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這個點雖說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 但人也不少。
劉思思眼尖兒隔着玻璃瞄到兩個連座位置,車門一開..扯着唐臻風馳電掣就落了座。
“你之前說劉仁宗罵池于欽,就因為那個病人的事情?”
“也不光為這個。”
劉思思看着唐臻一臉未經世事的模樣, 怎麽看怎麽一副吃虧相——
“唉...跟你說也沒什麽, 劉仁宗吧...喜歡抱團,愛搞男女對立,格外讨厭女下屬, 可是呢..他又好色。”
“好色?”唐臻吃驚。
“你來的時間太短,不知道也正常,劉仁宗外面一副德高望重,其實骨子爛透了,每年科室一有新人,尤其是長得還不錯的,都得被他請去這個飯局, 美其名曰犒勞下屬, 實際上就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葷段子。”
“那你還去?!”
“不去怎麽辦?再過段時間我就得輪去心內, 反正都避不開,我還不如吃他幾頓。”
“這種情況為什麽不跟上面反映。”
“說你嫩你還真嫩,我問你..他做什麽了?飯桌子上開幾句玩笑,怎麽要上法院嗎?”
“小人!”
“這你還真說對了,他就是個小人。”
雖說劉思思是沖着淮揚菜去的, 但改吃自助小火鍋也沒什麽, 反正又不是她掏錢,真正讓她待不下去的是劉仁宗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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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子上, 劉仁宗幾杯貓尿下肚, 人就高了,不僅領導的譜兒擺起來, 腦子一熱話也說得沒下巴。
“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姑娘學醫幹什麽?搞得都是又髒又累的活,書讀了那麽多年,錯過了适婚适育的年紀不說,到頭來還不就是個小小的主治?都說這年頭生育率低,為什麽生育率低?就是你們這些小姑娘讀書讀的把腦子讀壞了,一個兩個都不肯結婚生孩子!”
“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那我也不妨在多說幾句,科室裏某些人好大喜功,自以為去國外鍍過金,有點小技術,就成天把誰也不放在眼裏,這個病人也敢收,那個手術也敢做,行事全憑自己喜好..想怎麽來就怎麽來?要我說啊,還是後臺的事兒,沒個人撐腰,還敢這麽狂嗎?狂吧,現在年輕人都狂,但我醜話說在前面,這種人早晚有天掉下來!摔死她!”
劉思思本來是在喝水,一聽到這話,臉上才變了顏色,句句不提池于欽,但句句都是池于欽。
“我一聽到他講這些屁話,馬上就給你發消息了,你是不知道,這姓劉的一聽到我喊‘池主任’三個字,那張臭嘴立馬就閉住了,直到我走人,都沒再聽他講一個字,說到底也只敢在背後嚼舌根,還一個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那一個沒掙到過一千萬的男人,幹脆做太監算了!”
車到站,下了一撥人,又上了一撥人。
劉思思環着手臂,肩膀碰了下唐臻:“對了,你不是說加班嗎?怎麽坐池于欽的車來了?”
“你還問,還不是你大嗓門。”
唐臻把自己挨訓跟池于欽讓她做SP的事說了下,當然也省略了某些環節。
“就這樣?”
“嗯。”
“不至于吧,為這個專門把你留下呢?”劉思思覺得奇怪,突然睜圓眼睛“她該不是故意的吧,找個借口讓你不去劉仁宗的飯局。”
“虧你想得出,怎麽可能。”
“也是,池于欽就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
“大概是嫌我太笨,她受不了蠢人吧。”
“拉倒吧,你要都算蠢人,沒聰明的了。”
唐臻微垂着眸,臉上表情若有所思。
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一雙杏眼盈盈閃爍,耳邊垂落着幾縷碎發輕貼臉頰,皮膚又嫩又白。
劉思思定睛瞧她,忽然搗了搗她的胳膊——
“哎——”
“嗯?”
“你真沒談過戀愛啊?”
又來了...
“沒有!沒有!沒有!行了吧!!”
/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樹蔭底下停着一輛黑色SUV,駕駛座的車窗敞着,池于欽靠在椅背上,一手繞到腦袋後面解開束了一整天的頭發,手指插進發間,抵着頭皮随意地揉了揉,随即斜過身從包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含在唇間,手攏着火咔噠一聲,薄薄的煙霧便順着指尖缭繞而上。
晚霞從空中剪出一條橘紅光影,微風不燥的夏日傍晚,風情惬意。
手機響了,池于欽掃了一眼——柳怡。
照舊那副閑散模樣,夾着煙的手指懶懶往屏幕上一滑,電話接通——
“媽。”
“你在幹什麽呢?”
