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倒吊人Ⅻ
第40章 倒吊人Ⅻ
女孩笑着從她的手裏接過禮物盒, 下一秒，濺開的血跡将她們隔開。
她眼睜睜看着女孩倒在血泊中，知曉了自己即将死亡的她, 眼中滿是震驚與不甘。
雨城绫芽的大腦一片空白，跟随着身體本能上前搶救, 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我要死了嗎……不要、不要！明明剛剛才想要好好活着，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啊……早知道，同化就好了, 不至于以這麽滑稽的方式死去……多麽可笑的一生啊】
“優醬……好想和你一起長大啊……”
女孩說完這句話，睜着眼睛離開了人世。
雨城绫芽跪坐在原地，一瞬間還沒接受天內理子的死亡，但同為星漿體的共感卻時刻提醒着她這個事實。
她顫抖着伸出手，蓋住了女孩的眼睛, 再拿開時，雙眼已經合上。
她抱着腦袋, 驚恐地望向四方, 心口明明已經開裂，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也發不出任何嘶喊的聲音。
為什麽、為什麽理子會被殺了？
本來就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但這裏是高專啊，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
【早知道，同化就好了, 不至于以這麽滑稽的方式死去……多麽可笑的一生啊】
理子的心聲在她的耳邊不斷回響。
為什麽會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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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用問嗎, 全都是因為你啊】
忽然間，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是自己的聲音。
【是你讓她抛棄了自己的責任，所以才會以這麽滑稽的方式死去, 她本來都已經打算同化，是你一再動搖了她的信念，讓她的死變得可笑、毫無意義】
不是的……不是的……
我只是想讓她活下去，錯的是殺害她的人！
【還在說這種話？你口口聲聲為自己而活……實際上不過是為抛棄責任找的借口罷了！
你不願意犧牲自己，也不願意犧牲理子，所以就茍且偷生，将所有人的生命置于危險，分明就是自私又自大的行為，你憑什麽覺得自己一個人的性命比數千萬人重要啊】
不是，因為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做壞孩子。
【看吧，又把自己造的孽推給了別人】
【你為了自己，将養育你十幾年的外婆丢在老家，連她生病了都不知道；為了自己一再傷害喜歡你的他，不惜欺騙自己的內心；為了自己害死了理子，還妄圖讓她和自己一樣自私】
【是你讓她逃避了責任，才讓她的死變得毫無意義！你就是一個自私鬼，做什麽事都只想着自己！】
不是！我沒有！
【那你睜開眼睛啊，看着天內理子的屍體，說你的死和我沒有關系啊？】
她睜開了眼睛，鮮血淋漓的場景再次出現在了眼前。
抱着頭的手無力地垂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停滾落。
理……子……
內心在被黑暗慢慢侵蝕，那個黑色的、自己的影子，抱住了自己。
“說起來，悟說自己從來沒想過不做咒術師的時候，你失望了吧？”
“你敢說自己從來沒想過，讓他抛棄一切跟你走嗎？”
“你還真是個自私自大……無可救藥的人啊……”
對不起……
黑暗完全将她吞噬，混雜着邪惡咒力的眼淚，從眼眶滴落。
……
“是你說從來沒想過不當咒術師的，所以她才會譴責失望的自己，為自己一瞬間産生的想法而自責。”咒靈少年說道，
“她是我見過最笨的人類，但你又如何呢？”
“她為了你留下，冒着生命危險、頂着社會壓力也選擇留下，原因僅僅是喜歡你喜歡到可以忽視這些。而你竟然連一刻為她抛棄一切的想法都沒有過嗎？”
“全都是因為你沒辦法做出犧牲，所以犧牲的才是她！”
五條悟的眉頭緊鎖，拳頭骨節泛白。
“別……聽……”雨城绫芽顫抖着伸出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鮮血将他的鬓角染紅。
