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蟬之毒
誰也不敢相信,葉起風會突然變得一無所有。
誰也不敢相信,這個非最好的茶不喝,非最好的香不熏,非最好的衣服不穿,非最好的酒不喝的人,會突然之間,變得一無所有。
他似乎已經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了。
運籌帷幄,他能把整個中原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也似乎是天底下武功最厲害的人了。
除了林素影那次暗算,還沒有人能在他不樂意的情況下動過他的一根汗毛。
就連南天星最傳奇的輔座南極,也沒能逃過他的一劍收魂。
可是,他卻真的,突然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讓他變成這個樣子的人,叫做,雲雕龍。
雲雕龍先是給葉起風去了一封信。
他是以請教的口吻寫的這封信。
大意為:今有佳人,寤寐求之,求而不得,請教良策。
他沒有寫佳人是誰,但是葉起風卻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把信撕成了碎片。
他撕得很慢。
撕的時候眼神深的讓人望而不見底。
紅衣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道:“主人……他肯定是故意氣你的,你不要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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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起風沉沉道:“我知道。”
紅衣小心道:“他的目的,恐怕不是要敲山震虎,就是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葉起風沉沉道:“我知道。”
紅衣道:“那主人……打算怎麽回信?”
葉起風重重揉着自己的攢竹穴,緩緩道:“我不知道。”
紅衣愣住了。
不知道這三個字,她從來沒有從葉起風的嘴裏聽過。
葉起風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看他下一步怎麽走。”
雲雕龍的下一步,還是寫信。
這一次,信的大意是:鳌壇地氣風水甚好,舉頭望祖,低頭思人。
紅衣遲疑着,怯怯道:“他……他在向你要鳌壇的地盤?”
葉起風沉沉望着窗外,鳌壇的方向。
他喃喃道:“低頭思人……”
紅衣道:“他的意思是不是說,只要你把鳌壇還給雲盈袖,他就讓譚姑娘回鳌壇來住?”
舉頭望祖,是指把岳嶺鶴的遺骨再重新遷回鳌壇。
岳嶺鶴的遺骨回來,譚牧心必定會跟着回來。
葉起風在極品佳楠的香薰中呆了兩個時辰,終于還是把鳌壇的地契房契用信封了,派人交給了雲雕龍。
雲雕龍很滿意的笑了。
他知道,他真的抓住了葉起風的軟肋。
這根軟肋,不僅是要害之地,也是油水之地。
譚牧心卻并沒有按照葉起風的想象回到鳌壇。
因為這個時候,陸家莊的一切,都已經控制在了葉起風的手裏。
作為中原的強大勢力之一,廖少卿和尤采薇的義父陸龜山也是南天星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陸龜山還病了。
看到陸家莊發出的求救信號的那一霎那,譚牧心的第一反應是:岳西樓還在那裏!
她的反應卻是錯的。
岳西樓此刻,正不知身在何處的追鋪紅袖軒懸賞的一名竊香大盜。
譚牧心趕到那裏的時候,只看到尤采薇打落了幾個弓箭手,從陸府的院牆跳了出來。
譚牧心一把拉過她的手,朝密林的方向跑去。
“你的金蟬呢?”譚牧心問。
尤采薇喘着氣:“對付不了玉夫的天蠶絲。”
譚牧心對這句話表示非常的理解。
她比那些蟬更明白天蠶絲的厲害。
身後緊緊跟着的,正是是玉夫和矩尺。
玉夫在心裏冷笑。
這個譚牧心居然自己找上來門來了。
跟進了密林之後,她這個想法開始有了改變。
放眼望去,她居然看不出兩個人究竟藏身何處。
她望了望身邊的矩尺,他居然也是一臉茫然。
她冷哼一聲:“我就不信她長出翅膀飛了!”