“抽煙。”
“又抽煙,跟你說了多少次,讓你戒就是不聽,跟你爸一個樣。”
池于欽吞雲吐霧不改——
“您有事?”
“我讓你給人家小舒打電話,你打了沒?”
“哦,忘了。”
“又忘了?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拿這一個借口搪塞我?說什麽都是忘了,記性不好?記性不好你就多吃核桃!”
池于欽的拇指和中指夾着煙,食指輕扣了扣,彈掉煙灰:“那您不是也沒告訴我,您改行做媒婆嗎?”
“...我是為你好!”
“我好的不得了。”
母女倆性子,一個急一個慢,柳怡那邊都跳腳了,池于欽這邊還慢悠悠的跟沒事人似的。
柳怡只得耐着性子,又跟她說:“小舒那姑娘挺不錯的,我也不是非讓你現在就定下來,可你至少跟人家相處相處,要真不合适,媽也不逼你。”
忽然,柳怡的聲音停下,問道——
“你笑什麽?”
池于欽勾着嘴角“我笑了嗎?”
“你媽我耳朵好得很!我告訴你要是不去找人家,我就讓人家去找你了!”
“你怎麽不說話?池于欽??”
“困了。”
“又困又困!你不是忘了就是困了,只要我一說這個,你就是這個樣子!”
柳怡被池于欽這四兩撥千斤的态度氣的簡直沒話說,可又不能跟她來硬的,畢竟這麽大的孩子也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說她,到最後也只能嘆聲氣——
“少抽煙,糖也少吃。”
“嗯,挂了。”
手機扔到車臺上,池于欽瞥見後視鏡裏自己得臉。
她的确是笑了,笑什麽呢?
笑那個一見到自己就慌到臉紅低頭的家夥。
唐臻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跑到池于欽的腦子裏。
以至于她媽後面說的話,池于欽已經沒再聽了,反倒是唐臻的那張臉,越來越清晰。
....
另一邊,唐臻翻來覆去睡不着。
滿腦子都是劉思思的那句——‘你說池于欽喜歡女生嗎’
一下一下跟走馬燈似的在她腦子裏、耳朵裏四處亂竄。
‘女的也沒關系呀’
‘你說是吧’
“神經...”
唐臻自言自語,說完又笑,笑完又閉上眼睛,腦子裏又來循環一遍。
就這麽...折騰到一點。
頭蒙在被子裏的人,忽的一把扯開——
“算了...我還是再去洗個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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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被昨天晚上突然入侵的怪異念頭搞得心神不寧,洗了個夜澡,也還是熬到快三點才睡過去。
一大早到醫院,先幹嚼兩袋咖啡提神,然後開始幹活。
不過,今天她明顯和平常不大一樣,往常這時候因為怕遇見池于欽,她都是小心翼翼,哪怕陳闵告訴她你得驕傲起來,她也頂多就是表面上裝裝,心裏還是怯的。
可今天..她竟然有點期待能夠遇見池于欽。
哪怕她們說不上話,又或者自己被她怼,都行...
可一個早上過去了,別說池于欽的人,就連她的影子都沒看見。
唐臻不是個性子急的人,但這會兒也有點耐不住,便滑着椅子湊到劉思思旁邊,手指在她的胳膊上輕輕地點了點,先是裝模作樣的問她借了支筆,然後才又問——
“今天怎麽都沒見到池主任?”漫不經心的語調,好像就是那麽順口一問似的。
劉思思把頭從電腦裏擡起來,轉臉看她——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六床那老爺子反悔不做手術了”
“什麽?!”
唐臻沒控制住聲音,這一聲問出口,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朝她看過來。
劉思思趕忙拉了她一把“你這麽大反應幹嘛?!”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後半夜了,家屬突然就反悔了。”
“為什麽啊?”
“估計是怕人下不來手術臺吧,畢竟這個歲數。”
“這事兒,池主任知道嗎?”
“肯定知道啊,家屬不做手術可不得第一個通知她啊。”劉思思嘆聲氣“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別收算了,搞成現在這樣,這不等于把池于欽遞到劉仁宗手裏了嗎?難聽話跑不掉了。”
劉思思看着唐臻失魂落魄的表情,拿起桌上的筆問她——
“你不用了?”
“不用了。”
...
