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存在的松嶺屋(二)
第92章 不存在的松嶺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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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馬縣位于關東地區的西北部, 三面環山,農業非常發達,在東京都內乃至整個國家流通的農産品中占據極高的地位。
從東京開車走高速到群馬縣大概三小時左右,上午出發到中午時已經能看到連綿的田地與丘陵在窗邊劃過, 只可惜漫天的風雪從一大早就開始呼呼地吹, 将視野裏的一切都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四個成年人正好坐滿一輛普通的轎車, 而多出來的那一點空間被行李擠滿,空間利用率達到了頂峰。
“我們要去哪裏借宿?”
這樣的天氣,像登山客那樣在山裏支個帳篷,就算有火盆和睡袋,也沒有人受得住。
馬宮久子已經打開手機開始浏覽草津白根山附近的旅館了, “聽說草津溫泉非常有名, 對肩膀酸痛很有效, 我們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
坐在副駕的諸伏景光笑着回頭, “不用擔心, 我已經訂好了旅館, 是有溫泉的哦。”
他在出發前就已經查看了當地的近幾日天氣預報,早早地做好了準備。
“還是綠川先生細心啊。”
組織雖然受到重創, 但茍延殘喘的龐然大物依然需要警惕, 諸伏景光對馬宮久子自我介紹時還是用了綠川光這個假名。
聽到對方的稱贊, 他溫和地彎了彎眼睛,“這只是我的一點個人習慣。”說完, 他給開車的松田陣平點開導航, 語音播報了目的地位置——
琴屋旅館。
“這些山裏面的旅館, 特別是溫泉旅館, 好像很多都維持着以前的風格。”
轎車在一輛印有旅館名稱的小型廂車邊上停下,馬宮一邊拿着背包下車, 一邊仰望着木制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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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統一的傳統守舊風格,或許也是那家松嶺屋出現地點明明很詭異,游客們卻很少生疑的原因之一吧。
眼前這家琴屋旅館在白根山的半山腰位置,不過由于山頂有硫化氫瓦斯,不許游人進入,這家旅館已經可以算是能抵達的最高位置了。
幾人開車過來,路上繞了好長一段盤山公路才抵達,環境很是幽靜。
傾斜的原木色屋頂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建築似乎翻新過不久,木頭上的清漆都還完整地反射着微光。
衆人下車,後備箱同時打開,露出裏面滿滿當當的行禮。
一位穿着藍色外褂的老人殷勤地過來幫忙,松田陣平與諸伏景光婉拒了對方的好意,兩個大男人一手提一個,輕松地将四個行李箱全部提起。
“在這裏恭候多時了,外面很冷吧。”說話人大約是旅館的老板娘,她穿着藤紫色素淨和服搭配茶褐色腰帶,臉上帶着親近又不過分熱情的笑容。
“裏邊請,快進來暖暖身子吧。”
在她的招呼下,四人跟在後面往旅館內走。
注意到雪地上已經被風雪蓋得只留一點淺淺痕跡的腳印,約莫是從邊上那輛廂型小汽車一直延伸到旅館門廊處。
這種汽車向來是很多商家愛用的,車身較窄,幾乎所有路面都能通過,還有足夠的裝貨空間。而旅館,一般除了用來運貨,還會用這輛車來接送客人。
看着地上稍顯雜亂的幾個不同尺寸的腳印,其中還有一個孩子的,松田陣平可以确定在剛才有一批其他客人入住。
除了這輛屬于旅館的車,邊上還停了幾輛應該屬于客人的私家車,但他們到達的時間應該更早,不僅是腳印已經完全被雪掩埋,連轎車頂上都蓋着厚厚的積雪。
快速地掃視一圈後,走在最後的松田陣平跟上了前面幾人。
老板娘正在介紹旅館內部,從大堂進去能看到懸挂在牆壁上作為裝飾的各色振袖和服,絢麗的色彩與精致的花紋讓淳樸的原木風多出了幾分豪華。
“我們這個村子每家每戶都供奉着振袖之神,因此家裏習慣用這些振袖作為裝飾。”老板娘笑着對好奇的幾人解釋道。
注意到諸伏鶴見身上的和服外表是簡單的黑色,內面則是藍綠色網格搭配清雅的青竹花紋,低調又不失雅致,老板娘眼角邊的笑紋更深幾分。
“小姐的裝扮實在風雅。”她稱贊一句後轉而提起,“若是有興趣,可以在店裏和村裏逛逛,能看到不少以前流傳下來、保存完好的振袖和腰帶。”
她正要接着說些什麽,在大堂一角的桌邊圍坐,正交談着什麽的幾人中忽然有人認出了諸伏鶴見等人。
“諸伏姐姐,松田哥哥,助手哥哥。”
是江戶川柯南,還有毛利父女。
毛利蘭正在和一個短發女人說着什麽,聞言轉過身來,露出驚喜的表情。
“鶴見,還有松田警官,好久不見!”