少年的瞳孔發顫，握住了她的手。
咒靈瞬間提高了警惕，為什麽還有自我意識？
一瞬間被抓住的黑暗面，因為他受到傷害就恢複自我了嗎？
他加大了術式的強度，雨城绫芽的眸子再次失去了色彩。
“你……”五條悟憤怒地朝他喊道，卻發現嗓子壓根發不出聲音。
手也突然失去了知覺，女孩的手從他的手心滑落。
“看來已經開始起效了。”咒靈說着，“雨城绫芽的術式終點，如果不斷有外部咒力入侵，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影響大腦，進而中樞神經系統癱瘓，連反轉術式也無法修複。
中術之人将陷入永久沉睡，直到術式的影響消失，不過那也要數百年後了，人類可活不了那麽久。”
“溫柔又殘酷的死法，還真是适合她。”
“不過，只要她死了，術式就會停止。在大腦還能支配身體的時候，做出選擇吧。”
五條悟看着懷裏重傷的她。
如果他就這樣死了，绫芽将會繼續成為它的傀儡，星漿體也死了，傑和高專可能也會陷入危險，他們這一方将是完敗。
殺了绫芽确實是當下最好的方法，解除咒力操術的限制，再将眼前的特級咒靈祓除，将損失降到最低。
……
他的眉頭緊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矛盾。
這種事怎麽可能認可啊！
你要是死了，對我來說就是完敗啊。
藍色的咒力開始大量外洩，身體嘗試着同遺留在身體裏的外界咒力相互融合。
“原來如此，但是這樣會改變你本來的咒力性質，無下限術式也會失去。”
五條悟沒有聽它的話，繼續着原本的行動。
绫芽，我說過的，我是本世紀最惡劣最惹人厭的壞孩子。
所以，就如同你不願意犧牲天內，我也不可能會犧牲你。
在世界和自己之間，我們都選擇了自己。
對不起，說了讓你失望的話。
你不用為自己的想法自責，那明明再正常不過了。
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耳畔的聲音也在減弱。
雨城绫芽突然一把推開了他。
“悟……別……”
他能夠感覺到，雨城绫芽在極力控制自己的術式，想要将它收起。
“別管我……快用無下限阻止……咒力入侵……”
那更像是單純的身體本能在說話，靈魂還被束縛着。
【別再抵抗了，知道為什麽要控制你嗎？】
【就是篤定了五條悟不會殺你】
【我們的目的是讓六眼沉睡，而你無疑是最好的工具】
【對了，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因為你一句不想留在這樣的世界，他才會妄圖改變，和那些人作對，招來殺身之禍】
【你不敢面對可怕的未來，說着為自己而活，卻把他人拖入深淵】
她跪在原地，四肢被鎖鏈困住，身體看到的場景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少年還在掙脫她的術式影響，将那些不屬于他的咒力融合，即使已經喪失了五感，感覺不到內髒流出血的疼痛。
“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麽沒告白，但就算失憶了我也知道，自己是絕對不會把喜歡的女生放走的類型。”
她的雙拳瞬間握緊。
【不是】
【我們所做的只有努力走向對方，遭受的苦難都是因為那些人，毫無疑問是他們的錯】
【我的确想過讓他抛棄一切，但喜歡本就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感情，因為喜歡才想占有。】
【但也正是因為喜歡，才不會強求】
“我只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麽錯。”
鎖鏈也在那一瞬間被扯斷。
雨城绫芽臉上的黑色咒符徹底消失，咒靈也被斥力彈開重傷，咒力操術也已經停止。
“對不起，五條學長，被那樣的東西抓住了。但是現在沒事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藍發少年，
“理子的死我難辭其咎，如果不是我強行将她帶出，她不會被殺。五條學長今天被傷成這樣也是我被鑽了空子的緣故，是我的責任。”
“但是……”她站到了少年身前，“最該死的果然還是你們。”
“是你們殺死了理子，利用卑鄙的方法傷了五條學長。”
她伸出手，白色的咒力開始将咒靈分解，吸收進自己的身體。
它想逃走，卻被五條悟散出體外的咒力困住。
“這次是我輸了，區區人類。”他笑道，“
你們人類愚蠢且殘暴，終将自食惡果，我會一直看着的。”
它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徹底消失。
