路上想過這個問題,并細致的列出了三個借口,可現在看着容容的臉,那一二三像是遇水即化的糯米紙一眨眼全不見了。
“嗯?”容容扣好保溫盒放回手提袋裏,沒等到回答又補了一句,“是到這邊有什麽事要處理嗎?”
“沒有。”衛淩幾乎是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尴尬地避開身旁人的視線硬着頭皮解釋,“早上睡醒看見又下雨了,想起那天晚上我拿走了你家裏唯一的雨傘,擔心你今天出門沒傘用,所以過來給你送傘。”
容容笑起來:“謝謝,你也太體貼了。”
衛淩下意識想接不客氣,話到嘴邊被容容後半句震得耳垂火辣辣的發燙,眼神頓時有些閃躲,“昨天碰見你的時候就該還給你的,我給忘了。”
“你不說我到現在都想不起來呢。”容容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似乎幾分鐘前想要拿傘做借口調戲人家的自己從來沒存在過。
衛淩笑了笑,點開手機上的導航,問:“要去哪兒?”
“市婦幼。”容容說完發現這個地址容易讓人誤會,剛要解釋,放在腿上的包突然響個不停。
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太過反常,她掏出手機打開,發現是許久沒人說話的四人微信小群。
發消息刷屏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出門前念叨的那位大學時的宿舍長張文秀。
她剛剛還納悶為什麽這次沒有收到舍友要結婚的消息呢,沒想到這麽快就來解釋了。
一條條消息看下來,明白過來是張文秀的感情狀态出現問題,不準備一錯再錯,并全方位抨擊了渣男後,她心底的石頭叽裏咕嚕滾遠了。
看來重新來過,會有所改變的不止她自己。
不結婚也好,前世看醫生的那陣子她沒少聽另外兩位舍友吐槽舍長和她老公的婚後狀态,現在想想,到底不算良緣。
能及時止損是再好不過的。
衛淩選好路線後因為沒有機會确認,車子一直停在原地,見身旁的人放下手機又确認道:“是這兒嗎?”
容容看向屏幕上顯示的Z市婦幼保健院,肯定地嗯了一聲:“我今天去做義工,這兩天好多小孩子做入園入學體檢,她們忙不過來。”
衛淩理解地點點頭,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昨天下午回家路上見到的紅馬甲,想了想說:“你經常去獻愛心嗎?我昨天下午好像看見你在給環衛工人送水,當時我還以為是我眼花。”
原來昨天下午她真的看到自己了?容容壓了壓忍不住想要上翹的嘴角:“說實話,以前基本沒去過,最近才開始。”
衛淩側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期待勝過千萬言語。
容容借着扯安全帶的空隙用拇指抵了抵心口,說:“一個朋友告訴我的,她說當人對生活感到迷茫和無趣的時候可以試着去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重新尋找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衛淩看後視鏡的眼睛一眯,瞪着停在路邊的那輛白色奧迪車,有些走神地哦了一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容容說了什麽,搭在方向盤的手一緊。
“你、你現在對生活很迷茫嗎?”
“前幾天有一點,現在還好,已經找到新的目标,但很多事都要有頭有尾嘛,所以會堅持做完這個月。”容容說着彎起眼睛,看得開車的人差點忘記收回目光。
半個小時的車程一點點縮短,導航顯示預計五分鐘後抵達目的地。
一路上都開得很快的衛淩随着語音播報降低車速,确認後視鏡裏沒有一輛白色奧迪後問:“你們小區管理怎麽樣?”
容容正在頭腦風暴尋找新話題,聽到衛淩主動開口問自己瞬間開心極了:“挺好的啊,你有興趣買裏面的房子嗎?”
“不買房子,随便問問。”衛淩完全沒有想過買房子的事兒,突然聽到這麽直接的問題,臉上閃過錯愕又有些尴尬。
容容看出她笑得有些勉強,收回目光說:“不好意思,以前有人這麽問我都是想買裏面房子的,我一時腦抽就問出來了。”
“但說真的,裏面各方面都蠻不錯的,房子設計得也很合理,我家你去過的,采光層高什麽的都很好,可惜寬敞點的就那麽兩棟,剩下的都是小戶型。”
衛淩:“是,你家格局很好,裝修得很有格調。”
容容嘿嘿笑着,似乎對衛淩的捧場非常受用。
車子在市婦幼大門口停下,衛淩想了想又松開剎車将車子開進裏面的停車場。
雨這會兒已經下大了,容容猶豫地看着車上的兩把傘,衛淩直接抽出直柄傘遞給她:“有風,拿這個保險些。”
容容小心地将傘豎過來,看起來仍然有些猶豫。
衛淩問:“怎麽了?”
