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解綱
似乎每個時代都有一個能稱之為神醫的人存在。
他們代表着這個行業的最高水準,盡管他們各自的水準可能不盡相同。
幸運的是,大家一致認為,這個時代的神醫代表了近幾百年來的最高水準。
不幸的是,這個年代還有一個和神醫這個稱呼對立的人也處于一個很高的水準。
這個稱呼叫鬼醫。
在神醫笑翁看來,鬼醫麥仙翁肯定是不滿意這個稱呼的。
最起碼,他肯定是嫉妒神醫這個稱呼的。
否則他不會處處與于被稱為神醫的他為敵。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笑翁想,那就只能因為他長得比麥仙翁帥了。
他笑了笑,後一種理由顯然更有說服力。
笑翁捋了捋胡子:“百解綱,做什麽用的? ”
譚牧心笑:“解毒用的,告示上說,錄有天下所有毒·藥的解方。”
笑翁道:“這麽厲害的東西,竟是我寫的嗎?”
譚牧心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能寫,就是你和鬼醫麥仙翁;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寫,那就是師父你了。”
笑翁道:“有道理,可是,我又為什麽要寫這麽個東西來得罪人呢?”
江湖各門都有自己的獨家毒方,一旦解藥被普及,弄得各大藥店均有銷售,那他們還混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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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牧心道:“為了流芳百世啊,誰知道幾百年後,這本書不會像《黃帝內經》一樣成為經典?”
笑翁道:“有道理,這麽說,我是既有寫它的能力,又有寫它的動機了?”
譚牧心道:“不錯。”
笑翁點點頭:“是個整人的好辦法,這種辦法我這輩子都想不出來。”
譚牧心笑:“不錯,這個告示可比任何一名殺手都厲害的多,因為它能讓所有用毒的行家都恨你壞了人家的看家本領,都來找你的麻煩。”
笑翁捋了捋胡子苦笑,突然道:“這本書,當真這麽值錢嗎?”
譚牧心笑了:“是啊師父,如其被人這樣莫名其妙的攻擊,還不如真的寫出一本來,放到江湖上,讓那些人自己搶去。大打出手我們看熱鬧,頭破血流我們還能給我增加生意。”
岳西樓走了過來接上話:“不錯,而且由我出手賣出去,可信度都會高出許多。”
他嘿嘿一笑:“順便賺上一票。”
窗外的夜幕中,秋風突然把一片落葉吹進廳堂。
三人互望一眼,譚牧心打了個呵欠說道:“困了,我先去休息了。”
笑翁說:“早睡早起才是養生之道,西樓,你也休息去吧。”
岳西樓懶懶道:“我得數會兒星星才能睡着。”
三人各回其房,笑翁回手一指,将廳堂的蠟燭熄滅了。
一直等到岳西樓不再數星星,一個黑影才悄悄溜了進來。
他打着磷光,在靠牆的書架上輕輕翻動着。
一共三層,他一本一本的查得認真。
“第一層是食譜。”笑翁的聲音響了起來。
黑影的手猛地抖了一抖,不由摸向第二層。
“第二層是曲譜。”譚牧心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黑影不敢動了。
蠟燭被點燃。
黑衣人看到,笑翁和譚牧心都靠着牆站着,而岳西樓,則端着燭臺,正站在他的身旁。
這個人!黑衣人心想,我剛剛明明看到他睡着的嘛……
岳西樓卻精神抖擻的樣子:“第三層是……”
他抽出一本翻了翻,然後很負責的說:“是詩詞。”
他遺憾道:“看來,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了。”
黑衣人開始向窗戶邊退,他嘿嘿幹笑:“既然沒有,那在下,告辭了……”
岳西樓一把把他拎了回來:“幹嗎這麽着急?相請不如偶遇,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喝杯水酒吧。”
他摘下那個黑衣人的面罩,樂了:“嘩,這不是白天請我喝毒酒那位仁兄嗎?”
面罩下面,竟是那個白眉毛的白眉蝮。
白眉蝮還在幹笑:“誤會,都是誤會。”
岳西樓打量了一番他的裝扮,笑道:“誤會?你這麽全副武裝的誤會?”
白眉蝮嘿嘿道:“我什麽也沒拿,不信你搜!”
笑翁道:“那你本來是想來拿什麽的呢?”
白眉蝮道:“你自然知道的,就是那個……《百解綱》。”
笑翁繼續問道:“是誰告訴你,我這裏有《百解綱》的?”
白眉蝮愣了愣:“江湖上,已是人盡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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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牧心再一次見到葉起風,就是和兩個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情有關。
第一件,是西陵山莊凝蒼劍雲鳳簫突然身亡。
譚牧心接到的是岳嶺鶴的飛鴿傳書。
岳西樓看到那只飛鴿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不耐的:“怎麽又是他?”
譚牧心一邊拆着信筒,一邊白了他一眼:“你就是眼紅不是寫給你的吧?”
岳西樓習慣性哼了一聲。
譚牧心暗暗在心裏嘆口氣。
年少時候,他們兄弟倆的感情明明是很好的。一切的一切,可能就是被南天星給毀了。
仿佛只是一夜之間,岳明志失蹤,兩兄弟反目,宇文家內亂,宇文憶塵被外公帶走……
譚牧心回憶起往昔,止不住的不堪回首。
拆開信箋的時候,她卻立刻改成了不堪相信現在。
岳嶺鶴只有幾個字:岳丈暴斃,速歸。
他用了一個“歸”字,看得岳西樓直皺眉:“他還真把敖壇當你的娘家了。”
譚牧心瞪他:“你有沒有重點?雲老前輩過世了!”
