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池于欽前腳剛從食堂出來, 後腳柳怡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都懷疑他媽是不是有什麽特異功能,不然怎麽能把時間掌握的如此精準。
“怎麽樣?人家小舒還可以吧?”
“可以什麽?”
柳怡一聽這話就知道又沒戲了。
“你該不是又把人氣走了吧?”
“我是孩子啊, 動不動就跟人生氣。”
“你...”
“媽, 就這一次,再有下次,您就自己過來跟她吃飯吧。”
池于欽聲音忽然正色, 說完這句就把電話挂了。
她看着腳底臺階大理石冷冷的發着青光,想當初她大學都還沒畢業就敢跟家裏出櫃,現在又怎麽會願意遷就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相親局?
沒人能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哪怕是親媽都不行。
——
大辦公室裏,唐臻把手術過程跟劉思思分享了一番,劉思思大為驚嘆,要不說池于欽能在這個年紀就升到副主任醫師呢, 左室後壁破裂, 九死一生, 不知道有多少實操經驗老道的醫生,都在這個上面失過手。
兩人話剛說到這兒,二十七床又摁鈴了,劉思思連忙喝了口水——
“得,我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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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順嘴問了句:“她家裏人還沒來?”
“來了, 前天來的, 交了兩萬塊錢,現在又不露臉了。”劉思思嘆聲氣:“老太太一個人怪可憐的, 我也幫不了別的, 她想找人說話,那就說說吧, 反正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人美心善的思思啊~”
“少來,走了昂~”
劉思思一走,唐臻也沒閑着,手裏還有個ct報告要送。
唐臻不知道自己又犯什麽傻,狼吞虎咽溜得快有什麽用?現在還不是照樣得去找她。
眉目轉了轉,有點煩躁。
人剛拐出門口,還沒到池于欽的辦公室,唐臻就看見站在窗臺邊朝外側目的女人。
愣了愣,但步子也沒停,只是把懷裏ct報告攏緊了。直到走到辦公室門口,手握着門柄要往裏進的時候,一直站在在窗臺邊側目的女人,突然叫住了她。
“你找池醫生啊?”
秦舒音色輕靈,笑起來的樣子十分恬靜,橫看豎看碧玉亭亭。她拿眼指了下辦公室的門“她不在。”
唐臻當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竟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像在宣誓主權握着門柄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指尖有些泛白——
“請問你是?”
“我是她朋友。”
朋友?原來相親對象叫朋友。
唐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禮貌笑道:“好,那我等會再來。”
說罷,轉身便走,她邊走邊又回頭去看,一時沒顧着前面,左腳絆右腳剛往前一沖,以為自己要臉着地的時候。
忽然,唐臻感覺胳膊一緊,從斜後面傳來一道力量,把她整個人又給提溜起來。
“謝——”
“不看路?”
這聲音?
唐臻立馬扭頭看去,池于欽那張臉印在面前,這人就跟從地底下憑空冒出來似的,唐臻猛地心髒一縮。
她倒是沒在池于欽臉上停留多久,反倒目光越過池于欽,朝窗臺邊站着的人望去。
三人距離都不大遠,秦舒自然也看見了她們,這會兒功夫已經往這邊走過來了。
唐臻神經跳動,莫名緊張起來,把手裏的CT報告往池于欽手裏一塞,轉頭就跑。
池于欽看着她慌裏慌張的樣子,又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秦舒,心裏大概猜到是怎麽回事,但也沒在意,只是覺得這姑娘有點傻,無非就是在食堂聽見了那一兩句模棱兩可的話,有什麽呢?自己都不在意,她倒先慌起來。
倒也懶得解釋。
“池于欽。”秦舒叫她。
池于欽眉頭皺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你怎麽還沒走?”
