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
聽到那個聲音後，她立刻看到了那個人。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穿着靛藍色長衫，外面披着墨色披風，焦急地仰望望着塔的高處。
火噼裏啪啦地燒着，大半座聖德塔被火光包圍，兩邊勢力正鬥得如火如荼。孟佑被羽林衛護着遠離，半路被洛璟塵的兵截住，也打了起來。
若能早來一步，洛璟塵還能沖進火塔救人，可是現在來不及了。他目測了一下塔高，憑小白的輕功，至少可以跳到湖裏求得生機，可她遲遲不敢跳，定然是受到了制約。
他喊道：“小白，別怕，我能接住你！”
沈茶白癡癡地望着他，這一刻，驚喜和感動交織在一起，心中只有對這個人滿滿的依戀，從前種種怨恨竟然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沈茶白忍不住一笑，是欣慰的、感動的、重新激起她相信世間情愛的一笑，不自覺的，竟有一滴淚順着眼下痣滑落。
“小白，你能聽見嗎？”他急得不行，身下的馬兒被拽着缰繩，不安分地走着。
但是沈茶白不敢跳，她衡量着塔的高度，即便洛璟塵能接住自己，但是從高處墜落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他能确保自己不受傷嗎？
底下那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堅定道：“沈茶白，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
沈茶白知道，他能幹得出來。
她除下金釵珠翠，把鳳冠重重地扔在地上，倚在窗邊與底下的人對望一眼，三千青絲在火光與濃煙裏飒飒地飄着。然後，縱身跳下，像一只蝴蝶張開羽翼，奔向她的救贖。
不管他能不能接住自己，不管這次是生是死，她不在執迷于前塵舊怨了。沈茶白這一生都過得不太好，是洛璟塵為她荒蕪的生命帶來了冬日暖陽，融化冰河萬裏，開出了絢爛的花。
洛璟塵，我把命交給你了。
洛璟塵，我來了……
洛璟塵一躍而起，身體回落再次蹬着馬背借力，張開雙臂，奔向濃煙與烈火，奔向落下來的那道身影。
沈茶白穩穩地落入寬闊的懷抱，這個懷抱裏有她熟悉的茉莉花的香味。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有些“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的氣氛。
這樣的微妙感覺來不及細細體會，堪堪瞬時而過，洛璟塵忽然緊皺眉頭，手上的力氣拿捏地正好，護着她安穩落地。
聖德塔被淹沒在一片火海裏，已經搖搖欲墜，老果見勢不妙，退到洛璟塵身前，急道：“主子，夫人，塔快塌了，得趕緊走！”
洛璟塵本來站在沈茶白的右邊，卻沒有伸左手，而是側身伸出右手，拉着她往陵區大門的方向沖去。
初夏天氣微熱，熊熊燃燒的火焰使周邊的溫度更高，他們已經跑出來一段距離，沈茶白力氣不夠，根本跟不上他們的步伐，眼見來不及了，急忙對他道：“你們先走！”
聖德塔承受不住烈火焚燒，轟然倒塌，這座九丈高的建築把地面砸得輕輕顫動，熏黑的瓦礫、燃燒的木材、燒焦的牌匾，連同那上面的龍椅鳳座，全部從九天落下凡塵，摔個稀爛。
洛璟塵先一步把她拉在自己身前，展開披風把她牢牢護在懷裏，躬低了身子。
沈茶白知道，要不是洛璟塵來了，她将被埋葬在那片廢墟裏，屍骨無存，做個孤魂野鬼。
她轉頭問他：“你沒事吧？”
洛璟塵笑道：“沒事。”
老果跑過去準備關心他們的主子，看洛璟塵正含情脈脈、柔情似水地看着沈茶白，正進退兩難，腳下忽然一個趔趄。他震驚地四處看了看，好像大家都跟自己的反應差不多，奇道：“主子，地怎麽還在晃……”
那麽高的一座塔塌了，地面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可這震動的餘波遲遲不散，反而越來越強烈，讓那些執劍相鬥的人都罷了手。
“聖德塔倒了，先皇發怒了！”有人在喊。
孟佑一直在遠觀，本想等着沈茶白燒死就放心了，誰知半路殺出這麽一堆人，一個個都是好手，打打殺殺地把他堵在了半路。他一腔少年意氣，以前從來不信鬼怪也不信神佛，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禁害怕起來。
洛璟塵猜道：“難道……地震了？”
接着又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咚！咚！咚！”好像一個龐然大物在慢慢地走來，腳步聲恍若鼓震。
老果提着劍警惕着看着周圍，罵道：“什麽玩意兒？”
孟佑那隊人馬本來要從龍鳳門逃出去，不知看到了什麽，腹背受敵，權衡之下，竟然讓羽林衛護着他退了回來。
“媽呀鬧鬼啦！”有人已經吓得屁滾尿流，洛璟塵和沈茶白這邊仍是什麽都看不到，遙遙張望着。
“陛下，臣就說燒了聖德塔會遭報應，您不信……”
孟佑已經吓得說不出話來了，連踹人的力氣都沒了。
這時，洛璟塵和沈茶白終于能看清楚，看到了驚世駭俗的一幕……