譚牧心的确沒有長出翅膀飛了。
但是金蟬卻可以。
玉夫的頭頂,突然一陣動靜響了起來。
她和矩尺同時擡頭。
卻只是一只蟬扇動着樹葉,然後,飛了開去。
臨走,還沒忘給她一泡知了尿。
玉夫急忙憎惡的躲到一邊。一束絲抽将過去,那只蟬立刻蛹一樣從空中落了下來。
地上,被那尿澆到的地方,發出嗤嗤的聲響。
尿是有毒的。
不僅尿是有毒的,針也是有毒的。
五枚銀針,已經在她躲的那個方向上等她了。
眼看就要插近她身體的時候,她突然拂了拂衣袖。
寬大的衣袖,竟似不着痕跡的把那五枚銀針盡數收了進去。
譚牧心卻看到了。
是天蠶絲,是天蠶絲把那銀針卷了進去。
玉夫也看到了。
她看到的是譚牧心發針的方向。
她向矩尺使個眼色,兩人突地就躍到了正北方的一顆樹後。
樹後,卻什麽都沒有了。
玉夫皺起眉頭。
逃得這麽快嗎?
頭頂,卻又是一陣動靜響起來了。
這一次是五六只蟬,一齊撒尿。
矩尺和玉夫急忙同時躲開。
躲開的方向,依然有暗器等待着他們。
這一次,攻向矩尺的,是五毒連珠。
五毒連珠,一次五發,每一顆珠子的毒性都不相同,每一顆卻都足以讓你喪失行動的基本能力。
矩尺知道金蟬娘子的厲害。
他是一邊後掠一邊擋珠的。
鐵尺每擊到一顆珠子,就會有一次爆炸。
廖少卿的義妹,自然也會玩和火器有關的東西。
爆炸,毒氣就會散發。
所以,矩尺只能把珠子拼命打到離自己最遠的方向,而自己反方向的急速後退。
玉夫受到的攻擊,卻依然是銀針。
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一蓬。
她輕蔑的挑了條嘴角,拂了拂兩只衣袖。
銀針果然再次被盡數收了進去。
但是,她的臉色卻開始發青了。
衣袖裏,居然傳來了陣陣燒焦的味道。
銀針上塗上了遇氣就能燃着的某種物質,所以是帶火的?
譚牧心知道申幽蘭不會放過她。
所以,防備她的辦法,她已經想了不止一個。
玉夫急忙把天蠶絲甩了出來。
全部甩了出來。
火,卻好像越燒越旺了。
漫天的天蠶絲,居然很快的全部都被點燃了。
絲,原本就是最怕火的。
這麽大的火,如果有人想熄滅它,怕是不會想到用尿水。
除非這個人有盤古那麽大。
金蟬沒有那麽大。
所以,它們尿尿,不是為了滅火。
它們屬于典型的趁火打劫。
數十多只金蟬,開始一齊趕着玉夫沖她撒尿。
玉夫的輕功很好。
但是很好,卻是和人相比。
不是和天生就會飛的蟬相比。
要甩掉那些蟬,她只有置其于死地。
她飛掠的過程中,捋下一把樹葉,飛镖般的擲向那些蟬。
立刻有幾只被擊落了。
但是,捋樹葉的那一瞬,她卻也停留了那麽片刻。
就是這個片刻,一只蟬就尿到了她的手上。
她白玉般的手立刻烏黑。
她的花容頓時失色。
蟬,開始烏雲般向她壓來。
□□□
矩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五毒連珠他到是擋退了,一蓬銀針卻又鋪天蓋地的發了過來。
剛躲過這蓬銀針,他就感到脖子裏,一絲涼絲絲的東西滲進了他的皮膚。
是那金蟬的尿。
他知道了自己中毒,眼睛卻在這一刻亮了。
烏鴉。
他看到了一只烏鴉。
然後,是兩只,三只,四只,最後,是一大群烏鴉。
一口吃掉一只蟬的那種烏鴉。
尤采薇和譚牧心的臉色變了。
一把如意封喉索,已經從她們的身後閃電般的擊來。
擊向尤采薇,卻是譚牧心先聽到的。
她的聽覺一向靈敏。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推開了尤采薇。
然而,烏鴉的手腕一抖,那把封喉索就結結實實的鎖進了她的右胸。
尤采薇急忙發出了五毒連珠。
烏鴉躲得很快。
躲得時候,她把鎖收了回來。
譚牧心的血頓時如柱般飙了出來。
尤采薇把一瓶藥扔向了遠處草叢中,大喝道:“想救你的同伴就趕緊去找解藥!
