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貝克街亡靈的詛咒(十)
第74章 貝克街亡靈的詛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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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某警局的男廁所裏。
托馬斯·辛多拉認出了這張屬于弘樹母親的臉, 大驚失色。
他原本穩穩握着短劍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因為這張他确信不可能再次出現在眼前的臉而又一次回憶起了那個夜晚,自己也是握着這一把短劍。
來自不可對外透漏的祖宗開膛手傑克那沾滿了鮮血的短劍似乎有一種魔力,通過金屬與□□的接觸, 通過溫度的交融, 将寫滿了罪惡與殘忍的血液重新喚醒。
那個晚上, 他分明再三确認過這個亞洲女人已經完全喪失了生命體征。
就連屍體的處理,把現場僞造成搶劫未遂演變成激情殺人的模樣,都是那時公司陷入低谷、需要一個救星的托馬斯·辛多拉親自動手的。
“你、你不可能還活着!不可能,我明明——”
在辛多拉印象中只會邊後退邊哭泣求饒的亞洲女人此時步步緊逼,“你明明砍了我十幾刀?”
之前還能強撐着狡辯的托馬斯·辛多拉現在只能渾身顫抖地一步步向後退, 試圖遠離自己的罪孽。
背脊抵到了堅硬上的觸感讓他反應過來這裏是警局的公用廁所。
神智在那個充滿了血腥味的夜晚和冰冷的廁所間來回跳轉, 瀕臨崩潰的理智讓他想要毫無顧忌地大吼, 想要直接撕碎一切阻礙自己的東西。
但獨自打拼、撐起一個IT帝國的托馬斯·辛多拉沒有那麽容易就徹底崩潰, 他殘存的最後一點理智讓他始終記得這裏是警局, 而大門外面都是等着他榮耀歸來的媒體。
不願放過這個殺人兇手, 黑發女人嘴角詭異地勾起,發出的聲音近乎氣聲, 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這個人, 你還記得嗎?”
矮小瘦弱又有着柔軟的身體曲線的女性身體逐漸拔高,肩膀變得寬闊, 手臂與大腿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 一副男性身體就這樣出現在辛多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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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 海裏好冷啊, 好黑啊——”
這是堅村忠彬!
辛多拉咬緊牙關,“我沒有殺你!你的死和我沒有關系!”
他只是對那些觊觎人工智能的人做了一些暗示——
暗示生父的存在很可能影響自己對弘樹的掌控, 一旦弘樹脫離自己的手掌心,那些人也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了。
只是這樣而已!
辛多拉不願承認自己很清楚那些人是怎樣冷血的犯罪者,即使他能感覺到同類的氣息,也不願承認他對堅村的結局早有預測。
然而他的精神動搖得越發厲害。
壯碩的男人握着足以致命的短劍,卻只能渾身顫抖地看着眼前越來越多的鬼影。
有渾身濕透、身上散發着海水腥味兒的中年男人,有臉上、身上都是狹長刀口、滿身鮮血的亞洲女人,有出血部位集中在腰腹部的年輕女性。
所有“人”的眼中都寫滿了殺意與仇恨,沉甸甸地将他包裹起來。
在一雙雙沾着血污的手即将觸碰到自己時,人類求生的本能終歸還是壓倒了最後的一絲理智。
托馬斯·辛多拉揮舞着短劍,大喊着,如同逃離最恐怖的怪獸一般,撞開身後緊閉的門。明黃色的警示牌歪倒在地上,沒能得到狼狽奔逃的男人的一個眼神。
等出了門,他卻發現憧憧鬼影更多了。
走廊裏、大廳裏,任何一個看起來正常的過路者身後的陰影裏都躲藏着一個可怖的身影。
辛多拉狂亂地奔跑着,汗水劃入眼睛都沒有任何感覺,只換來一個遲緩的眨眼動作。就連拐彎時手肘擦過粗糙的牆皮,也沒能帶來任何疼痛。
對啊,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個噩夢!