池于欽天不亮就到醫院,她被臨時通知做一臺急診手術,這會兒才做完。
剛一出來,就被叫去開會。
走到會議室門口,人還沒進去,隔着門板就聽見劉仁宗的聲音——
“我當初說什麽來着,我就說不要收,八十三歲的年紀了,這是開玩笑的嗎?諸位都是咱們心髒中心的專家,風險率還需要我說嗎?八十歲以後是心髒手術的禁區,你是敢做,但病人能不能承受?家屬能不能承受?這些都不要考慮嗎?知道的是咱們為了治病救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要出風頭,前者還好,後者要是傳出去,有多難聽,不用我說了吧。”
池于欽進來的時候,劉仁宗話剛好說完。
他看着池于欽,目光不屑:“正好池副主任來了。”
會開的像針對池于欽的批鬥,先前劉仁宗被殺去的威風,今天全找回來了。
池于欽全程未發一言,直到結束。
王秋琴明白池于欽,她不是那種為了做個特別案例,就決定手術的人,不管是對病患還是對她自己,她都是再負責任不過的。
“劉仁宗的話,你不要放到心上。”
“不會。”
“下班了,去吃個飯,能眯一會兒最好。”
“嗯。”
嘴上這麽應着,但池于欽哪也沒去,出了小會議室,就回辦公室。
她仰在椅子上,閉着眼,外面陸陸續續腳步聲走過,偶爾還能聽見有人扯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其中就有關于她的——‘說到底池醫生還是太年輕’
池于欽真覺得無所謂,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自己又管不住這些人的嘴,再說了...這種話要是真放在心上,那還有完嗎?
她轉了轉酸疼的頸椎,繼續睡她的覺。
門沒全關,掀了一條小縫眯着。
一個小腦袋扒着門縫往裏張望,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這門本身就容易晃,吱呀一聲,細密密小縫...呼呼的就敞開了半扇。
唐臻連忙伸手想攔,結果手剛握住門柄,還沒來得及阖上...就被裏面仰在椅子上小憩的人抓了個正着。
池于欽沒睡着,只是閉着眼,她的耳朵靈的不得了,一聽見有動靜,睜眼便看見唐臻那張無措的臉,以及握住門柄的手。
“找我?”
也難怪池于欽會這樣問,主要是唐臻現在的這個動作,一手握着門柄,半個身子還往門裏傾,你要說這門不是她推開的,誰能信?
與其扭扭捏捏,不如大大方方。
看都看見了,解釋只會更怪,唐臻怕池于欽又以為自己是專門來‘偷窺’她的。
當人面盯人還不夠,還跑辦公室來盯。
唐臻覺得自己在池于欽的心裏形象已經夠‘惡劣’了,她可不想再在‘惡劣’的基礎上再加深一層。
立馬挺直了肩膀——
“我來送病例。”
池于欽仰在椅子上,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沒休息好..鼻音稍稍有些重——
“嗯,還有事嗎?”
唐臻想了想“沒了。”
“那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
池于欽說完,眼睛又閉上。
唐臻想走來着,但腿卻有點邁不動,她看見池于欽有些泛白的臉,比平常更淺淡的唇色,黑眼圈也有點重,她又想到那天在醫院的走廊,老太太給她下跪求她救人的時候,這人也是這樣,神色難掩疲憊憔悴...
沒由來的,心裏酸脹。
咔噠一聲,門關上。
池于欽以為唐臻走了,結果一睜眼,那人竟然在自己面前站定。
這人是貓啊?走路都沒聲的?
“你還有事?”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唐臻很真誠,特別是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眼底一片清澈。
池于欽在這人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的臉。原本想趕人走的話...都到嘴邊了,又咽了回去。
“頭疼。”
“偏頭疼嗎?”
“嗯。”
池于欽說的是真的,她一直都有這毛病,具體什麽時候落下的不記得了,反正等她發現的時候,就已經紮根了。
“那您吃藥了嗎?”
“吃了。”
“總吃藥不好。”
池于欽覺得這姑娘奇奇怪怪的,又不是之前怕自己怕的要死的時候了,居然跑來跟醫生說吃藥不好?
唐臻自動忽略池于欽眼底的不耐煩,開口道——
“我爸也有偏頭疼。”
“所以呢?”
“您要是信得過我,我給您按按,我在家就經常給我爸按。”
池于欽當然信得過她,怎麽會信不過她,就這麽一個跟兔子一樣的家夥,走路都恨不得踮腳尖兒貓過來,有什麽信不過的——
“那你來。”
唐臻覺得自己也是吃了豹子膽,竟然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池于欽也沒有拒絕不是嗎。
她繞到椅子後面,手指抵在池于欽的太陽穴上,輕柔地按了起來。
不知道是唐臻按得太舒服,還是池于欽太累,竟然睡過去了。
唐臻把手從她的太陽穴上拿開,一沒留神碰到了池于欽的耳朵,心尖猛地一縮,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她特別害怕會吵醒池于欽,好在這人睡得很熟。
唐臻低頭望去,好聞的氣味撲鼻而來,讓她又有點浮想聯翩。
她看着池于欽的臉,想看...又不敢多看,不敢多看..可又忍不住想要去看。
這張臉對于唐臻來說,太有吸引力。
她不愛笑,張口就怼人,最愛反問句,但她又實打實的在教你東西,這樣的人...你怎麽可能讨厭的起來。
她不敢再繼續待下去,怕自己指不定又要胡思亂想什麽,連忙扯過一旁的外套蓋在池于欽身上,既小心翼翼又萬分急迫的逃離此地。
唐臻聽見自己狂跳的心髒聲。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好像是突然之間被什麽東西入侵了一樣?但又明顯感到那不是害怕,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比八年前劇烈。
從來沒談過戀愛的唐臻,沒有一丁點感情的經歷。
彷如一張白紙,突然就上了顏色。
窗外的太陽照在姑娘的臉上,金色的光芒閃耀,好像一顆心...被打開。
...