容容說:“醫院裏人多,我擔心會被拿亂了,這把傘我蠻喜歡的。”
衛淩看着傘柄和收納扣上雕刻的容字,重新把傘拿回來問:“幾點結束?”
“啊?”容容愣了一下說,“下午五點四十,中午她們管飯。”
“好。”衛淩應聲,開門撐傘下車。
容容剛想問什麽好,大步繞過車頭的人已經拉開自己這一側的車門,站在她跟前說:“我送你進去,下午我來接你。”
“這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衛淩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張仰望着自己的臉,清晰地聽見體內某處咯噔一聲,她移開視線伸手請她下車:“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都把你送過來了,又帶走了你的傘,下午不管你豈不王八蛋。”
容容搭上她的手下來,看見地面上的積水不深,便踮着腳往前走。
婦幼的地沒有市醫院平整,鄰近大廳入口的臺階前居然有個足以浸透鞋子的水坑。
衛淩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又看向身旁人腳上以舒适度為主的平底鞋,說了聲抱歉一腳踩進水裏轉身将人像小孩子一樣單手抱起,一跨步放到了水坑另一邊的臺階上。
容容:“!!!”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看起來那麽瘦弱,原來這麽有勁的嗎!
自己還沒來得及尖叫呢!
衛淩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得雙頰泛紅:“又冒犯了。”
“不沒有,你剛剛帥爆了!”容容連連擺手,“衛總,你是我見過最帥的姐姐,真的。”
衛淩:“……”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臉更燒了。
把容容送進去,衛淩站在車前看了眼沾了水的皮鞋,上車後換了雙開車備用的,滑開手機點開通訊錄黑名單,撥通有十多個紅色數字标記的號碼,回撥過去。
衛澤秋的手機響起的時候,正靠在椅背上吃着剛從早餐店裏拎回來的早點,看見是衛淩的手機號,險些被嘴裏的燒賣噎死,喝了一大口牛奶才順過來。
點開接通,她哼了一聲問:“誰啊?”
衛淩聽到她拖腔帶調的就煩,開門見山:“你在哪兒?”
“喲,幹嘛?”衛澤秋笑得陰陽怪氣,“這麽一大早的就找我交接工作?還沒到上班時間吧?”
衛淩聽出她沒在開車,往回繞了一段路也沒看見相似的車,懷疑她還在容容小區門口,毫不猶豫地挂斷電話,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衛澤秋說完沒等來回應,瞥了眼支架上的手機發現電話已經挂斷了,操了一聲,一口咬掉半個燒賣,繼續盯着小區門口。
完全不顧瘋狂嘀嘀的微信消息,任由發消息來的人抓狂發瘋。
她不爽的時候,最好全世界都不爽。
沈翠珠自從昨晚被自己親女兒打電話罵了一頓,心裏就跟被油煎似的難熬,守到夜裏下雨都沒守來衛澤秋,回房輾轉反側似夢似醒地熬掉後半夜,早上起床一看,竟然還沒回來。
她像是被火燎完屁股燎了腳底,在客廳裏轉個不停,轉得正吃早餐聽早間新聞的衛明淮頭暈腦脹。
“你幹什麽?上發條了嗎?能不能消停會兒?眼都被你轉花了!”衛明淮煩躁地關掉電視,又架起手機開始刷熱點新聞。
沈翠珠看見他淡定的樣子就冒火,往他跟前一坐:“球球一個晚上沒回來,你這個當爹的是一點都不着急啊!”
“一個晚上沒回來?你那個閨女你還不知道?一個星期不回來也不是沒有過,你急什麽?”衛明淮喝掉手邊的熱牛奶,視線百忙之中掃過她的臉,“真急你自己找她去。”
“跟你說不通!”沈翠珠一拍桌子站起身,想要走又不甘心,側身瞪着他說,“哼,你女兒昨晚打電話回來說他被你那個好侄女給開除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開除……開除?!”衛明淮猛地擡起頭,“衛淩把澤秋開除了?!”
沈翠珠冷笑轉身走了。
衛明淮皺着一張臉瞪着眼前的早餐,胃口全無,半晌一拳砸在桌面上怒罵一聲豈有此理,起身回房換衣服,拿上車鑰匙頂雨去找自己的親大哥。
當初是衛州宇親口說的,衛家餓不着一個孩子,這才喂了幾天?說開除就開除了?