屬于開膛手傑克的短劍根本不會被警方注意到,也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他一定是還在看守房間內,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既然這是夢,辛多拉逃跑的腳步一頓,轉過身面對大廳內已經難以分辨是人是鬼的人影,高舉起手中的短劍。
警察局內,眼看着手表上的長針跨過三個大格,百無聊賴等着自家雇主從廁所出來的律師敲了敲表盤。
“看來辛多拉先生在警局的夥食不怎麽樣。”
眼神在嶄新的、鑲了碎鑽的手表上劃過,不是很想理這個道貌岸然的律師,負責引路的小警察随口敷衍,“可能太清淡了吃不慣吧。”
兩人夾槍帶棍、你來我往了幾分鐘,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混亂的跑動和呼叫增援的喊叫聲。
小警察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處理緊急事務的經驗遠沒有滿腔的正義感多,在這種時候只知道和身邊的律師一樣瞪大眼傻站着。
“托馬斯·辛多拉瘋了!”
“他手裏拿着刀具!快想辦法繳械!”
“等等,他過來了!後退,後退,散開來!”
外面的媒體早因為公布的時間過了有些不滿,聽到警局內似乎陷入騷亂,新聞嗅覺靈敏又不怕死的幾個記者結伴,帶着各自的攝像師,跑進了警局裏。
維持秩序的警察都被叫回去幫忙了,根本沒人看着他們,一路上完全暢通無阻。
一進到大廳,看見四五個端着槍但就是猶豫着沒敢靠近的警察們,和處在包圍圈正中央,手裏舉着怪異的、樣式古老的短劍,神情很是癫狂的托馬斯·辛多拉。
幾個記者瞪大眼睛,嚯,這一趟值了!
在警局看守所待了幾天的富豪竟然精神失常了?
“快快快,相機打開,給我聯系臺裏,這必須得直播,時間就是金錢啊!”
神情興奮的記者們紛紛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将鏡頭對準了人群中心。
只見剛換上的筆挺西裝因為主人幅度過大的動作已經皺得不像樣子,後背上汗水淌過的痕跡讓這位曾風光無兩的辛多拉先生看起來狼狽無比。
他眼神兇狠地盯着某個位置,原本站在那裏的警官飛速閃開露出背後記者的鏡頭,但辛多拉的眼睛卻沒有絲毫偏移,依然注視着無人的虛空。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死你第二次!就算和被開膛手傑克殺死的冤魂們聯手,澤田,別忘了那些垃圾們都是我的祖宗殺死的,你們永遠無法戰勝我們!”
辛多拉叫喊着,朝半空中揮舞了幾下短劍,似乎只有他自己能看見的那個目标消失了,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又轉向另一個方向。
“堅村,別怪我,誰叫你在那裏查東查西的,還是弘樹的生父,我自然留不得你!”
辛多拉看起來完全喪失了理智,可說的話又非常符合邏輯,就好像是他殺死的某些靈魂回來找他了,他不懼怕這些鬼魂,想要用最初殺死他們的武器再次消滅他們。
通過辛多拉的話語,在場所有人,包括新聞直播的觀衆們,都能腦補出故事的來龍去脈。
本就關注着辛多拉事件進展的民衆們在網絡上看到直播時都炸開了。
“是真的有鬼嗎?之前網上不就火過一陣子關于開膛手傑克的都市傳說嗎?”
“怎麽可能!你也說了那是都市傳說,都是瞎編的。一定是他心裏有鬼,又在警局被關太久了,心裏害怕,把自己吓瘋了!”
“你說得有道理,一個僥幸沒被發現的殺人犯意外在警局呆這麽些日子,天天琢磨警察有沒有查到什麽不該查的,換誰來都要瘋。”
“那可是托馬斯·辛多拉哎!犯得着親自去殺人嗎?倒是鬼上身反而更可信些!”
