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
譚牧心給他服了解藥,扶着他,緩緩走向他的卧房。
他卻開口:“去……去你的房間吧,近一點……”
他正汗流如瀑。
他傷了心脈,解藥也緩解不了這種痛苦。
他雖然咬着牙關,卻依然承受不了哪怕多一步的颠簸了。
她把他放在床上,用帕子輕輕為他拭汗。
窗前的寒蘭,還在向下緩緩的滴水。
譚牧心的心似乎也在滴水。
葉起風蒼然一笑:“你讓我吃這種□□,就是為了讓我明白心痛的滋味,對不對?”
譚牧心咽了咽喉中澀澀的東西,淡淡道:“對。”
葉起風點點頭:“白花玉羅,我記住了。”
譚牧心繼續咽。
到底是什麽東西,讓她這麽難以下咽?
葉起風的笑容更加慘淡:“你知道嗎?我本來,真的已經沒辦法使出侍魂劍了。”
譚牧心望着他,用眼神問他,為什麽,為什麽後來卻又使出來了?
他的牙齒在因痛苦而打顫:“因為,因為你說我對誰都不認真的時候,我的心突然變得沒有知覺了,感覺不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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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牧心閉上了眼睛。
那番話,她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重歸于好。
僅僅是這四個字就已經很讓她嫉妒了。
小別勝新婚。
她明明知道他是緩兵之計卻依然聽得在心裏滴血。
他用顫抖的手去輕拭她臉上的淚,竭力的笑:“你只是在氣她,對不對?”
她睜開眼睛望着他。
她剛剛才明白,他讓紅衣守在她的門外,不僅僅是為了防止她走,也不僅僅是為了防止麥仙翁。
他還怕她遭到申幽蘭的暗算。
他和申幽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還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她嘴唇顫動着,卻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和她,從第一眼,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他不救她,她也一樣可以脫險,不過是損失三千兩銀子罷了。
他救了她,她卻陷入了他的情網,損失的,是她原本快樂的心。
原本有病,卻依然能快樂的心。
他終于失望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喃喃道:“如果你把自己和她比,你就太傻了,你明白嗎?”
她明白了。
他承認自己的一切卑劣,卻唯獨不承認他虛情假意。
可是,不是虛情假意又怎麽樣?
她和他,現在還能怎麽樣?
她眼睛望向別處,淡淡道:“紅衣呢?”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她……她現在是應該回來了。”
譚牧心的臉色變了:“你讓紅衣去攔宇文殊顏了?”
□□□
海龍鞭。
曾經在丹霞谷鮮血淋淋的海龍鞭。
此刻就在紅衣的脖子上。
宇文憶塵冷冷道:“把她留下,你走。”
紅衣凝脂般的膚色此刻已經憋得通紅:“如果……如果我說不呢?”
宇文憶塵緩緩移了移拿鞭的手,沉沉道:“那你就到地府去和閻王說。”
紅衣的臉已經開始發紫了,她突然放開背着宇文宇文殊顏的手,拔出玉劍劈向海龍鞭。
玉劍鋒利。
玉劍迅猛。
玉劍潔白。
但是,那潔白的劍還沒碰到鞭子,就突然變成黑色的了。
鞭子,居然蛇一般纏滿了這把血玉劍。
然後,這把劍就像飛一般從紅衣的手中脫逃,逃向半空中,又狠狠的跌落下來。
當啷脆響。
紅衣怔怔愣在那裏。
宇文憶塵冷冷道:“走!”
紅衣咬了咬嘴唇,突然起身躍向玉劍的方向。
她的速度很快。
那把劍離她也不是很遠。
可是,那把劍卻自己長了翅膀一樣的突然自己飛到宇文宇文殊顏的面前了。
就像自己飛過去一樣。
只是飛之前,似乎有那麽一道黑影閃過。
宇文殊顏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宇文憶塵将鞭指向紅衣,冷冷道:“你真的決定不走?”
宇文殊顏望着還在猶豫的紅衣,柔聲道:“回去就告訴南三角,我是被你殺死的就好了。”
紅衣不忍的看着她。
這個情景,宇文宇文殊顏似乎是必死無疑了。
宇文殊顏輕輕笑了笑:“走吧,你做不了什麽的。”
紅衣咬着嘴唇。
她的确做不了什麽,連自己的兵器都拿不到手,她還能做什麽?
宇文殊顏還在笑:“阿波還在路上等我,你要是也去了,會不方便的。”
紅衣望着宇文殊顏,也望着宇文殊顏手身旁的劍。
良久,她嘆了口氣,掉頭而走。
宇文憶塵緩緩向自己的姐姐走了過來。
宇文殊顏的身體開始發抖。
不像是宇文憶塵在向自己走來,而像是死神在向她走來。
死神終于站在了她面前。
他卻彎下腰,似乎是想把她攙起來。
要把人拉起來,他的力氣就受到了牽絆。
宇文殊顏的胳膊用力的壓着他的兩只手,似乎起的很艱難。
他卻還是拉了起來。
只是,他拉起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劍。
一把插入他腹部的劍。
血玉劍。
為什麽,他剛剛會想起來把這把劍甩落到宇文宇文殊顏的面前?