馬宮久子和幾人做自我介紹,不過沒說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只随口說了自己是個寫珍惜料理的自由撰稿人,來這邊采風。
她之前的職業倒很适合作為出現在偏僻地方的原因。
“您也是作家?”毛利蘭自動将這位與諸伏鶴見等人的熟識與織田作之助同為作家的身份畫上了連線,“今天這裏彙聚了好幾位文藝工作者呢。”
她身後坐在舒适的沙發椅上沒起來的幾人朝他們點了點頭。
他們分別是年長幾歲的暢銷言情小說作家明智惠理,在時尚界嶄露頭角的模特柴崎明日香,以及年輕畫家安西繪麻和以一首歌爆紅的創作型女歌手深津春美。
四人都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在日賣電視臺與大學館出版社的聯合策劃下,由明智惠理主筆寫一部關于三個年輕女性在不同領域成長成功的故事劇本。
柴崎、安西以及深津都是被邀請過來,作為劇本中三個女主角的原型靈感。
這事自然和還沒什麽名氣的馬宮久子沒有絲毫關系,讓他們繼續讨論劇本,四人跟着老板娘前往自己的房間。
房間非常寬敞,正中間的茶幾上已經擺放了熱氣騰騰的茶壺和幾個倒扣的茶杯。一面牆壁前擺放着展示振袖的木架,紫色的綢緞上金線繡出的蝴蝶翩翩飛舞。
拉開另一側的紙門就是庭院,若是不怕冷,可以開着它,面向外廊坐在雪見障子旁欣賞院落裏的雪景。
似乎店家也是這樣考慮的,在障子門邊的靠牆角落準備了幾個厚實舒适的坐墊。
“你們睡裏間,我和松田睡外間。”大廣間中間的移門拉上,房間就能分成相對獨立的兩個。
這樣決定後,四人紛紛放下自己的行禮。
“這邊的信仰,振袖神你們聽說過嗎?”
經歷了如月車站還有再之前的休水村山神事件後,馬宮久子現在對特殊信仰有一種本能的敏感。
諸伏鶴見從背包裏把雕鸮放出來,食指輕輕地梳理着亂糟糟的羽毛,“的确存在,其他不好說。”雕鸮輕輕用嘴叨了鶴見的手指一下,發出粗粝的叫聲。
馬宮久子拿出洗漱用品的動作當即頓住。
“山神、土地神在山野農村中很常見,只要信仰不斷絕基本不會消失,這很正常。”
諸伏鶴見試圖安慰對方。
松田理解了鶴見最開始的那句話,“也就是說,存在本身很正常,但行事善惡、強大與否都不确定?”
馬宮久子哀嘆一聲,“我們的運氣,真是好啊!” 随便找家旅館都能碰上山神。
她撲倒在老板娘已經鋪好的床鋪上,打了個滾,看着松田與助手先生擡着兩人的被褥到外間,她忽然想起,“不對,這家旅館是綠川先生你定的!”