“單純精神疾病發作把警局裏看到的案例當作自己的親身經歷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在東京米花市政大樓的發布會中,原本副本一個個結束變為一片漆黑的大屏幕上,此時竟也播放着遠在美國的新聞直播。
而剛剛看過一個劇情特殊的游戲副本,與會者們顯然比大洋彼岸的吃瓜群衆想得更多。
已經有人敏銳地發現托馬斯·辛多拉舉在手裏的那柄短劍,造型和游戲中開膛手傑克使用的武器一模一樣。
“真的是一比一還原,連手柄處磨損的地方都完全相同,肯定是用那把劍來建模的。”
在直播中,出于興趣特意放大過畫面的一個人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沒有看錯。
工藤優作知道該自己上場了。
他接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先是自我介紹了兩句,然後承認這個游戲副本中很多物品都是根據現實存在的收藏品掃描後一比一建模制作的。
其中這把短劍,就是來源于辛多拉先生的藏品,開膛手傑克使用的武器。
現場暫時陷入了寂靜,顯然所有人都在心裏咀嚼着工藤優作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開膛手傑克使用的武器。
已經殺死過名為澤田和堅村的人。
你們無法戰勝我和我的祖宗。
連起來想的話,不就是托馬斯·辛多拉就是開膛手傑克的後代嗎?
震天的讨論聲頓時淹沒了整個會場。
疑似開膛手傑克的血脈,疑似沒能抗拒罪惡的基因親手犯下罪行的自白,堅村與澤田又是誰,今天發生了太多足以讓人們津津樂道的事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像是嫌熱鬧還不夠時,人工智能諾亞方舟在此時又插了一腳,既擅自連接國外新聞直播之後,它又投屏放出了幾份紙質資料。
是澤田弘樹試驗DNA追溯系統可行性時,借用辛多拉的藏品也就是那把短劍時,系統出示的報告。
上面檢測出了與辛多拉有直系血緣關系的DNA。
緊接着又是澤田弘樹的雙親“遭遇意外”的事故報道。
在美國警局收到這些匿名送來的消息時,托馬斯·辛多拉終于耗盡了體力,暈倒在地上,手中還緊緊握着給自己帶來力量和恐懼的那把短劍。
托馬斯·辛多拉完了。
記者們滿意地離開了警局,今天本來的目标沒有達成,但是拿到了更勁爆的,原本的目标也可以修改一下嘛。
比如,等調查結束、法院審理的時候再來采訪一下人生軌跡驟變的這位前首富、前自由人,不然等入獄了可能很難再見到他了。
或者想個辦法做個獨家采訪,出版一本開膛手傑克及其後代回憶錄?
哎呀,總覺得眼前已經出現了小錢錢朝自己招手的美好景象。
“我的目的達成了,想必弘樹也該醒過來了。”
在外面攪風攪雨的同時,不妨礙諾亞方舟繼續用瑪麗的形象和諸伏鶴見在“小黑屋”裏聊天。
對人工智能來說,一心兩用、三用甚至多用都是毫無壓力的。
“很快這個形象就會消失了。”詛咒在罪惡的血脈斷絕後才會徹底消失,而污染到人工智能裏的這一點力量則是很快就會回歸那把奪取了這麽多人性命的短劍中。
在小黑屋裏也旁觀了一番驚天巨變的諸伏鶴見已經想明白了詛咒的本體、目标和弘樹意外卷入的過程。
詛咒來自所有被開膛手傑克殺死的女性們對兇手的怨恨,這份強烈的怨恨囊括了開膛手傑克的所有後代,子子孫孫。
他們都無法避免地被罪惡吸引,被短劍中的血腥喚醒殺戮欲望,并且注定最後在世人面前被揭穿、被厭惡、被審判,失去珍視的人或物,凄慘死去。
這是對逍遙法外的開膛手傑克的報複。
只是當中出了一點小岔子。
原本詛咒辨認對象靠的是哈尼·查理斯頓的血液氣息,但在弘樹的媽媽被辛多拉用這把短劍殺死後,單一的辨別方法變得很容易出錯。
而且正好弘樹開發的這個人工智能就是托馬斯·辛多拉的珍視之物,弘樹又是能為他帶來名利富貴的珍視之人,幾個特點一重合,弘樹就不幸地被卷進了詛咒中。
但這種失誤,正常來說只會發生在無法思考、沒有理智的情況。
“誰喚醒了你?”
現在這一連串計劃,從想辦法和人工智能程序合體到誘導辛多拉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瘋說出不該說的話,可不是沒有理智、只知怨恨的詛咒能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