池于欽醒來的時候,唐臻早都走了,只有衣服蓋在身上。
太離譜了,怎麽會睡着了。
又晃了晃腦袋,居然真的不疼了。
//////////
//////////
六號床的老爺子雖然家屬反悔不做手術了,可人照舊離不開醫院,昨天晚上剛經歷了一次心衰,今天早上心絞痛又開始發作。
這種痛苦,體質強壯的年輕人都不一定能承受,更何況是一個孱弱的老人。
唐臻過去的時候,她女兒從病房裏跑出來,蹲在牆角裏,拿手拼命捂着嘴,可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哭聲。
“你還好嗎?”
唐臻聲音很輕,臉上稚嫩還在,相比較醫院裏那些早已見慣生離死別的人,有些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比旁人更容易接受些。
“我沒事。”
唐臻帶了紙巾,拿出來遞給她。
“謝謝。”
“沒關系的,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
女人搖頭,但還是在唐臻的這句話裏破了防。
痛哭了一場,女人的情緒得到緩解,雖然很有限,但比剛剛從病房裏沖出來的時候明顯要好得多。
隔着病房的玻璃,老爺子躺着病床上,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一直在陪他。
“我父母感情很好,自打我爸有了這個病,我媽就沒離開過他的視線。”
“能看的出來,兩位老人很恩愛。”
“我爸爸的這個情況,我們去了很多醫院,都不肯收,也是沒辦法了才來的仁華,我知道池醫生是好人,因為只有她肯收,但我們有我們的苦衷,他們說我父親這個情況,有可能都下不來手術臺,我也不想看他遭這份罪,可是...比起讓他遭這些罪,我更怕沒了爸爸。”
“我懂的。”
“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女人不住地搖頭,眼淚也不停地流。
“我外公也是因病去世的。”
“也是心髒病?”
“不是,他是肺癌,發現的時候已經到晚期了,全家人都瞞着他,誰也不敢告訴他,他以為自己得的就是普通的病,頂多算是有點難治,只要去大醫院就肯定沒問題。”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肺癌晚期發病很快,前後一個星期都不到。”
唐臻深吸了口,看向女人——
“或許我說這個話,你會覺得不好聽,但我也還是想要告訴你,你怕老人身體負擔不起手術的創傷,可這不代表他不手術就沒問題,你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怎麽樣嗎?”
“怎麽樣?”
“比現在更加頻繁的犯病——心絞痛、頭疼、心衰...能不能平安渡過全靠每一次的急救。”
唐臻也有幾分哽咽,親人被病痛折磨,除了病患本身艱難以外,家屬也同樣艱難,唐臻到現在都記得,她外公最後去世的那幾天,渾身插滿了管子,意識低迷,目光渙散,他想說話...但已經說不了了,他連呼吸都不能自己進行。
“我很羨慕你爸爸,你爸爸和我外公比,至少他還有得選,我外公連選都沒得選。”
話音剛落,老太太從病房裏出來,女人趕忙把臉上的淚水抹去——
“媽——”
“你爸爸有話要說,讓你過去。”
病房裏老爺子說話都困難,當下卻舉起了手,胳膊高高地擡起。
“你們誰都甭勸我!我想好了——我要做這個手術!”
“爸!”
“我實在受不了了,既耗着你們也折磨我,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受這個罪了!”
老爺子氣喘着,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卻擲地有聲——
“我活了八十三,看的東西夠多了,閻王要是收我,那我也認了,可萬一要是成了呢,不管一天還是一年,都算我賺的!”
...
一區大樓。
池于欽正在這裏開會。
窗外,兩棟樓中間太陽最刺眼的地方,有個飛速奔跑的身影。
五分鐘不到的工夫,直奔會議大廳,唰的一下,厚實的棕紅大門被用力推開。
“池主任!”