西陵山莊號稱天下第一莊,在江湖四大世族中地盤雖然不算最廣,卻最富有。
中原絹布皆出于此,世代為宮廷禦用刺繡,莊主雲鳳簫憑借一把凝蒼劍打遍武林難覓對手,其女雲盈袖又嫁給了當今武林盟主岳嶺鶴,怎麽看,他都是中原響當當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又怎麽會突然暴斃?
凝蒼劍的确死的很蹊跷。
首先,他死于中毒。凡是修煉內家功夫到一定程度的人,很少會有中了毒而不自知的情況,何況,練習凝蒼劍的劍法對內功的要求非常之高,雲鳳簫甚至會千裏傳音這種內家的頂級功夫。
其次,知道了自己中毒,他自然可以有兩個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要麽,他可以自己逼毒,要麽,他可以找人給他解毒。
再次,他不可能想不到這兩個辦法的其中一種,因為這是常識。
最後,就算他中的毒無人可解,就算他中的毒即刻可以致死,他門前時不時有人走動,也不該完全沒有被發現。但事實是,他死後三個時辰後,才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體。
死的人既然是嫂子的父親,譚牧心就責無旁貸的得來。
看活人是她的本行,看死人譚牧心覺得自己還不夠專業——主要是不夠膽量,若不是雲盈袖的态度堅決,她其實還有點彷徨。
但雲盈袖道:“事關我父親的死因,我必須要弄明白,否則,豈非放任了仇人,讓他們逍遙法外?”
開拓了一下自己的業務之後,譚牧心得出一個結論:雲鳳簫中了兩種毒。
“令尊的指甲眼睑部分顯示的是一種毒,而舌苔部位卻顯示了另一種毒。這說明他在臨死的時候,已經把後者逼了出來,只是前者發作導致他立即死亡,所以舌苔上還殘留着後者的毒性。”
雲盈袖愕然:“誰會有這樣的本事,讓我父親中兩種毒?”
她驀然抓住譚牧心的手:“你說……會不會是……”
所有人的猜測其實都一樣,就是南天星。
似乎能把雲鳳簫這樣的人物害死的,就只能是南天星了。
南天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這個組織每一次重現江湖,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七年前他們現身過一次,當時的江湖幾乎就亂了套。
岳明志失蹤,宇文家內亂;葉家少年殺死了自己的親叔叔,又千裏追殺盜劍賊。
這一切看似沒有聯系的事情,卻據說都和南天星有着莫大的關聯。
七年後,他們又卷土重來了麽?
這一次,南天星又打算掀起什麽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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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府出來,譚牧心直至踏上天外天樓梯的時候,腦子裏還在思考這件事情。
踏上樓之後,她卻立刻把這件事忘了九霄雲外。
因為第一眼,她就看到了葉起風。
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夕陽的餘晖淡淡鋪在他身上,一塵不染。
有風輕輕掠過他的披風,他的發梢,他的眉梢。
那風一定很不舍,否則,它們為什麽要在他身上一再徘徊,一再盤旋,直惹得他的身體欲乘黃鶴去一樣的飄然。
他正靜靜聽着一個屬下說些什麽。
點頭之餘,他的目光瞟過她。
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就像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
譚牧心失落而自嘲的笑了笑,目光瞟向別處。
這一瞟,她遇到了第二件天下皆知的事情。
确切說來,這才是她遇到的真正的麻煩。
鄰座,一個穿金色衣服的人正向穿銀衣的人說:“敢把樂水居燒了的,天下怕是沒幾個人,聽說南天星最近又有動靜,難不成……”
譚牧心沒等聽完就飛一般向樓下狂奔。
她不知道,葉起風居然是一直目送她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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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水居真的成了一片廢墟。
譚牧心心底一沉,臉色慘白的在廢墟裏拼命的找,聲音嘶啞:“師父,師父,師父!”
笑翁的兩個結拜兄弟,都和南天星有着很深的淵源。
這一次,莫非南天星的魔爪伸向了笑翁?
南天星只要一出現,果然江湖就不會再有安寧。
前日她離開的時候,師父還坐在門前曬着太陽喝茶,花白的胡須在微風裏浮動,她還笑他越發懶了,誰曾想,那竟然會是最後一面?
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這個陪伴她成長的地方,竟然一夜之間,化為灰燼了。
譚牧心心急如焚,淚如雨下。
突然間她停住手。一根橫梁下,其狀慘烈的躺着一具屍體。
她哭着撲了過去:“師父!”
屍體的面目已經辨認不清,但是手上那枚翡翠指環卻無疑表明了他神醫的身份。
譚牧心仔細察看了下屍體,從牙齒一直看到腳趾骨,突然蹙眉,站起來瘋狂的再次在廢墟中找。
從前廳到後院,最後找到地窖。
地窖裏,居然還有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幾乎沒有燒痕,她仔細的翻看了這具屍體,後頸上,有一個三角的标志。
南天星的主将以星座命名,南三角是其中一個。
他擅長用毒,三角是他的标志紋身。
果然是南天星的人。
南天星的人,居然也盯上了子烏虛有的《百解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