一只石頭做成的大象正邁着矯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來。它大概有一丈多高，身子三丈多長，體形魁偉，眼睛一眨一眨的，四肢仿佛被灌入了神力，腳步所過之處，地面便塌陷幾尺，周圍裂開巨大的縫。
它沒有攻擊什麽人，走腳步也穩穩當當，走的是筆直的路線，每一步的距離絲毫不差。一直走到龍鳳門，大象好像突然得了指令似的，不再往前走了，側過身子，端正地擺好四肢，靜靜地蹲下去，眼睛閉上，耳朵耷拉下來——跟一只活象突然死了一樣。
高大的象身正好把龍鳳門堵了個密不透風，誰也休想從這裏逃出去，周圍也沒有其它出口。
衆人被這只大象吓得魂飛魄散，險些忘了，地面還在劇烈地震動着。
沈茶白忽然反應過來，道：“大象把所有人堵在這裏，想讓大家同歸于盡！”
老果深呼幾口氣，朝着天空罵道：“你他娘的孟奕有本事出來跟老子單挑，別整這些有的沒的！”
他這一罵管用了，從聖德殿到龍鳳門的主路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許多人沒反應過來，便栽到了那道地縫裏，地縫不算很深，地上的人能聽到他們的哭喊聲和求救聲。
洛璟塵不信邪，對老果道：“你再罵一句。”
老果清了清嗓子，特意沖着北國那幫人吼道：“孟佑，你地底下的老子想把你帶走，讓你們孟家斷子絕孫！”
四周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僅僅過了一瞬間的安靜，地面又晃了起來，煙灰和塵埃被地面的震得四處紛飛。洛璟塵目光一凜，立即拉着沈茶白趴在地上，倆人疊在一起滾了好遠，終于避開地上出現的新裂縫，洛璟塵長呼一口氣，安慰道：“沒事了。”
沈茶白盯着青石地面看了一會兒，說：“你看，這裏怎麽有個紅點？”
洛璟塵沉聲道：“果然。”
全名叫果然的老果在不遠處艱難地招手：“主子，我在這兒……”
“可能是機關，你先別……”洛璟塵沒說完，沈茶白已經滿心好奇地敲了兩下，發現居然能按下去。
地面豁然露出一個正方形的口子，倆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身體失重，掉入一個摸不到四壁的大坑裏。上面的洞口陡然閉合，遮住了所有的光線，坑裏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倆人驚魂未定的呼吸聲。
“小白？”洛璟塵急忙爬起來，喊她的名字。
“洛璟塵……”沈茶白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周圍只能觸到一片虛無：“你在哪？”
洛璟塵聽到她的聲音，這才稍稍安心，道：“你站在原地別動，我過去找你，你說着話……”
沈茶白有點尴尬：“說，說什麽？”
“說什麽都好。”
“呃，那個……我……”沈茶白結結巴巴的，已經快站不住了，強撐着讓自己不要倒下。聽到他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了，連忙伸出手，試探着往前挪了幾步。洛璟塵也走得快，腳下步子沒有收住，兩人生生撞到了一起。
沈茶白中了藥，憑着堅強的意志意志撐到現在，如今真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便要倒下去。
洛璟塵趕緊俯下身子，順勢摟住她，就不想松開了。
在漆黑濕冷的陵墓下面，兩人坐在地上緊緊擁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不管天塌地陷，還是烈火焚燒，好像只要兩人在一起，只要此刻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就覺得此生了無牽挂了。
擁了很久很久，沈茶白在他懷裏動了動，聲音裏摻着一點鼻音：“這是地下陵墓嗎？”
“嗯。”
“地下陵墓是封閉的，怎麽會有機關能讓人進來。”沈茶白有點委屈，随便按了個地方就掉進來了。
洛璟塵溫聲道：“我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雖然沒有光，但還是能呼吸。我猜，設計這個陵墓的人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
“我看過圖紙，只研究過地上的，地下的構造太複雜，随便瞥了一眼，沒記住……這裏不會是墓室吧？”沈茶白有點緊張。
“不會，我們掉下來的地方附近有個很小的湖，雖然湖水不深，但經過湖水常年浸泡，周圍的土質松軟，不适合建造墓室，應該離這裏很遠。”
沈茶白不動聲色地長呼一口氣：“那就好，我現在有點力氣了，我們找找出口。”
“好。”洛璟塵扶她起來，一開始扶着她，後來改成拉着她的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
沈茶白在黑暗處沒有方向感，問：“這是哪個方向？”
“出口不會挨着湖，我們背着湖的方向走。”洛璟塵正說着，腳下突然踩了個空，連同沈茶白一起被拽倒，身體不受控制地滾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