會議室裏靜悄悄的,冷不丁突然竄出一人,又這麽大動靜,大家夥齊刷刷的全都朝她望過去。
唐臻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池于欽見狀,跟大家示意——
“稍微等我一下。”
便起身出去。
“怎麽了?”
唐臻是跑過來的,氣還沒捋順,喘的厲害。
“六..六號床同意手術了!”
池于欽看着她腦門上的汗,皮膚也被曬得發紅,渾身上下散着熱氣。
“你跑什麽?”
“啊?”
“不是有我微信嗎?以後這種事,發消息就行。”
唐臻先前的興奮勁兒,在池于欽平淡的語氣中消散。
也對,這種事是沒必要專門跑一趟,最多池于欽這個會一開完,消息應該就過來了。
自己這麽一來,好像是有點畫蛇添足。
“我忘了..下回知道了。”
唐臻那股子拘束勁兒又來了,低了低頭“不打擾您開會了,池主任再見。”
等她走出去兩三米,再回頭看的時候,池于欽早進去了,在她剛說完那聲再見,池于欽就原進了會議室。
唐臻沒像來的時候那麽着急,她有點發愁...估計池于欽又覺得自己冒失了吧,可能還有點沒禮貌,連門都不知道敲。
唉...
怎麽總這樣...
怎麽總在她跟前這樣...
...
手術的事情是定了,這回不經家屬,直接由本人同意簽字,老爺子發話——要是再像上回那樣半夜三更趁自己不知道,悄悄的又去反悔,那自己現在就出院,死了活了都不管!
話說成這樣,誰還敢。
手術的事情就這麽再次被提上日程。
雖然先前是臨時反悔,但再次手術,該做的流程還是得做,畢竟像這樣的高齡患者,随時随刻身體機能都在發生變化。
動手術那天,池于欽是最早到的,然後是王院長,劉仁宗是最後才來的。
大家面上都挺鎮定,但心裏多少也都緊張。
不過,唐臻覺得最緊張的應該是自己。
就光這一會兒的工夫,她都喝了三杯水了。
劉思思見她這樣都納悶:“你這麽渴?”
“我...我早上吃鹹了沒喝水。”
“還沒喝水,你這都第四杯了。”
唐臻不想和她争論自己喝了幾杯水,低頭看了眼時間——
“你說這手術什麽時候能做完?”
“快的話..一兩個小時,慢的話..三四個小時,要是碰上什麽突發狀況..更長。”
“能有什麽突發狀況?”
“這誰知道啊,不過——”
“不過什麽?”
“術前麻醉科那評估單你不是也看了嘛,主動脈嚴重鈣化、主動脈瓣膜狹窄還有反流情況...其實池于欽也挺難的,手術不做吧..劉仁宗肯定要看笑話,做了吧...這又——”
話沒說完,劉思思馬上又改口——
“但是!”
一會兒不過,一會兒但是,唐臻的血壓都要飚了——
“你能不能把話一次說完。”
“我的意思是,我肯定相信咱們池主任!沒有突發情況最好,就算有...她也鐵定有法子解決!”
唐臻聽她說到這就沒再問了,劉思思這人說話沒譜,從來都是想到哪說到哪,要再問下去,指不定這人搖頭晃鬧腦的就跟自己來玄學那套了。
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問,就是玄學!
“哎,你幹嘛去?”
“換藥。”
...
...
早上十點手術開始,下午四點手術結束。
手術很順利。
病人被推進重症觀察,池于欽交代了術後注意事項,便離開。
待池于欽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王秋琴已經在等她了。
“您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辛苦了。”
池于欽換聽王秋琴說這話,笑開:“您太客氣了吧,以前我做那麽多手術,也沒見您專門過來一趟。”
“那不一樣。”
這次池于欽頂了多大壓力,王秋琴是看在眼裏的。
“院裏打算把你這次手術過程整合成視頻,到時候放到咱們的內網上,讓醫生們多學習學習。”
“別——”
“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現在太早了,怎麽着...”池于欽看了眼時間“明天早上吧。”
“保穩一點沒錯,但是我還是要說一句,你盡了全力,手術也已經順利做完了。”
“而且我相信,術中最難得那關都過來了,術後放寬心些。”
“嗯。”
...
手術做完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住院部。
“六個小時真不容易。”張培嘆聲氣“有時候吧,你還不得不信,這個東西除了技術以外還有點運氣的成分。”
“嗨喲,你這話有夠酸的,人沒成功之前你覺得人不行,人成功了..你又往運氣上靠,承認池主任優秀就這麽難啊。”葛薇薇觑了他一眼。
“你看你看,我說什麽了我,得得得我說不過你。”張培比了個求饒的手勢“我給咱們池主任論壇帖子點贊去!”
劉思思在手底下搗了搗唐臻。
“放心了吧。”
“?!”
