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水能載舟
水能載舟
自從衛家沒落,衛仙兒瘋了,洛璟塵仍讓她住在宜德閣,保留着王妃的頭銜。主子成了這副模樣,阿香不願好好伺候了,藍錦把她趕出了王府,讓人每天三頓地給她送飯,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衛仙兒自那之後就在宜德閣裏,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底下的人肯定有刁難她,只要不是太過分,當家的藍錦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她今天出了門,躲躲閃閃,着實讓她有些意外。
她回了紅豆苑,阿婉端來一碗灰紅色的藥汁,道:“夫人,該喝藥了。”
藍錦接過來,看着外面道:“小茉莉又把碗打翻了。”
阿婉連忙去了,藍錦趁機将藥湯澆在屋裏的花盆裏,把空碗交給回來的阿婉,抱怨道:“廚房離這裏遠,天冷了,藥送過來就涼了,在紅豆苑開個小竈,以後就辛苦你給我熬藥吧,月例增加二錢。”
阿婉興高采烈地應了。
藍錦粗略識得幾味藥材,但這些藥材湊在一起有什麽功效就不太了解了。顧青羽給她的藥多是活血化瘀之效,想來對恢複記憶有幫助,總之絕對沒有毒。以後在紅豆苑熬藥,便于偷梁換柱。
鳴冤臺上的人群早就等得焦頭爛額,蹲着的,坐着的,四仰八叉躺下的,形态各異。宮裏早就送來糧食,他們不敢吃,靠着心善的都城百姓送來的食物撐了幾個時辰,埋怨道:“怎麽還沒出來,皇上不會要包庇太子吧?”
“事實都擺在眼前,用得着審這麽久?”
“朝廷辦事效率就是慢!咱們就在這兒賴着,不信沒個結果。”
朝堂上,洛璟軒被劉大明等人罵了個狗血噴頭,皇帝的臉色極其不好看,下面的人更是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本宮剛去池州時給你們送了多少糧食,有毒嗎?本宮圖什麽?朝廷不差你們幾張嘴吃飯!”洛璟軒跪得久了,膝蓋越來越疼:“父皇,兒臣絕對沒有在饅頭裏下毒,定是辰王栽贓兒臣!”
皇帝的眼睛撇過洛璟塵,道:“辰王怎麽不說話?”
“回父皇,無憑無據、子虛烏有之事,兒臣相信父皇自有聖斷。”洛璟塵回答得幹脆,清澈的眼神落在洛非天眼裏,覺得他唯恐天下不亂、幸災樂禍來看熱鬧的。
“這話連草民我都不信!要不是辰王,我們早就被官兵堵住了,根本敲不了鳴冤鼓!”劉大明粗聲粗氣地說。皇帝為彰顯仁愛百姓之心,沒有讓他們一直跪着,讓他們站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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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令柏臨川出列,他雖然已經年近七旬,但聲音厚重有力:“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殿下确實沒有毒害池州百姓的動機。但如百姓所言,他們被堵在城門外不允許進城,朝廷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吏部侍郎吳傑渾身發麻,寄希望于胡達已經說不了話了。
巡邏營來報:“陛下,胡達已帶到!”
“帶上殿來。”
在天子的威視之下,百官輪流質問中,胡達很快就招了,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吳傑:“表表表……表叔。”
吳傑身下一軟,趴跪在地上。
巡邏營的人又道:“陛下,末将奉旨捉拿胡達時,胡達險些被人殺害,幸虧被人及時救下,救胡達的是辰王的人。”
辰王承認得坦然:“回父皇,兒臣聽聞東南門命案後,擔心胡達被別有用心之人滅口,特意讓人去盯着。”
這個小插曲也給吳傑緩了口氣,指着胡達罵起來:“你收了辰王多少好處,竟然連親表叔都陷害!”轉而望向高高在上的天子:“陛下,辰王派去的人出現的蹊跷,請陛下明鑒啊!”
沒有一個人回應他。
他索性将目光轉向巡邏營的人,期待地問:“在城門上挾持胡達的人抓到了嗎?此人屠殺守城門将,意圖謀反,絕非等閑之輩……”
他的話被中書令楊可昕打斷:“吳大人此言混淆視聽了,你何以定論殺死守城門将的人就是挾持胡達的人?”
洛璟塵也道:“若非那位男子挾持胡達,只怕更多百姓要遭殃了。刑部已經去調查了,吳大人還是說說本王如何指使胡達陷害你的事吧。”
久久沒說話的車夫人忽然嗤笑一聲,道:“什麽都推給辰王,是不是連我先夫之死也要推給辰王?”