“別誤會,是柳阿姨叫我在這兒等她的。”
秦舒大概以為提一提柳怡的名字,池于欽就算不給自己這個面子,也會給親媽一個面子,可見她還是對這人不足夠了解,池于欽要是能給這面子,剛剛在食堂,也就不會把話說的那麽絕了。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自己喜歡女人沒錯,但也不是見到女人就都喜歡。
“行,那你等吧。”
說罷,池于欽捏着手裏的ct報告,就走了。
——
下午住院部忙的要死。
唐臻收病人、換藥和病人家屬談話,抽空喘氣的工夫,還得趕緊寫病例。
她連口水都沒工夫喝,結果又被剛輪轉過來的新人拉着問東問西。
小姑娘左一句:你可真厲害~,右一句:你懂得可真多~
三言兩語的就把手裏的活全推到唐臻頭上,借口肚子疼上廁所人就溜了。
劉思思一直在旁邊看着,等唐臻把病人安頓好,從病房門出來的時候,她把人給截住——
“我說你別太傻了,你看不出來她在躲活嗎?你吭哧吭哧的替她幹,人倒好...一捂肚子跑廁所了。”
唐臻又不傻,怎麽會看不出來,只是這會兒她心裏亂的很,剛巧手裏又沒事兒,與其胡思亂想,還不如讓自己忙起來的好。
劉思思哪知道唐臻的心思,只覺得這人是太老實,胳膊肘搗了搗她:“我跟你說,等會兒她再回來,你可別再搭理她了,你要再這麽替她幹活,你信嗎?她連夜班都敢讓你替她值。”
見唐臻不說話,劉思思眉頭一皺:“聽見沒?!”
“聽見了。”
兩人話音剛落,小姑娘就從衛生間裏蹦蹦跳跳的出來了,一見到唐臻立馬又想跑過去。
劉思思可不是唐臻,沒唐臻脾氣那麽好、心腸那麽軟,對這種一天到晚只想擺爛躲活的,不管是小姑娘還是小夥兒,通通都沒好臉色。
“你這都幾趟廁所了?要實在不舒服,我那有藥。”
那小姑娘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主兒,知道劉思思不好惹,這會兒也不敢再多話,撇撇嘴:“我沒不舒服。”
然後跟倆學姐點頭打個招呼,就走了。
“看見沒~對這種的你就不能慣着!”
...
沒了小姑娘在旁邊問東問西,唐臻自己的事情很快做完。
下班點兒一到,她也沒像平常那麽多待,收拾完東西,拎包就走了。
夕陽西下,清風徐來。
唐臻沿着那條林蔭小道,緩步慢行,腳踩着石子,鞋底被硬物硌起,眼神卻一直游走在各個路過的行人身上。
走着走着,步子越發的慢,人也沒個目的地,都走過地鐵站老遠,穿過一片居民樓,才發現自己好像脫離了軌道。
被壓抑了一個下午的煩躁心情,這會兒閑下來,倒是全冒出來了。
唐臻向來都是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即便再不順心,也能忍着先幹完自己手裏的活,往好聽的說叫自控力強,往難聽的說其實就是麻痹。
就好像...喜歡池于欽一樣。
池于欽....
唐臻想到池于欽,心情就像坐過山車,只不過先前是在高空,現在要被毫無預兆的墜到底端,但又還沒觸底,飄在半空,超強失重感讓唐臻感到既刺激又恐懼。
欣喜于她确定了池于欽喜歡女生,無力于她覺得自己站在池于欽旁邊太黯淡,暗到很難跟她比肩。
不知道這人喜歡女生的時候,自己處處顧忌,一丁點細小的微妙表情從那人的臉上都不肯放過,唐臻就從這些表情裏,去找一找能夠讓自己有所冀圖的蛛絲馬跡,現在倒好...不用找了。
她喜歡女生。
不僅喜歡女生,還在醫院跟女生相親。
中午跟她一起吃飯的那個女人,成熟、美麗,最重要的她站在池于欽旁邊,兩個人都在閃光。
早上的那點小倔強全都沒了,唐臻現在滿腦子裏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漿糊似的混在一起,亂踩着腳下的石子。
她想自己算什麽呢?
平常兩人在醫院碰見,也不過是最基本的禮貌式打招呼,怎麽就引得自己胡思亂想呢?
不過是吃了幾頓飯,送自己回了幾次家,又能說明什麽?
池于欽人好,有涵養,不是那種能看着下屬錯過最後一班地鐵,在黑漆漆的馬路邊打不到車;也不是那種能撇下一個年輕小姑娘,在落雨天狼狽淋濕;更不是明知道手底下學生喝酒了在冷風裏瑟瑟發抖,也視而不見..不肯伸出援手幫助的人。
至于那兩頓飯...
唐臻覺得自己更不用多想了。
一次她請的,還不是單獨請自己。
一次自己請的,本來就該請,她是領導。
但唐臻知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池于欽不在乎,畢竟喜歡她的人那麽多。
多到..多自己一個不多、少自己一個不少。
唐臻想到幾次自以為是的試探,簡直荒唐....
池于欽在山頂,自己竟然妄想有一天能夠站在她身邊,與她齊肩...
卻忘了她們之間相差7年。
唉...荒唐到可笑!