“嗐!你又跟我裝,你不擔心一整天嘛~”
“我哪有!”
唐臻不跟劉思思承認,但她心裏跟自己承認,自己的确是擔心了一整天。
一整天都提心吊膽。
為什麽不能承認呢?
大約是找不到一個适配的資格吧,自己既不是和池于欽并肩作戰的人,也不是像王院長那樣對她有知遇之恩的伯樂,更不是趙芹那樣與她有相識于微時的情誼。
自己只是她的一個下屬,頂多再加一個同事。
這種身份...
唐臻怎麽想怎麽都覺得不合适。
而且給池于欽的掌聲中也不缺自己一個。
...
...
今天唐臻不值夜,但她沒走。
池于欽從病房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埋頭在電腦跟前的人,鍵盤敲得噼裏啪啦響。
有點奇怪。
“你夜班?”
“不是。”
“那你不回家?”
“我...”唐臻腦子從來沒轉的這麽快過“您不是也沒回?”
“你跟我比啊?”
論反問,唐臻不是池于欽的對手,上一秒還覺得自己腦子轉得快,這一秒就被秒成渣。
池于欽逗她呢,可這人太不經逗,連玩笑都分辨不出。
“我等六床穩定,現在準備走。”
“哦。”
池于欽看着那個又低下去小腦袋,想了想問道:“你是還有東西沒弄完嗎?”
“弄完了。”病例她都是趁閑寫的,這是劉思思教她的,想要早點下班回家,就得從這些稀碎裏面攢時間,大家都這麽幹。
“那你是又搞砸了?”
“沒有!”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你喜歡免費加班?”
唐臻想說,其實自己也在等六床穩定,但這話說出來沒邏輯,既不是主治也不是主刀,用得着你等啊?
“收拾東西走人,該你值的時候少不了,不該你值的時候別瞎湊熱鬧。”
“哦。”
唐臻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臉上涼飕飕,擡頭看了看天,陰雲密布。
“不是要下雨吧?”
說着腳下的步子就快起來。
但她再快,也趕不上龍王爺哭的快,剛走到醫院大門口,雨就大了,噼裏啪啦的跟小石子似的那麽往下砸。
唐臻躲在保安室屋檐底下。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快縮成一團了。
她一面顧着自己怕被雨淋,一面又想着* 要怎麽才能從這兒快速跑到對面的地鐵站?就沒注意到馬路牙旁邊一直打着雙閃的車。
就在唐臻打算頂包沖進雨中的時候,那輛打着雙閃的車,猝不及防打起喇叭——
嘀嘀!!兩聲。
唐臻愣住。
池于欽無語至極,自己從剛剛她還沒躲到保安室旁邊的時候,就看見她了,雙閃一直在打,她倒好...睜着兩只大眼睛死活看不到。
這會兒見她還在愣,池于欽也懶得喊,摁下車窗,手伸到外面..沖她打了個‘過來’的手勢。
唐臻這才回過神,立馬跑了過去。
她人剛到跟前,車門就被池于欽從裏面打開——副駕。
唐臻坐進來,身上淋濕了大半,但也還好,如果剛剛真的頂包跑到地鐵站,恐怕得成落湯雞。
“池主任您有紙巾嗎?”
“後面。”
唐臻翻過身,從後車座上把紙巾拿了過來,扯了好幾張往臉上身上的擦。
池于欽沖旁邊瞥了眼,白色輕薄的布料貼着皮膚,泛着一層隐隐的粉,不是一般的透。
擦完了唐臻把用過的紙巾團起來塞包裏,又把沒用完的歸回原位,扭頭跟池于欽道謝——
“謝謝您。”
“不用。”
“您把我送到地鐵口就行。”
唐臻說完,眼睛轉了轉,又補了句——
“麻煩您。”
池于欽本來心情挺好的,結果給唐臻這左一句謝謝您右一句謝謝您,搞得又煩躁起來。
“唐臻。”
“您說。”
“你要是再您啊您的叫,我就把你撂這兒。”
唐臻在池于欽面前沒什麽膽子,但有時候又耿直的厲害——
“那我叫您什麽?”
“你問我啊?”
“那...池主任...”
池于欽覺得自己真是腦子有病,幹嘛要跟她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到時候左一個池主任有一個池主任,下班跟上班還有什麽區別?
“算了,你還是按你自己的叫吧。”
“...”
唐臻心裏也在嘀咕,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你到底鬧哪樣?
“罵我呢?”
“沒!”
其實,如果排除這姑娘身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拘謹,她還是挺有意思的一人,比如說現在,明明心裏就覺得自己在為難她,面上還裝的一副我看不出來的樣兒。
“你很怕我嗎?”
