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河清海晏

第81章 神明

第081章 神明

“神明之路。”李清河試探着踏出一步。

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視野裏下面明明什麽都沒有, 腳掌也沒有踩着支撐物時的實感，李清河清晰地意識到，沒有任何力量支撐她。

可是她就是站在了天空之上。

“這就是神明之路嗎？”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歸位時，又笑了一下。

這是何等的, 何等強大的道路！

她不算強者，對人類頂峰也沒有什麽追求, 武力對她來說只是一種手段，但是這瞬間, 她真切地為這強大瑰麗、壓倒性的力量而着迷。

什麽不追求力量。

人類對于變強的野心, 不是與生俱來的嗎？

“能站在空氣之後，就是自由地上下移動了。”玉藻前說。

李清河瞬間收回腳。

——這份野心她就免了。

有點消化不良。

“怎麽了？”玉藻前疑惑歪頭，“怎麽不走了？”

“打個商量，”李清河回頭去看玉藻前, “如果我摔下來, 千萬記得接住我。”

“……你這慫人。”玉藻前哭笑不得，“之前掉頭就走的果斷呢？拒絕我的氣勢呢？放大話時候的決心呢？”

怎麽搞的, 現在完全一個廢物點心。

“因為在小玉這裏會很放松啊。”李清河說：“小玉讓人很有安全感, 不自覺想撒嬌。”

“……”玉藻前沉默着變回狐貍。

狐貍走到李清河身下的位置, 暴漲數倍，李清河的腳下幾尺變成了柔軟的毛皮海洋。

“你随便走，”白色狐貍悶悶地說：“摔痛一點都算我輸。”

“謝謝小玉。”李清河展顏一笑。

她吐出一口氣，重新踏出左腳。

*

後山的溫泉裏, 髭切帶着小狐丸正在泡溫泉。

白金色頭發的青年苦惱地拿着一把太刀思考。

玉藻前說的帶着膝丸泡澡, 到底是怎麽個泡法……？

他嘗試豎着把太刀插.進溫泉池裏。

不對不對, 這怎麽看都不對啊，會生鏽啊！

他連忙拔出濕淋淋的刀，想了想，用手托舉着平放在水面上。

這樣泡？

髭切擺弄了幾個姿勢，旁邊的小狐丸把嘴巴埋在水下，咕嘟咕嘟吐泡泡，自得其樂。

看到這一幕的髭切沉默着把刀放在旁邊岩石上，捂住臉。

一直在糾結該怎麽讓刀更好泡溫泉的他，是不是看上去智商和大狐貍完全沒區別？

“咕嚕嚕嚕嚕……”小狐丸吐出一串泡泡。

髭切懶得再費心了，直接伸手把膝丸扔進溫泉裏。

走的時候撈出來就好了。

做哥哥的青年不負責任地想。

“說起來大狐貍……”他撐着頭看坐在水裏的小狐丸，白色長發的紅瞳青年茫然轉頭看他。

野性率真的小狐丸，現在完全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髭切嘆了口氣。

“你什麽時候能恢複呢……”與其說髭切在對小狐丸說話，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

“你到底在哪裏見過那個女人？

“你和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清河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百思不得其解，他苦惱地揉亂了柔軟的金發，索性向後一仰倒在岩石上。

玉藻前住的這片地方十分漂亮，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那須野的群山中有這麽一塊世外桃源。

四面環山，溪水環繞盆地，古樹葳蕤花海燦爛，還有溫泉星綴其間。

雖然只要想起這個地方是陰界入口，一切風雅的想法就會煙消雲散。

髭切很不能理解，玉藻前明明是天照大神的分靈，稻荷神的另一種存在方式，神器八咫鏡的主人，從遙遠的過去一直存在至今的神靈甚至自然現象一樣的存在，為什麽卻一個人窩在這種僻靜的地方，滿腦子都是情愛與人類，甚至自願守護那須野，成為亡靈的引渡者。

