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舊友舊事
舊友舊事
“衛氏可憐,你好好待她。政治聯姻想來你是不喜歡的,你府上只有兩個侍妾,日後若是看上的姑娘就告訴母妃,不管身份地位,只要兩情相悅,我去跟你父皇說,立了當側妃讓她當家主事也未嘗不可。”
洛璟塵心不在焉,覺得母妃今天說的話比以往二十年還要多,在心裏默想:我已經找到兩情相悅的姑娘啦,就在府上住着,早就當家主事了呢!他又忽然想道:小白應該去最近的東南門了,她善良心軟,萬一對災民起了憐憫之心,會不會意氣用事?
皇貴妃喚他:“璟塵?”
洛璟塵如夢初醒,随便應了一聲,看母妃一點放他走的意思都沒有,終究還是坐不住了,起身道:“母妃,兒臣跟人在外有約,事情緊急,請母妃恕兒臣不敬,改日定來謝罪。”
“哎?你……”皇貴妃的玉手停在半空。
這是孝順的洛璟塵第一次違逆她的意思,他大步流星地向宮外走去。
藍錦跟着杜騰來到一處偏僻的院子,院子曲徑通幽,一座青石堆砌的二層閣樓伫立眼前。閣樓不大,四周空曠,周圍沒有設下埋伏的可能。藍錦随着杜騰直接上了二樓,杜騰卻不在往裏走了,微微躬身以手示意:“主人在裏面等候,姑娘請進。”
除了門,閣樓三面都是窗戶,巨大的窗戶上垂着輕紗遮擋去一大半日色,一位身材高挑的青衫女子背對着門口,聽到腳步聲後,頭也不回地說:“來了?”
這語氣,像在跟一個極為相熟的人說話。
藍錦知道她就是栖霞山上想要置洛璟塵于死地的女子,女子特意把一面窗紗拉開,徐徐轉過身來,故意讓藍錦看清自己的臉,見她仍無動于衷,終于确信道:“我料得沒錯,你果然失憶了。”
藍錦驚道:“你認識我?你是誰?”
“我叫顧青羽,你喊我顧姐姐。”她在圓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給藍錦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我讓南風門的人劃着船在海上找了你許久,以為你已經……沒想到,竟然在栖霞山上遇見了你。”
見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顧青羽為了讓她相信自己,拿出一把折扇遞到她面前,道:“你的武功是我指點的,兵器是我給你做的,你用了很多年了,試試順不順手?”
藍錦的目光早就落在扇子上,不疑有他的接過來開合幾下,熟悉的手感、合眼緣的扇面、打磨得正好的扇柄,讓她相信這一定是自己的物件。她想問的太多,只好先挑最簡單最重要的來問:“我是誰?”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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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吧?我們認識七八年了,我居然連你這小妮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藏得是真好啊,我派人去查你的身世都查不到。現在失憶得報應了吧?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麽。”顧青羽帶着幸災樂禍地笑意,語氣卻帶着寵溺,像姐姐對調皮的妹妹無可奈何。
藍錦看她比較好說話,故意激她:“能算計辰王,原以為你是個有本事的。”
顧青羽聽到辰王時神色一冷,說:“要不是你傻乎乎地在前面擋着,我早就廢了他了。看來你失憶了,連自己是哪國人都忘了。”
在城門外查戶籍證時,藍錦便起了疑心,現在更加懷疑,正色道:“請顧姑娘告知。”
“你是南國人,從小跟家裏鬧別扭離家出走,經常到我那裏混吃混喝。今年冬天皇帝駕崩,北國皇帝趁機發兵,封洛璟塵為帥侵我國土、屠我兵将。後來你突然找到我,要我做個藍錦的面具,你頂着他的臉和名字,再加上不知道從哪裏偷來的聖旨,竟然成功冒充南國的大将軍。”顧青羽一氣說了這麽多,給自己斟了杯茶端起來喝。
她對“藍錦”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在船上推心置腹時,洛璟塵給她講過藍錦的故事。只是沒想到,他口中的藍錦竟然是自己。
“敵強我弱,北國江山險些不保,你為了阻止北軍進一步南下,準備在蘭茵海上與他們同歸于盡。我當然舍不得你死,特意制了件能阻刀劍、遇水漂浮的衣服給你,指望它救你的命……沒想到命保住了,腦子摔壞了。”
藍錦記得這件衣服,她在島上醒來時便穿着,後來被洛璟塵收走了,以後再也沒見過。
“我沒想到,你居然跟南國的仇敵在一起了,甚至同生共死、感情甚篤。”顧青羽盯着她,不放過她眼裏閃過的任何情緒。
醉酒時吐露真言,閉月湖上坦誠相談,藍錦誤以為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秘密,原來不是。仔細想想,洛璟塵當時講起藍錦的故事,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全盤托出,但她自己誤以為知道了全部,醉在他的甜言蜜語裏,自以為善解人意地打住了話題,來了句過往皆知、全不計較。
可如今知道了自己的部分過往,事情便不再那麽簡單了。洛璟塵把失憶的藍錦将軍騙到北國,圖的不是她這個人,是別的。
藍錦已經盡力壓着情緒,目光裏還是藏進了悲涼。可無論怎麽說,洛璟塵對她是真的不錯,後來也打算對她全盤托出了,是她自己誤以為知道了全部才沒有打斷了話題。心情上一時難以接受,但理智告訴自己,洛璟塵是可以原諒的。
她的鎮定自若超出了顧青羽的預料,顧青羽起身将窗戶支起來,希望微涼的秋風能讓她神志清醒一些。
“失憶這麽久,沒看過大夫嗎?我探探你的脈。”
藍錦把手給她,顧青羽按着手腕試了好久,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怎麽了?”