“沒有!”
“回答這麽快,沒過腦。”
“我.真..沒..有。”
唐臻太不會藏着自己了,心裏那點話都不用說出口,池于欽都能看得出。
不過...池于欽也奇怪,她怕自己?怕什麽呢?
想着車子開過地鐵站。
唐臻立馬直起身子——
“您開過了!”
池于欽沒什麽反應,好像不是她開過的一樣“開過就開過,地鐵站又不止這一個。”
說完,又看了眼繃直的唐臻。
胳膊一伸,池于欽手抵着這人的肩,給摁了回去——
“往後坐,別擋後視鏡。”
開過一個地鐵站可能是沒注意,但開過兩個就有點故意了。
唐臻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她這是要帶自己去哪兒?
車子穩穩當當又開了會兒,唐臻看着越來越背離自己回家的路線,終于忍不住了地問了句——
“您這是打算去哪兒?”
“你猜?”
唐臻心想總不可能是送我回家吧?但看着池于欽不茍言笑的那張臉,立馬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怎麽可能?做夢都夢不見這種。
“我猜不到。”
池于欽握着方向盤,視線一瞥,從後視鏡裏快速打量了下唐臻的臉,疲憊之中帶着幾分萌态。
她記得這人剛來的時候,每天都是精神抖擻,這才多久的工夫...黑眼圈都繡臉上了。
“你晚上吃飯了嗎?”
“沒呢。”
“回家有吃的嗎?”
“應該有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麽叫應該有?”
她前幾天是買了幾袋泡面,但吃沒吃完...她記不清了。
唐臻又看了眼車窗外,腦子突然轉過彎來:“您要請我吃飯嗎?”
“我請你吃?”
“不不不...是我請您。”
“行,這可是你說的。”
池于欽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唐臻就覺得自己落套了,池于欽一看就知道是個講究人,就拿她上次請自己跟劉思思吃的那頓淮揚菜來看,絕對便宜不了,唐臻想了想自己兜裏的那幾張票子,說不心疼是假的。
“反悔了?”
“怎麽會!能請您吃飯,我不知道多高興。”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池于欽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在笑,是現在的小姑娘都這樣?還是只有這人才這樣?就差把‘您別宰我’四個字寫臉上了,還跟自己裝沒事人呢?
二十六歲也不算小了,哪怕是剛步入社會,沒什麽經驗閱歷,但在學校裏怎麽着也得有點人際交往吧?她這樣揣不住..真的不會得罪人嗎?
不過,就照這人得木讷的性子,恐怕得罪了..也不知道。
池于欽真覺得自己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領導了,就這麽看着唐臻‘面上一套’‘心裏一套’,也不生氣,非但不生氣..還特有耐心的配合她。
唐臻眨眼——
“您想吃什麽?”
“我想吃什麽都行?”
“行。”
這句‘行’唐臻說的心甘情願,她已經從剛剛心疼自己那點票子裏抽離出來了,上百就上百,只要能讓池于欽別動不動就讓自己滾蛋,上百算什麽?!上千我也請!
池于欽都沒看她,光是拿餘光掃了一下,就知道她打什麽主意——
“你別以為請我吃頓飯,犯了錯我就不會罵你。”
“....”
“飯是飯,錯是錯,搞砸了..我照罵不誤。”
唐臻的小心思被拆穿,這會兒又偃旗息鼓了,盯着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器,随着它的擺動,默默打着節奏...
咔噠...咔噠...
池于欽沒再說話,氣氛又變得沉默起來,索性吃飯的地方也到了。
唐臻有點意外——
“這兒?”
“不然呢?米其林三星?”
“其實這兒也不錯...有煙火氣~”
唐臻連忙下車,急急忙忙的樣子,生怕池于欽改主意,米其林三星...分期得還幾個月。
這地方是個夜市街,大排檔一條龍。
就算下雨也不要緊,每家都有雨棚,支棱起來,該吃吃該喝喝,絲毫不受丁點影響。
池于欽停好車過來的時候,唐臻已經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她都坐下半天沒人搭理,池于欽剛來,還沒到桌子跟前,就有人過來招呼,而且還不是夥計,是老板——
“池醫生來了!今天吃什麽?”
“不忙招呼了,我自己拿就行。”
“好嘞,等會兒直接給我,今天人多,我給你加塞兒。”
說完,老板又跟池于欽寒暄兩句,這才忙去。
唐臻看着兩人熟絡的樣子,難不成池于欽是這的常客?
“又瞎琢磨什麽?”池于欽拿手輕敲了下她的頭“冰櫃在那邊,去拿吧。”
說完,人就落了座。
池于欽穿了件豎條紋的襯衫,斜身靠在椅背上,那張臉美的要人命。
唐臻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眼發直。
“池...池主任——您吃什麽呀?”
