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
顧浩是昨晚半夜到的,臨近春節,票不好買,他想了很多辦法才在票販子手上出高價買到一張站票,然後在各種味道混雜,人擠人的車廂站了整整七個多小時,加上他這幾天有點感冒,剛出車站看路邊的燈都是花的。
他沒有什麽計劃,完全随心意,什麽後果都不想管,只知道這一刻想讓她開心。
不喜歡鋼琴,不想參加比賽,好,他來帶她走。
出了音樂廳,迎着風雪兩人沿着街道一路跑。
美清只穿了一件黑色長裙,寒風打在光着的胳膊上,像劃開一道口子。
可一點都不冷,心裏翻滾着沸騰的水,灼燒她的心髒,蒸騰的熱氣又讓她突然很想哭。
她吸鼻子,努力忍住心底洶湧的淚意。
兩人跑到一條江邊,趴着喘氣。
顧浩抹一把額上汗珠看着她笑。
她真不行了,兩輩子都沒跑過這麽遠。
“累嗎?”
她點頭,顧浩把外套穿在她身上。
“你.....怎麽來的?”她喘着氣問。
“坐火車。”
“我是說你怎麽進的音樂廳。”她記得只有參加比賽的人和陪同的家長才能進去。
顧浩看了她一會兒,幾秒後,輕輕吐出兩個字,“偷~溜~”
“那你怎麽找到我的?”她又問。
“我——”
“什麽?”
“今天很早我就在門口等,你進去後,我找了個機會,然後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
“嗯,我一直在你比賽的教室外面,等着有機會就帶你跑。”
不知道心裏什麽滋味,她原本以為......
沒想到......
反酸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次在一個男生面前哭。
顧浩招架不住。
“怎麽了?是我說錯了?還是你害怕你媽媽說你?沒事,你別害怕,到時就說是我硬拉着你跑,要打要罵讓她來找我。”
“你別哭,還是你想回去參加比賽,我馬上帶你回去也可以。”
四處搜刮沒找到一張衛生紙,顧浩最後只能用自己袖子幫她擦眼淚。
好半響,哽咽聲才止住,“不......”她顫着聲音說。
“那你......“話被堵住,唇上多了個東西。
軟軟的,很幹燥,帶着少女獨有的香。
顧浩震在原地。
她踮起腳,雙手抓住他衣袖,一點一點親他,寒風從兩人唇間滑過,呼吸相撞,緊緊繞在一起。
柔軟舌尖緊貼薄唇,輕輕舔過,猶豫一陣,終究縮回來。
慢慢睜開眼,穿着單薄毛衣的男孩像個木偶一動不動,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臉通紅一片,仔細看連耳朵都是紅的。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幹了一件很羞人的事,可又忍不住靠進他懷裏,聽他如擂鼓般砰砰的心跳聲。
“謝謝。”好久她才貼着他心口說。
這個她曾經最恨的人,最恨最恨的人。
風吹來,她兩手環住他腰,像緊繞的藤蔓。
那天回去,後果自然不必說,她和顧浩是坐的晚上火車。
到家已經第二天早上。
他把衣服給了她,凍了整整十幾個小時,在車上雖然一直努力裝沒事,但她知道他不舒服。
不停打噴嚏,不停咳嗽,而且他臉一直很紅。
到她家樓下,他還堅持要送她上樓,去和母親解釋。
被她好說歹說勸住了。
但他還是不放心,臨走給她一個手機號碼,讓有事給他打電話。
美清揣進兜裏,在他注視下進小區上樓。
顧浩等看不見人才回去,一進門就倒在床上。
他也快堅持不住了,渾身像泡在冰水兩重天,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頭重腳輕,嗓子更是堵得難受,他去喝了一大杯水,想讓自己好受點,可是沒有用,心裏又擔心,只能努力睜着眼一遍一遍看手機,最後還是放心不下,穿上衣服準備去她家看看。
只是才站起來,發現自己走路竟然打晃,勉強撐起精神走到門口,寒風迎面而來,他劇烈咳嗽,忽然撐不住倒在客廳沙發上。
這一覺睡了很久,等顧浩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床邊坐着個中年男人,背着身,指尖夾着煙一口一口吸。
顧浩在這濃濃煙霧中叫了聲爸。
煙随即滅了,中年男子轉過來。
“醒了?”
顧浩掙着坐起身,說嗓子幹想喝水。
中年男人去客廳接了杯水遞給他,顧浩喝幾口,幾包藥遞到他面前。
他接過,發現床邊有一個輸液的玻璃瓶。
“醫生說你沒休息好,加上天氣冷,感冒加重,昨晚給你吊了瓶水,現在感覺怎麽樣?”
顧浩搖頭,忽然又想起什麽,左右翻找。
“找什麽?”
“我手機呢?”
男人從桌上給他扔過去,顧浩接過發現沒電,又下床找充電器。
邊找邊問:“有人給我打電話嗎?”
“有。”
“男的女的?”
“女的。”
他猛地轉過來。
“你接了?她說什麽了?”