她自從車向榮死後身體不好,得了特赦坐在一張梨花木椅上,跪下來道:“陛下,先夫靈柩回來後,屍體雖然已經……不太好了,但臣婦還是仔細看了。先夫頭上有被重物敲擊過的痕跡,腿部有傷痕,且先夫水性極好,即便在激流中修築堤壩,身旁必有他人,敢問太子,可有眼見我先夫溺亡之人?先夫又是在何處溺亡,哪一天哪個時辰,修的那座堤壩,身旁有何人?”
洛璟軒啞口無言。
百姓衆口一詞:“車大人挖溝渠時傷了右小腿,我們不忍心他帶傷出力,紛紛請求他回去休息,從此以後再也沒見過車大人!”
“先夫一生為官清廉,不結黨不營私,未亡人方才聽了百姓之言,道太子殿下夥同尹直不滿百姓府門前號喪,打死百姓示威。先夫若是知道,絕對不會對此惡行坐視不理。臣婦鬥膽猜測,先夫是否是因為跟旁人有了沖突,所以才遭了殺身之禍?”
這個“旁人”是誰不言而喻,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最柔弱的婦人竟是個厲害角色。她能忍着巨大的悲痛,把懷疑說得邏輯嚴密、有理有據,令人不得不信服。
“未亡人求陛下查出殺害先夫的幕後真兇,嚴加整治!”車夫人長拜在地,一身素服顯得身影蕭索憔悴。
“柏卿,你怎麽看?”皇帝問。
柏臨川為官三十餘年,甚至皇上這句“你怎麽看”蘊含的涵義,便是要他來說出皇上心中所想。柏臨川知道審時度勢,但也一直看不上昏庸無用的洛璟軒,稍稍思量後,道:“老臣以為,百姓不惜幾十裏奔波前來鳴冤,所訴之情不能不重視,必須要查個一清二楚。老臣以為,池州之案缺少一個最重要的人證,不如等尹直羁押回都城後再行審問。太子殿下嫌棄最大,這期間,老臣以為,還是不要讓太子殿下與外人接觸為好。百姓一路辛苦勞累,朝廷當好生安置。”
百姓們在底下交頭接耳,顯然對這個結果極為不滿。劉大明道:“陛下,草民鬥膽問一句,尹直什麽時候能到都城,我們什麽時候能等到結果?”
其他人也問:“陛下,要是尹直那個狗官死不承認,或者半路死了,這個案子是不是就不能判了?我們這麽多人,外面還有很多人,我們池州百姓所有人都是人證,我們的話不作數嗎?”
洛非天從來沒被人這麽怼過,覺得喉頭憋得慌,氣憤洛璟塵為什麽要把這幫不知禮數的人帶來。
“陛下,您不會是想維護兒子吧?”話剛出口,這名年輕人立馬被各式各樣的眼神盯了回來,吓得連忙跪下。
洛非天怒道:“放肆!”
戶部尚書陸明德連忙站出來解圍,對那人斥道:“爾等可知辱罵天子乃是死罪?皇上仁德英明,若是想包庇罪人,哪能讓你們在這裏站着?”
那人吓壞了,只能跪下連連認罪,但所有人都明白,他這句話正好觸到天子的逆鱗了,把皇帝的私心生生挖了出來,暴露到大庭廣衆之下。
辰王忽然道:“陸尚書,本王記得你撥給池州的赈災款裏,包含了購買草藥、防治流感的銀兩,但池州還是鬧了瘟疫,雖不是疑難雜症,但發燒感冒流行起來也病死了一波人。”
皇帝剛剛想暫時結束審問,沒想到洛璟塵又站出來插了一杠子。
陸尚書還沒回話,劉大明已經搶答了:“陛下,根本沒給我們發草藥啊!”
洛璟塵聲音溫和、不慌不忙地說:“你看,這其中曲折良多,朝廷是不是該徹查到底,你們是不是應該先回去耐心等着?父皇仁慈,已經在都城中給你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辰王說話總是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讓人心甘情願地服從。百姓們本就對他心懷感激,全都應了。
皇帝道:“将太子、吳傑收押天牢,各自關押,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刑部與禁軍即刻查抄太子府!”
他強壓着怒意離開龍椅,衆人跪送。
洛璟塵剛走下高高的臺階,遠遠瞧見肖公公邁着小碎步趕來,扯着嗓子道:“陛下宣辰王即刻前往重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