“你拿什麽我吃什麽。”
池于欽好說話的不得了,甚至還笑了一下。
唐臻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這人說話就說話...笑什麽笑。
...
老板不僅給她們提前加塞,還給她們這桌送了飲料。
雨這麽下着,唐臻一點沒覺得有多潤,反倒嗓子渴冒煙,小嘴咬着吸管一口氣下去小半罐——
“您經常在這兒吃飯?”
“偶爾來。”
“那怎麽又加塞兒又送飲料的。”
“大概是怕某個小氣鬼舍不得花錢吧。”
“我哪有...”唐臻不好意思起來“您又和我開玩笑了。”
池于欽的确是在和她開玩笑,之所以和老板熟,是因為兩年前她開車從這經過,老板當時就暈在這門口,看熱鬧的不少,願意管‘閑事’的沒一個,池于欽給人做了簡單急救,又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這才撿回來一條命,後來才知道老板家有兩個上學的孩子,還有四個老人要贍養,得虧是池于欽看見了,否則一個家都毀了。
這事兒池于欽沒跟誰說過,治病救人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不過做了職責範圍內的事,沒必要天天挂嘴上。
池于欽不說話,唐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低頭吃東西,吃了沒兩口,收到劉思思給她發的消息——
「快上內網」
「怎麽了?」
「六床手術視頻出來了!這姐們絕了!」
唐臻忙登內網去看。
池于欽就坐她對面,覺得這姑娘心真大,就這麽把手機平攤在桌面上,也不怕被人看見。
唐臻當然不怕,她當着人面學習人家的手術實操,有什麽好怕的,再說就算是看見別的也不要緊,她一不講人壞話,二不讨論八卦,最多就是刷刷熱搜,她的手機就跟她這個人一樣,幹幹淨淨,藏不住一點秘密。
視頻打開,唐臻神情專注,偶爾也有皺眉頭的時候。
趁着她皺眉頭,池于欽問了句——
“能看懂嗎?”
“之前不是說從小腿上取血管嗎,怎麽改從胸壁了?”
“你覺得呢?”
手術做了六個小時,臨時又變換方案,毫無疑問,肯定是中途出狀況了。
“想聽?”
“想。”
池于欽把桌上的烤盤撥開,中間騰出一片空位,又把唐臻的手機擺過來——
“搭橋常用血管有兩種,一種靜脈橋血管,一種動脈橋血管,可是如果靜脈血管壁薄、分支多、口徑偏細的情況下,再用靜脈去搭就很危險,會導致血流量不夠,沒有好的橋血管,搭橋就等于白做,懂嗎?”
“可是從胸壁上游離也很危險,如果這個也壞了,那不就....”
“所以啊,我做了六個小時,不然你以為我在裏面玩呢。”
“您真厲害。”
“拍馬屁啊。”
“沒,我是真心的。”
唐臻額頭碎發毛茸茸,又像兔子又像貓,兩只眼睛睜的滾圓。
這人明明都二十六了,可有些時候的神情,卻還是像個二十出頭的。
池于欽突然就笑了。
舉着手裏的飲料,很淺地抿了口——
“好吧,信你了。”
...
燥熱的風在雨絲中變得潮濕起來,易拉罐裏的汽水在噼裏啪啦炸着泡泡。
唐臻的手機還在震,劉思思一個勁兒的問她——「看了沒有!是不是很絕!是不是很漂亮!」
她卻只看着池于欽,的确很絕,很漂亮。
臉紅心跳來的早有預兆,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明顯,唐臻朦朦胧胧的撥開遮擋眼前的紗霧,她看見了一個生于江南,長于北地的美人。
池于欽一手垂在椅子扶手上,另只手從胸前的扣子劃過,指尖抵在右側的眉梢,輕輕地摩挲。
她淡定從容的望着對面——那個早已嘴跟不上腦、呼吸亂拍的唐臻。
薄唇輕笑:“絕嗎?漂亮嗎?”
轟!雷聲作響。
一道閃電像在唐臻的腦子裏炸開!
緊跟着桌上的飲料被她胳膊碰翻,噼裏啪啦的氣泡,沿着一條有規則的路徑,從唐臻的腳下流到池于欽的腳下。
“對...對不起...”
唐臻急忙抽了紙巾在桌子上亂擦,耳朵紅的像要滴血。
桌子擦幹淨。
兩人默默地吃東西,似乎和之前沒什麽變化,除了唐臻的臉。
池于欽望着唐臻,此時此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惬意。
無關風月,無關思凡,也無關性。
大概是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又大概是...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一個愛臉紅害羞的姑娘坐在一起吃過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