顧青羽猶豫了一會兒,神色陰晴不定,将前鬓的發捋到耳朵後面,方道:“你被人下藥了,阻止你恢複記憶的藥,應該喝了很久了。”
藍錦的手一顫,從被顧青羽按住的手腕處傳來一陣麻意,頓時侵入四肢百骸。她喝的藥,一直是洛璟塵囑咐朱雀親自配的!
顧青羽對她的反應很滿意,但她要說的不止于此。
“你還被種下了情蠱。”顧青羽目露鄙夷,聲音還是輕泠泠的:“你一向聰慧理智,對男人沒有絲毫興趣,怪不得為了賤男人要死要活的,原來是它的作用。”
藍錦猛地站起身來,鐵青着臉:“胡說!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情蠱聽上去很玄妙,其實很簡單,只需要用蠱主的一滴血喂養一只很小的蟲子,這麽小,跟蚊子差不多。”顧青羽比劃着:“讓宿主把小蟲子吞了,再輔以藥物,宿主便會對蠱主産生濃烈的愛意,深陷愛意不能自拔,直到徹底失去判斷是非的能力,完全為蠱主所用。”
藍錦眉頭緊鎖,顯然不願意相信。
顧青羽的一聲輕嘆融進風裏,她的聲音柔和下來:“我自诩醫術毒術天下第一,但凡有一點跡象我也能診得出來,何況你被人騙着喝了那麽多。你若是不信,我問你,你是不是經常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都是跟洛璟塵有關的,夢中事無比清晰,醒來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以前是有過,但最近好像……”
顧青羽打斷她的話:“你們最近‘兩情相悅’了,那些旖旎纏綿的夢境成真了,對嗎?”
洛璟塵出了皇宮,老果早已備好馬匹守在宮外,問道:“王爺打算去錦瑟樓跟夫人會合?”
“去東南門。”
老果愣了一下,沒說廢話。兩人策馬而去,臨近城門時,便遇見了官兵和難民争執厮打的場面。
“他們居然進城了?”老果先是驚訝,心裏不由得一松:“幸虧王爺剛剛在宮裏,省的讓陛下多心。”
洛璟塵拉住缰繩,馬在原地轉了幾圈才停下來,道:“不用他多心,這事本王管了,正大光明地管。”
他從宮裏徑直奔出來,一身行頭沒來得及換,頭上戴的是嵌金珠鑲玉冠,身上穿的是玄色蟒紋黑底寬袖錦袍,就連騎得馬兒也鬃毛明亮、派頭十足。他直接扯了腰牌扔給老果:“以官欺民,成何體統,去!”
老果懸空接住,握牌子的手不僅多使了幾分力氣。別說辰王,滿朝文武都早就看出當今陛下有多麽護着洛璟軒的太子之位,誰要是跟太子過不去,那便是跟陛下過不去。他家王爺在看清時勢後偃旗息鼓了一陣子,如今一出手便是跟他們明着鬥。
老果舉着牌子過去,在馬上大喊:“辰王在此,誰敢造次?”
官兵立刻住了手,只當是辰王恰巧路過,被難民擋了道。
“朝廷不仁,我們的親人被太子害死,車大人蒙冤受屈,我們要讨公道!”為首的一人高喊。
一人出聲,一個個義憤填膺的附和:“對,找朝廷讨公道!”
人群裏有一個人,與辰王的目光交彙,彼此對望。劉大明驚呆地發現,原來救自己的那位姑娘的丈夫,竟然是辰王。
辰王也正饒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心道:這件事兒,有意思極了。
池州百姓已對朝廷失望透頂,見了辰王只當他與太子一樣都是王孫貴族、都是一丘之貉,哪會消停。劉大明眼睛一亮,推開重重人群擠出來,步履蹒跚地沖到洛璟塵面前跪下,道:“這位王爺,我有天大的冤屈,我想敲鳴冤鼓告禦狀!”
“好。”洛璟塵斬釘截鐵地應了,清聲道:“你要告的人,本王管不了。但父皇常說要仁愛百姓,絕不能讓百姓受屈,你想敲鼓鳴冤,本王為你開道,看誰敢再為難你們!”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吶喊,悲苦多日的臉上終于見到一點光彩,他們摩拳擦掌,一個一個地跟随在辰王身後。辰王特意放慢了馬的速度,好讓他們能跟上。
洛璟塵悄聲吩咐老果:“本王擔心小白的安全,你去找她。”
老果不放心辰王的安全,特擔心他帶領着這幫子人會随時引來殺身之禍,不敢離開,洛璟塵豎着眉毛又催了一遍。大偉正好策馬趕來,低聲跟辰王彙報了城門口剛剛發生的事。
洛璟塵聽完,立馬要調轉馬頭去找藍錦。老果急道:“王爺,您走了,這幫人怎麽辦?”
洛璟塵心裏有譜,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本事能将他們完好無損地送去鳴冤臺。更何況,陛下子已經得罪了,如今要是再半途而廢,實在是得不償失啊。他思量着:憑着小白的武功,自保應該不成問題
洛璟塵吩咐大偉:“讓底下的人分兩路,你帶人去找小白,夫人和小九要是少一根頭發,你們提頭來見;再派人控制住守門吏,別讓胡達遭了毒手。”
他又簡單交代了幾句,大偉領命,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