□□□
尤采薇沒有把譚牧心送回西陵山莊。
她把她帶到了一個少有人煙的破廟。
譚牧心的血已經被她自己止住了,但臉色卻紙一般的慘白。
冷,她只覺得自己正身陷冰窟。
心髒也在隐隐作痛,似乎随時都準備發作。
要是能有點熱奶喝就好了。
她暗暗的想,我怎麽說都算救了她的命,為什麽她到現在還一點關心我死活的架勢都沒有?
尤采薇正古怪的望着她,似乎有什麽大事想宣布。
譚牧心看着這個眼神,實在猜想不出她有什麽心理活動。
她故意多舔了幾下嘴唇,以示急需水資源。
尤采薇卻終于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沉沉道:“你……為什麽會來?”
譚牧心的心頓時一沉,被迫善解人意道:“你希望我怎麽回答?我不是為救你而來的,我是以為岳西樓在這裏。”
尤采薇頓時釋然道:“所以,這個人情是岳西樓欠你的,不是我欠你的,對不對?”
譚牧心明白自己碰到了個白眼狼,自認倒黴道:“我有說過讓你還了嗎?”
尤采薇卻認真道:“我不是要告訴你我不想還你人情的。”
譚牧心的心裏升起那麽一點點希望:“那你想告訴我什麽?”
尤采薇居然有點害羞:“那個,我是想告訴你,我想順便利用一下你。”
譚牧心有點語塞:“你……你和岳西樓還真是一對。”
從臉皮厚度上來看,的确挺般配的。
尤采薇卻聽得興奮:“你的意思是說,他也會這麽做對不對?那他不會怪我了!”
岳西樓會不會這麽做,譚牧心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岳西樓的确也想要葉起風死。
他雖然從來沒有提過,她卻知道他每天辛辛苦苦練雷火練電是為什麽。
她沉沉嘆了口氣:“你有什麽打算?”
尤采薇肘起下巴憧憬道:“我很公平的,我只是想要回屬于我義父的東西,然後順便教訓一下葉起風那個混蛋!”
譚牧心沉默了。
葉起風,終于開始成為衆矢之的了。
處心積慮的對付別人的人,終于開始被別人處心積慮的對付了。
只是,似乎葉起風還沒有利用她來對付過誰,倒是別人先用她來對付他。
□□□
葉起風沒想到,這一次譚牧心的消息居然是從金蟬那裏傳來的。
紅衣的臉色卻比他更難看:“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要用譚姑娘來對付您了嗎?”
葉起風輕輕咳了幾聲,緩緩道:“不管怎麽樣,她在尤采薇手裏,總比在雲雕龍手裏好的多。”
紅衣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葉起風道:“最起碼,尤采薇的目的和手段都比雲雕龍簡單的多。”
尤采薇要的,僅僅是他的命。
尤采薇用的,也僅僅是譚牧心。
最重要的,她是個女人。
不會想出什麽寤寐思之的招數。
紅衣望着他,切切道:“雲雕龍竟然對此一無所知嗎?”
葉起風道:“他怎麽會一無所知,他一定在座山觀虎鬥。”
紅衣道:“他就不怕主人把譚姑娘帶回來嗎?”
葉起風揉着攢竹穴:“他不怕,因為他知道,即便心兒到了我這裏,還是一樣會離開。”
紅衣忍不住道:“主人!這樣下去你何時才能……”
葉起風卻咳嗽着打斷了她:“紅衣,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一個比我更能解決這件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