那不能夠!
衛州宇接到親弟弟的電話時,正在和戴虹坐在一起查看昨晚和衛澤秋一起吃飯那人的資料,聽說他在大門口,側目看了眼窗外的雨,沒什麽太大反應。
戴虹用口型說了個名字,看衛州宇直接将通話中的手機朝向她,轉身對管家打了個手勢,讓她放人進來。
挂上電話,衛州宇問:“不是說在他給出一個明确的态度前不見他們家的人麽?”
戴虹反問:“你怎麽知道他今天不是來表态的呢?”
衛州宇嘆了口氣。
戴虹拍拍他的手,起身上樓,把一樓客廳留給這對活了大半輩子仍找不到相似點的親兄弟。
客廳茶幾上的水晶杯已經換了套全新的,衛州宇看着地上遲遲沒讓人補的那塊凹痕,聽着弟弟衛明淮幾十年都不變的經典開場白,從茶幾下層的抽* 屜裏拿出一包煙扔過去。
衛明淮立即拆開抽出一根遞給衛州宇,并彎腰給他點燃。
衛州宇早些年跑客戶時煙酒不斷,壓力大時一天一包都是常事,但後來公司越做越大,他不用再刻意融入的時候,煙就戒了,在家裏抽退休後這是第一次。
他咽下那口久違到已經感到不适的煙,擡眼看着斜對面的人:“不來一根?”
衛明淮搓搓手:“不了。”
衛州宇垂下眼皮,将指尖只抽了一口的煙按在一塵不染的煙灰缸裏:“這麽大的雨過來,什麽事?親兄弟就別說場面話了。”
衛明淮看着哥哥靠在沙發上卻不看自己的姿态,心裏咯噔一聲,有那麽兩秒的動搖。
但也僅僅只有兩秒,他說:“大哥,衛淩把澤秋開除的事您知道嗎?”
衛州宇沒有應聲,衛明淮又說:“大哥,您當年說過的,說咱衛家餓不着一個孩子,現在——”
“現在怎麽了?”衛州宇眼一橫,搶過他的話頭,“有誰餓着了嗎?”
衛明淮胸口一顫,下意識想要解釋:“哥,我知道您對我們一家都是好的,可是澤秋她畢竟還小,做錯什麽我讓她來給你們賠罪,哪兒至于非要開除呢?外頭的工作、”
“外頭的工作怎麽了?”衛州宇冷眼瞪着衛明淮,看起來對他總是說一半留一半的模樣很不滿意。
衛明淮交扣的兩手骨節泛白,低下去的聲音透出一股委屈:“澤秋她不成器,是我沒有把她教好,是我的錯,大哥要不您看這樣行不行,我替澤秋去給衛淩道歉?先前的事兒都是澤秋不對,我回去以後好好教育,您別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
衛州宇剛端起的茶杯砰的一聲回到茶幾上:“衛明淮!”
被點名的衛明淮雙手一抖,不敢回頭。
衛州宇冷笑:“你這個當爹的是護仔,我這個當爹的就得委屈自家孩子?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都忘幹淨了?”
“想道歉就乖乖認錯,拿出你們的誠意。”
衛明淮抿緊雙唇不吭聲。
衛州宇起身離開沙發,經過親弟弟衛明淮身前時輕嘆一聲:“咱哥倆相處時間太短,大概你也忘了哥哥的脾氣,我不怪你,只希望你也別怪我。”
衛明淮渾身一僵,耳邊不知怎的響起一句話:“明淮我跟你說,做生意最煩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你跟他好好說話,他竟然真的以為你好說話。”
不知好歹的東西……
衛州宇已經離開客廳,衛明淮看着和自己家裏同款的真皮沙發,眯了眯眼。
他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在十五年前的除夕夜裏,喝醉酒的衛州宇和自己說的。
真的要走到這一步麽?
衛明淮在客廳的沙發上呆坐了整整五分鐘才離開。
戴虹站在二樓窗口看着那個連走路姿勢都和衛州宇截然不同的人一步一步走遠,轉身走向坐在藤椅上對着房頂發呆的孩子她爸:“看樣子你對他的态度很不滿意。”
衛州宇閉上眼睛,沉默地搖搖頭。
戴虹擡手待在他的額頭兩側,輕輕按壓揉動:“早晚會有這一天的,這樣挺好,至少沒有把爛攤子甩給兩個孩子。”
衛州宇左側眼角滾落一小滴水珠:“媽說得對,有些人是養不熟的。”
戴虹想起那個不管幹什麽都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索的婆婆,眼圈忍不住泛紅,側過頭望向風雨中飄搖的石榴樹,壓下心底的酸澀和難過。
拐角處的衛璟悅心情複雜地貼在牆上,一點一點往後挪動,假裝自己從沒有出現過。
回房以後,她靠倒在角落的王冠沙發上越想越感慨,掏出手機給衛淩發微信。
[姐,我超愛你的,我愛你一輩子!嗚嗚嗚,我太愛你了!]