中年男人坐到對面床上,從兜裏摸出煙,點燃抽幾口,透過煙霧盯他,又抽幾口才繼續說。
“說後天回來,讓你早點去接。”
“誰?”
“你媽。”
充電器終于找到,回到床上顧浩開了手機,左右翻看沒有發現未接電話和短信之類的。
心裏稍稍放心,下一刻臉卻紅起來。
“你媽年三十過了就走,晴晴也要回來。”
“到時你去接她們娘倆,隊裏有事我走不開。”
你那次隊裏沒事,顧浩在心裏哼笑。
煙抽完,男人擡頭看對面毫無反應的人。
“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他下床到衣櫃找衣服,“行,你去忙吧。”
簡單收拾完吃了點飯,回來發現人還坐在床邊抽煙。
“怎麽還不走?”
男人在煙霧缭繞間擡頭瞪他,“今天隊裏沒事。”
“難得。”從櫃子裏拿了另一部手機揣兜裏,他到旁邊鏡子看自己病容,撸兩下頭發,“那我出去會。”
“去哪?”
“找同學拿本書。”話落人已經到門口了。
一根煙抽完,男人仰躺在床上,半響,哼笑拿出手機按鍵盤,短信發出去又拿煙抽,抽幾口,手機震動,拿起一看忽然大笑。
發了幾條短信直到那邊不回才把手機丢到一邊。
顧浩到美清家,按了很久門鈴她才來開門。
人一到眼前,他從上到下仔細瞧她。
美清被看得不自在,手下意識撫左邊頭發。
“怎麽了?”顧浩上前想撩開散在她左邊臉頰頭發。
“沒事。”美清避開。
“我看看。”顧浩把頭發挽到耳後,睜大眼努力瞧,并沒有發現任何傷痕之類的,稍稍安心。
“你媽媽打你沒?”
她搖頭。
“那罵你沒有?”
她點頭。
猛地把人摟進懷裏。
聲音悶在她耳邊。
“對不起。”他不後悔拉着她跑,但心裏疼的厲害。
李洋說的對,他有時候連進她家門的機會都沒有。
美清閉眼吸他身上幹淨味道,心裏無比寧靜。
“我是混蛋。”
“你不是。”
“我是,我簡直是大混蛋,王八蛋。”
美清被逗笑,哪有人這樣罵自己。
“罵的厲害嗎?”他又問。
“我媽喜歡成績好的,她舍不得罵我,只是說了兩句罰我做題,你別擔心。”
“真的?”
“嗯”
“那上次我聽李洋說,你媽媽向你撒氣。”
美清擡頭看他。
“是不是?”
“沒有。”她輕笑,“只是說了幾句,你不要聽李洋亂說。”
“真的?”
“嗯。”
“那罰的多不多,要不我和你一起做。”顧浩說着要往屋裏走,被美清拉住。
指指裏屋,她踮腳貼着他耳朵道:“我媽在呢,你還想我被罵。”
猛地放開她,人退到半米遠,他壓低聲音,“那我先回去,免得被你媽媽看見。”又從包裏掏出一個手機遞給她,“有事要給我打電話。”
美清看幾秒沒有接,顧浩塞到她懷裏,“那我走了,過年給你打電話。”
等人進了電梯,她才關門進屋,看着懷裏手機發怔,半響,又環顧四周。
空蕩屋子,一個人都沒有。
晚上顧浩發來短信說忘了把充電器給她,問她明天什麽時候方便,他拿過來。
明白他的意思,美清回說下午她媽媽要出去,讓他一點過來。
第二天顧浩踩點進屋,兩人進了她房間。
把充電器放到她桌上。
顧浩問:“你媽媽多久回來?”
美清說:“五點過。”
止不住嘴角含笑。
“那我呆一會兒?”
“嗯。”
眼神像觸電絞在一起,一會兒又移開,兩人臉都有點紅。
美清說:“你的衣服我洗好拿給你。”
“不着急,什麽時候都行。”
空氣裏莫名其妙飄起尴尬,顧浩撸頭發,“你那天……”
“什麽?”
黑發披在肩頭,美清眼裏蘊起一層蒙蒙水霧,顧浩覺得還是不要問,免得她不好意思,反正不管什麽意思,一定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沒什麽。”
“你媽媽罰你做多少題?”
美清把旁邊一疊試卷推給他。
“這麽多?”他拿起看,都是一些比較靈活的題。
“沒事,我幾天就能做完。”
視線亂瞟,顧浩發現她牆角那把吉他不見了。
“你牆角放的吉他呢?”
美清回頭看一眼淡淡道:“哦,被我扔了。”
“怎麽扔了?”
“壞了。”
兩人呆在狹小房間不管怎麽找話題都尴尬,主要是平時還有李洋婉清,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加上前天又……
顧浩心思總往那事上想。
想着要不回去,可是又舍不得。
思忖半響,他移到她身後。
“你想不想出去?”
“去哪裏?網吧嗎?”
大掌撫過她頭發,“不是,帶你去個更好玩的地方。”
美清心猿意馬,跟着去了。
原來更好玩的地方是溜冰場,以前他從沒帶她來過,但聽婉清說過,她的顧浩哥可是溜冰場的旱冰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