雨城绫芽有些虛弱地倒下。
五條悟上前将她扶起，但由于受到绫芽的術式影響過深，術式短時間內無法恢複。
绫芽的思緒漸漸恢複過來，突然間驚覺：
“夏油……夏油學長呢！”
就在此時，兩人身後傳來一陣強烈的咒力威壓，伴随着快速靠近的腳步，霎時間令人毛骨悚然。
雨城绫芽不禁打了個冷顫，僵硬地轉過了身。
五條悟倒是突然松懈了下來，眉眼中流露出稍許安心的神情，轉頭看向來人。
白發青年遠遠看到他們的身影，加快了敢來的腳步。
他的臉上沾着血，有幾處擦傷，混雜着塵土，不知道為什麽穿着夏油傑的制服。
看到兩人都還算無恙，五條実松了口氣。
“你們都沒事吧？”
“有驚無險，詛咒已經被祓除了。”
雨城绫芽繼續着術式，将五條悟體內的異類咒力慢慢排出。
“夏油學長他……”
“傑君已經送到小家入那裏接受治療了。”五條実說話間半蹲下，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我聯系不上悟，擔心會出事，從夜蛾老師那裏得知任務的行程，才會來高專。”
“不過先碰上的是傑和那個難纏的女人，兩人合力擊敗了她，但還是讓她逃走了，抱歉。”
五條悟的視線落在了他縮在袖子裏的右手上，“怎麽會突然覺得我有危險？”
五條実沉默了片刻，神情肅穆：“你被一些人盯上了，上次中毒失憶被綁架是一次，這次又是一次……有什麽頭緒嗎？”
五條悟微微握緊了拳頭。
雨城绫芽看着少年的眼睛，眼神無比堅定：“我被控制的時候它對我說，五條學長是妄圖改變世界，和那些人作對，才招來殺身之禍。”
“所以，應該是保守派那些人吧？”
“五條學長一直瞞着我在做的事，觸犯了那些人利益……對吧？”
“是的。”少年不再隐瞞。
“我知道了。”少女暗暗握緊了拳頭，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般，語氣也十分平靜。
五條実看着兩人，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和先前有些不同，兩人都在某些方面發生了變化。
“実，你知道‘茈’嗎？”
五條悟突然問了他一個陌生的詞彙。
“什麽？”
少年擡眼看向他的眼睛，藍色的眸子宛如湧動的深海漩渦。
“‘茈’是将無下限術式順轉與反轉相融合的招式，也只有六眼能夠掌握，所以家族裏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連你也不知道的事情，那個特級咒靈卻清楚地說出它的名字。”
“這意味着什麽？”
雨城绫芽的心髒停滞了一瞬間。
五條実倒是絲毫不驚訝，覺得荒唐地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雨城绫芽不禁背脊發涼。
五條実停止了狂笑，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小時候為了學習，讀過許多家裏的卷宗，裏面記錄着許多五條家厲害的的咒術師，以及他們的從業經驗，所以前代六眼的事情也知道些。”
“其中最令我不解的，便是他的死亡。卷宗上說，他是在禦三家集體圍獵中被詛咒殺害的，被發現時軀體已經殘缺不全。人們合力擊敗那個詛咒，為他報了仇。
但關于那個殺死前代的詛咒，只是一筆帶過。不覺得很奇怪嗎？那可是擊敗了六眼咒術師的詛咒，等級甚至可能在四大天災之上。關于祓除的方法、咒靈的特點，竟然一點都沒有介紹。倒是對于前代的死狀描繪得很詳細。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這份記錄是假的。
後來有一天，我問直哉這件事，他直接将禪院家的相關記錄給了我。內容和五條家的一樣，但多了一點，前代的眼睛空洞，被挖去了雙眼……”
他伸手摸着小悟的眼睛，“是玻璃珠一樣漂亮的藍色眼珠……”
“對于死者的遺體進行詳細描述，不像是中規中矩的記錄，倒更像是……兇手的犯罪筆記。”
“前代是被他們合謀殺掉的，挖掉雙眼的是禪院家，或許是嫉妒五條家的獨有性狀。”
“強者對于本家固然重要，但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會成為威脅。他們需要的是，能為當前制度服務的強者，辛勤勞動又聽話的……統治者的狗。”
“這些只是我的猜想，但現在似乎都在一步步驗證。”
“他們掩蓋血腥的事實，後人會因此忘記歷史，然後又過了多少年，歷史重演、循環往複……真是愚蠢又殘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