看到微信消息的衛淩正在開會,手一抖差點砸了手中的咖啡杯。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都這麽有愛的麽?!
一點都不像以前的那個地方,在那兒,她怕是死都聽不到這麽直接的表白。
哦是的,她在穿來之前确實一句都沒聽到。
嗯……衛淩擡手擋在眼前,吓得正在彙報工作的財務總監大腦一片空白,說到哪兒都忘了。
一場嚴肅正經的會議,被衛璟悅有感而發的微信攪得一塌糊塗。
衛淩回到辦公室後看到韓笑笑遲遲不走,疑惑地盯了她一眼,剛要開口問你還有什麽事嗎,後者立即上前一步不問自答。
“衛總,您讓我打聽的事情我已經問清楚了,孟若珊的确是狐酒的合夥人之一。”
衛淩一怔:“孟家的事情呢?”
韓笑笑說:“十分鐘前已經發到您的郵箱裏,請衛總注意查閱。”
衛淩點開郵箱看了一眼,想了想問:“那天晚上的幾個人能找到嗎?”
“不好找。”
衛淩擺擺手,靠在椅背上開始走神。
孟若珊是酒吧合夥人之一,有這個身份在,她真能在自己的地盤被欺負了?
怎麽想都不太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設計好的,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收下衛澤秋對她來說有什麽用?
以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和孟若珊有過結的是江思然,難不成她是想通過折騰自己來達到折騰江思然的目的?
那也太繞了點,可要是真的沖自己來的,為什麽?
衛淩單手搭着桌沿輕輕晃動椅子,面向窗外稀裏嘩啦了一上午的雨,腦子裏的線纏繞成一團。
……對了,江思然在那本破書裏的結局是什麽來着?
衛淩用力揉了揉額角,發現怎麽都想不起來,不得不暫時放棄,轉而開始處理工作。
剩下的一個多小時,在工作的消磨中眨眼即逝。
午飯時間一到,辦公室外走動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衛淩陷在椅子裏翻看工作安排,對今天午餐可以自由活動這個提示相當意外,登時起身下樓。
公司樓下有不少餐廳,她上周就盯上了一家中式面館,沒想到一等就等到今天。
從電梯裏下來,衛淩沿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然而在和面館只有幾十米距離的時候,她卻被一個男人的背影刺得當場愣住。
黑上衣灰帽子卡其色的褲子……五短身材。
衛淩感覺眼前一花,一把抓住身旁的玻璃護欄,慢慢蹲下身子放緩呼吸。
大概十幾秒以後,她才在冷汗中回神,再看過去那人已經不在了,她卻想起來和容容車禍一樣被夾在段落裏的一句話。
“她呀,估計是撐不過去了,聽說被捅了三刀呢,沒辦法,誰讓她家的東西賣得那麽黑,遇上神經病算她倒黴,報應呗。”
衛淩抽出随身攜帶的紙巾,擦掉額頭上的汗,對着面館站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轉身走進距離自己最近的輕食店。
不料坐下的瞬間,亮起的手機屏幕上突然跳出來自江思然的問候。
[昨晚睡得怎麽樣啊?]
衛淩解鎖的動作一卡,第二條消息又冒了出來。
[有沒有夢見人家呀?]
衛淩想起昨晚的那個夢,老臉一紅,正猶豫該怎麽回複或者要不要回複,一下都等不了的江思然主動打了視頻過來。
衛淩:“……”真的很難相信性子這麽急的人,會有拖延症那種東西。
江思然在屏幕裏笑:“我偉大的衛總,這個點你應該下班了吧?外面雨這麽大,中午怎麽吃啊?有沒有想吃的我給你送過去。”
衛淩轉了下鏡頭,沒有說話。
江思然眼前一亮,激動道:“哪兒呢哪兒呢?給我個定位,我馬上到。”
衛淩笑:“公司樓下,你來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好的呢~”
視頻挂斷,收起笑臉的衛淩看向玻璃窗外,好巧不巧有一位卷頭發的女生走過,她心裏一動,低頭點開容容的微信,開始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