亡靈的引渡者，乍一聽很厲害，實際上就是看守陰界大門的守門人。

這些神明腦袋都進了水嗎？

還有存心找死的李清河——

他聽從源博雅的建議和請求，耐心跟随李清河到現在，第一次開始懷疑他是否能在李清河這裏得到他一直缺乏的東西。

她所謂的“神聖善良的道”不就是菩薩嗎？

而活在人間的菩薩，沒一個有好結果。

連自己都救不了的道？太好笑了。

“走了，大狐貍。”髭切從溫泉裏站起來，抽出浴衣披在身上。

髭切不信神佛。

他自己就是神明。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掌握了這種力量——

“小玉！快點！”頭頂有聲音傳來。

是李清河的聲音。

“你別這麽快呀！你才剛學會飛！小心掉下去！”化作狐貍的玉藻前急急地跟在後面勸說。

“不是有你嗎！”李清河張揚大笑，在空中随心而飛，紅色的衣擺獵獵舞動，刮在臉上猛烈的風在她看來只是情人的愛撫，下降的溫度如同白玉的溫涼。

從“盤古開天”到“女蝸補天”，從“誇父逐日”到“嫦娥奔月”，墨翟以木頭制成木鳥，東漢以紙做風筝，從古至今，人們對于天空一直懷着無比熱烈的崇拜與向往。

為什麽人類向往天空呢？不惜粉身碎骨，燃燒自己也要去觸摸那無垠的蒼穹？

那是一種對高處的征服欲，一種對未知的渴求，一種向上生長的力量。

曾經她用游龍步帶着三日月宗近跨過了天空，将天空的顏色牢牢刻印在這個一直執拗于地面的家夥眼裏；現在玉藻前指導她遨游蒼穹，斬斷了大地纏繞在她身上的所有鎖鏈。

真正學會了“飛翔”的她，從未感覺如此輕松，如此自由。

她快樂地轉了一圈，轉身面對後面飛過來的狐貍。

“小玉你看，我突然想到一種咒術的運用方式！”

“想你個鬼啦你剛學會飛就想用咒術？！”狐貍氣得三條尾巴朝李清河甩過去，想要扯住嘗試新咒術的人。

之前還好好的一個成熟冷靜英氣俊美的人怎麽變成這副讨人精的模樣！比安倍晴明小崽子還煩人！

“別嘛，讓我試試。”李清河往下猛地墜落躲開尾巴。

髭切擡起頭的時候，她打了一個響指。

“雲深有神在，此處有神在。天照山河水天，乃自在禊之證。”李清河笑着說：“來吧！天策之火！”

這座盆地之上，蒼藍色的穹頂之下，突然從四面八方出現無數朵火焰，豔麗如紅蓮的火焰一個一個噴發——

為這處安靜的世外桃源獻上了一場獨一無二的人間焰火。

“送給你，小玉。”李清河站在一片美麗輝煌的焰火之中，笑着說：“謝謝你。”

巨大的白狐停住了。

白面金毛的狐貍收回即将碰到李清河的尾巴，“送給我？這可是你第一個咒術。”

言語同樣是一種咒，被他們這種存在說出的言語的束縛力要更強。

如果李清河說這個咒術送給玉藻前，那這個咒術将不再屬于李清河。

“有什麽關系？”李清河說：“這本來就是為了感謝小玉想出來的咒術。”

狐貍從耳朵直到尾巴尖，都僵硬了。

平時能直率地表達自己的好感的玉藻前，一旦遭到反擊，反而會手足無措吓到逃跑。

她深吸一口氣。

“竟然懷着溫情取悅我到這個地步……”玉藻前重新變回人形，“真是如美夢般喜悅，如朝露般虛幻……”

然後玉藻前起跑幾步，一腳踹在李清河的小腿上，看着兇猛，卻沒用什麽力道。

“而且，離別時不就更難受了嗎！

“有什麽關系。”李清河說：“生命漫長，只争朝夕。”

“說什麽胡話。”玉藻前又輕輕踹了李清河一腳，“你的野心會只争朝夕？”

玉藻前站在九天之上，飛揚的長發在慢慢消失的焰火中鍍上一層流動的色彩，她金色的眼睛燦如烈日。

“給我記住了，不光是飛行，我要教你運用力量，教你創造物體，教你操控自然，教你如何才是無堅不摧，無論是根源還是抑制力都無法毀掉你。

“你可是最強巫女狐教出來的弟子，要把所有膽敢觊觎算計你的存在給老娘打到屁滾尿流痛苦忏悔，然後随心所欲橫行霸道才行。”

“沒問題，小玉師父。”李清河笑着點頭。

“……如果是我。”

“嗯？”李清河聽到下面說話的聲音，低頭去看，終于注意到站在地上的髭切和小狐丸。

“啊？我們跑到溫泉上面了。”

她降低高度，飄在半空中摸了摸見到她歡快撲上來的小狐丸的濕腦袋，對仰頭望着她的髭切笑。

“髭切，我會飛了。”

“……嗯。”

“怎麽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李清河飛了過來，仔細端詳髭切的臉。“看起來不像沒睡好啊……”

“……如果是我。”髭切說。

“嗯？如果是你？”

髭切不信神佛。

他自己就是神明。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掌握了這種力量——

“我知道了。”髭切最後說。

他知道他和李清河的最大的不同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