為什麽,他會想不到這把劍不僅僅是在紅衣的手中可以當作殺人的兇器?
劍拔了出來。
果然不沾一滴血。
血都在宇文憶塵自己身上。
他身上的白蟒袍,已經被血染紅了大半。
他的臉正被痛苦扭曲。
他捂着腹部連退好幾步才勉強停住。
宇文殊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似乎是因為第一次殺人的恐懼,又似乎是在積攢力量再給他一劍。
她終于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宇文憶塵。
她知道,宇文憶塵此刻已經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了。
因為,她已經把從南三角那裏偷來的噬靈膏塗在了那把劍上。
這是天賜良機,不是嗎?
一百多個冤魂,就仰仗着這把劍和這個藥了。
……………………………………
我們知道,造輿論聲勢,似乎是從古到今都有的事情。
姜子牙編了山歌讓人唱:“直鈎釣魚悠悠載。”
諸葛亮編了山歌讓人喊:“南陽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陳勝幹脆讓人在魚肚子裏放了帛書,上曰:陳勝王。
這都是為了出名而想的辦法。
在江湖上,想一夜成名的辦法也有很多,其中最有效的,似乎就是找一個已經成名的人,比武。
已經出名的人也會想比武。
因為他們想知道,到底誰該更有名。
如果一個人肯用七年的時間只做一件事,無論這件事是什麽,他都會取得很大意義上的成功。
宇文憶塵做的事情,是練習海龍鞭。
如果硬要說他還做了其他事情,除了吃飯睡覺,也就是和外公一起去拜會祝家的宗主了。
祝家,相傳為南海神祝融的後代。
南海神廟和南岳祝融殿都以能請到祝家的人做祭司或者主持為榮。
如果運氣好能請到祝家的正宗,那香火一定會旺得不可收勢。
所以,即便是祝家宗主的丫環出門在外,都能讓善男信女們禮讓三分。
更何況宗主的親孫女。
祝藍田的身邊,每秒每忽都至少要有二三十個人才能使喚的過來。
因為她有本事在別人打個呵欠的時間裏想出來一百個念頭,并且還要一一實現。
如果是一般的念頭,做起來倒也不難,只要人手夠。
問題是,她會經常覺得自己的念頭不夠新鮮。
如果她采取的方法是自己改進,也就沒什麽了,但她的方法是,讓你來改進。
比方說,她要吃風幹雞。
你可以去找名廚大師來做這道菜,雖然找起來稍微困難點,卻總算是能實現。
但是她不要。
她要你學會做風幹雞,然後再做給她吃。
很少有人能做出這道菜。
即便是名廚。
除非他還是把名刀。
因為,這道菜是要把一只活雞極飛速的拔毛,掏內髒,放上香料,縫合,然後挂在風口晾幹。
那只雞在風中的時候,必須還是活的,必須還會叫。
看到自己被縫合的肚皮還得有能力驚慌失措。
當然,可能還會下意識的迎風展那麽一下翅,雖然已經沒有羽毛供它臨風了。
所以,你最起碼得先練刀。
宇文憶塵沒有時間練刀。
他要練的,是海龍鞭。
但是藍田不依。
她說:“除非你能用鞭子做到這些事情,你才能不用練刀。”
宇文憶塵居然真的用鞭子做到了。
那只雞在臨風而叫的時候,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能有人用鞭子給它縫上肚皮。
藍田也不明白。
所以,她纏上了宇文憶塵,要他來為自己實現那些每時每刻千奇百怪的想法。
這個人,簡直就是為她而生的,不是嗎?
□□□
譚牧心趕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這裏只剩下一攤血。
她皺了皺眉,趕往怡情苑。
在怡情苑,她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個漂亮的,一臉小姑奶奶表情的人。
确切來說,這只是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但是她的氣派,卻全然不像個小姑娘。
她的服飾,完全是宮廷當下最時興的樣式。
彩錦半臂,翻領,銀花薄紗羅披帛。
她頭上戴的不是珠寶,卻是叢叢整根整根的白色絨羽,一根雜色都找不到。
她的花鞋上,沒有印染,卻鑲有點點色彩變幻無窮的晶瑩剔透的石頭。
祝藍田。
她用得是很不歡迎的表情:“你來幹嘛?”
譚牧心很禮貌的笑:“回姑娘,我來看看塵兒的傷勢。”
宇文憶塵的傷勢不嚴重。
嚴重的是他重的毒,因為時間拖得已經太久了。
為什麽拖得太久?
因為藍田大人在救他的時候,看上了宇文宇文殊顏手裏的劍。
開了方子,譚牧心吩咐人去抓藥。
宇文憶塵沉沉望着她:“為什麽,你還那麽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