唐臻眨了眨眼,像鑽進一只小飛蟲,攪得眼底又酸又痛。
她在這兒思考了太久,站的太久,久到小腿肚子都有些打軟,唐臻不喜歡這種近乎失神的脫軌狀态,她伸手攏了攏肩上的包袋,正打算原路折回,忽的又停住,眼睛瞥眼一塊閃光的牌子,猶豫片刻,又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嗯,還早。
随即便走了進去。
——
池于欽在醫院一直待到九點才走,這段時間柳怡的電話狂轟亂炸,但她一個都沒接。
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如果一定非要打着為子女好的口號,那就打吧,但不要指望能感動誰。
反正自己不吃這套。
正要開車,手機又響了,池于欽瞥了眼..見是司小林打來的,才沒挂斷。
電話接通,聽見這人的聲音,池于欽的眉頭立馬皺起來。
“你在哪兒?”
“我現在過去。”
司小林跟朋友聚會吃飯,吃到一半朋友官宣結婚,大家夥兒都挺高興,又臨時加了節目,跑去ktv唱歌,這種地方難免要喝酒,一時沒留神兒司小林就給喝高了。
池于欽到的時候,司小林在包廂裏喝的一塌糊塗,不僅人爛醉,還一個勁兒的哭。
她那幾個朋友見池于欽來了,連忙解釋——“小林她也沒喝多少,我們都沒醉,就她醉了。”
池于欽眼睛在包廂裏掃了圈,沒看見陳闵。
也對,要是陳闵在這兒,就算借這人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喝成這樣。
司小林那幾個朋友把人交給池于欽後,就離開了。
ktv的隔音不好,除了這個包廂的音樂以外,還有隔壁包廂五音不全的幹嚎,池于欽被吵的偏頭疼都要犯了,她過去剛把歌關了,沒成想隔壁的幹嚎聲聽得更清楚,嗡嗡嗡的..直往耳朵裏鑽,那感覺就像有人往自己耳朵裏放了個迷你小電鋸...挫的人神經都快炸了。
司小林癱坐在沙發上,池于欽一走近,她整個人都趴過來,抱着池于欽的胳膊不撒手,眼淚鼻涕全往池于欽的襯衣上抹——
“你來了,你終于來了!陳闵!陳闵!”
“我不是陳闵,你把眼睜開睜大。”
“真有出息,喝多了也不敢給陳闵打電話。”
池于欽雖然沒有潔癖,但也受不了司小林這樣,立馬把人又推開,可看着司小林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又于心不忍。
“你別再往我身上蹭,我就帶你走。”
司小林大概也認出了池于欽,窩在沙發上點點頭。
池于欽懶得跟喝醉的人計較,見她這會兒老實了,便又伸手把人扶了起來,一條胳膊架在肩上,攬着她的腰..兩個人慢慢吞吞的往包廂外面走。
經過隔壁包廂的時候,池于欽又聽見剛剛那個五音不全的幹嚎,忍不住扭頭往門窗裏瞄了眼,她就是單純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把歌唱的這麽難聽。
結果這一眼,完全出乎意料。
池于欽看着門窗裏抱着麥克風的姑娘,先是一怔,随即後槽牙一挫...
呵,這京北還真是個圈!
包廂裏彩燈效果全開,唐臻在裏面全情投入,以至于都被門外那雙眼睛盯半天了還渾然不覺。
她打小唱歌就不好聽,典型五音不全,不過小時候她不知道,還總被老唐過年時候點着在所有親戚面前表演節目,每次唱完,大家都笑,再長大一點她就知道了...他們笑不是因為自己唱得好,是因為自己唱的太難聽,每個字都不在調子上,大家全當她在助興熱場子。
後來她就再也沒唱過歌。
今天這次,純粹發洩。
池于欽被那五顏六色不停變化的彩燈晃得眼暈,她看了看裏面那個閉眼幹嚎的,又看了看趴在肩頭醉成一灘爛泥的,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架着人原路折回。
“你去哪兒?”司小林被她扔回剛剛包廂的沙發上,捂着胸口“我想吐。”
“憋着。”
說完,池于欽就出去了。
她走到隔壁那個五音不全的包廂門口,手抵着門——用力推開。
門是被突然推開的,推開那一瞬,唐臻剛飙完一個高音,兩人目光對視...那一聲拐到姥姥家的尾音足足在包廂裏繞了三圈。
唐臻人都傻了。
“你...你....池主任...”
唐臻不知道怎麽能在現在這個尴尬的氛圍裏自然的打招呼,也不知道開口能說什麽,今天犯錯了?倒也不至于追到ktv罵吧...可關鍵是,我沒犯錯啊...
這都能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