諸伏景光默默地轉頭看她,眼神刻意放慢在馬宮與松田身上轉了一圈,緩緩開口,“目的地是你們決定的。”
群馬縣這麽多山脈,你們自己倒黴別賴我。
篤。
篤。
輕柔的敲門聲後,房門外毛利蘭的聲音響起,“鶴見,外面雪停了,你們要去村裏走走嗎?老板娘說神社離這裏不遠。”
去看看嗎?
神社是最能體現神明的力量、職能與來源的,如果想要知道所謂的振袖之神是什麽來歷,去神社找當地人問問就一清二楚了。
松田對鶴見點頭,正好他們也還不知道去哪裏找松嶺屋,如果這位山神能溝通交流的話,将會成為最好的情報來源。
鶴見便揚聲答應下來。
拉開門,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他們的身後還站着那個名作家明智惠理。
“我也要出門透透氣,一直悶在屋子裏也也寫不出什麽來。”
幾人一并離開了旅館,沿着小路走向村莊。
沿路上,兩個石頭制成的神龛樹立在道路一旁,石頭雕成的人像分別被披上了粉色和藍色的振袖和服,明麗的色彩一下子從滿眼的雪白中跳脫出來,吸引了衆人的眼球。
“這是老板娘說的振袖之神嗎?聽說這裏家家戶戶都祭拜供奉着這位神明。”
松田陣平湊過去看了看,兩座石像前都擺放了冬天極為少見的鮮花,可見是有人這幾天剛剛供奉的。
他随口詢問着同行的作家明智惠理,在路上她已經介紹了自己經常過來閉關寫作,對村莊附近還算熟悉。
“對。不過這位振袖之神還有另一個名稱,叫做振袖般若,是一位代表複仇的神明。”
這倒是正巧戳中了對民俗有些了解的馬宮久子與諸伏鶴見。
兩人同時點頭。
“相當于神明的一體兩面,一位唱白臉,一位唱紅臉。恩威并施才能有效約束人們的言行,而不是一味的施恩或一味的懲罰。”
“嗯,閻魔大王和地藏菩薩就是這樣的關系。”
“這種宗教故事和政治、管理等都是相通的呢,不過沒想到在這樣的偏遠地方也有完善的信仰體系。”
明智惠理顯然有些招架不住已經開始從宗教歷史和心理角度分析的馬宮久子,她回答的聲音有些磕磕巴巴。
“啊,是吧,我不太清楚,只是聽說過振袖之神的來源傳說。”
松田陣平精神一振,聚精會神地聽着對方訴說。
“傳說中這座村莊中有一位名為阿花的年輕女子,她勤勞又善良,在救助了一位路過的武士大人後,得到了對方的謝禮。”
“就是振袖?”不管傳說是真是假,能流傳下來,基本的邏輯關系總要符合。一個村裏的小女孩能和振袖扯上關系,只有來自達官貴人的謝禮這一個可能性。
之後,想必就是圍繞振袖産生的嫉妒和搶奪。
果然——
明智小姐接着說,“村長的兩個女兒對此非常嫉妒,誣陷了阿花使她被官府抓走并處死。而村長女兒們則搶走了振袖與腰帶。”
“就在阿花被處死當晚,這兩位村長女兒正點燃了燭火欣賞在房間裏懸挂起來的振袖和腰帶。忽然燭火熄滅,仆人們聽到了小姐們的驚呼。”
說着,明智小姐看到面無表情的諸伏鶴見,旁邊則是興致勃勃眼神發光的馬宮久子,有些失望。視線落到毛利蘭臉上的驚慌與緊張時,她才感覺自己作為講故事的專家的尊嚴保住了。
明智惠理壓低聲音,湊近毛利蘭。
“兩位小姐中,一位被發現在房間裏,身下是展開的振袖。而另一位則漂浮在院落的池塘中,身上纏繞着華麗的腰帶。”
“她們啊,都死在了好不容易搶過來的振袖的包裹中。”
呼。
一陣寒風吹過,幹燥的雪粒撲簌落下,露出了神龛邊壓在雪下的紅色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