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一路上任由禪院甚爾把話說得天花亂墜,但無論櫻子還是禪院惠都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回到住宅時已經是六七點左右的樣子了,櫻子走在路上踩影子,在一座路燈下,腳下的黑影凝實而短,走遠就慢慢拉長,到下一座路燈下又矮矮,路邊綠化的樹木也投下影子,它們在風中搖晃,也零碎地落了一地。
禪院甚爾走在最前頭,懶懶地邁着步子,偶爾等一下她和惠……個子不高的惠其實走很快,他身上背着個小包,兩手抓住背帶,輕易地追趕上了櫻子,扭過頭仰臉看她走在路上随性地一蹦一跳,不像是她這個年齡的孩子。
很磨蹭的小孩最終被找出來的有紀帶回去了,她們牽着手,因為夜風涼,披上了一件無袖紅鬥篷的櫻子把沒有被牽住的另一只手在空中揮舞着,帽子蓋在腦袋上,一些頭發就落在眼睛前,時不時會眨一下眼,最終被全部拂開、撇向一邊了。
只是一個下午而已,住宅裏又變了一點點,進門先換了拖鞋,櫻子被有紀帶走去洗漱了,在洗手時玩泡泡多花了點時間,在客廳她看見牆壁上多了一幅畫,不是雅各布會畫的肖像或者花卉,相反是奇怪的線條。
它是亂七八糟的樣子,構圖也颠倒着看不出來是什麽,但它用了極為漂亮的濃墨重彩,都是櫻子熟悉的色彩——是暗色深沉的海,還有跳躍着的金色波光,數根彩色的線條從天空曲折向下,而在很小一角裏,一抹歪歪扭扭的白色展開着翅膀。
畫作挂得有一點高,櫻子扒在牆上想伸手去夠,但只摸得到白金色的邊框,再努力地墊腳也不能把指尖落在畫框裏。
櫻子拿它沒辦法,仰頭望了一會兒,就回過頭去找有紀,有紀從廚房裏端出來了天婦羅和玉子燒,因為騰不開手,只能先去放在餐桌上。
禪院甚爾已經毫不見外地開動了,一口一個餃子,面前的咖喱飯也消失了大半,他對面的小男孩還沒有動筷子,垂着眼睑十分懂禮且安靜的模樣,不過又被性格惡劣的男人逗得炸毛,一個天婦羅趁機塞到他嘴裏。
最終他們先開動,而櫻子只牽着有紀的袖擺跟前跟後,之後帶她到了那副畫前,眼眸微亮地望着人,有紀才仿佛明白了什麽,微微屈膝溫柔地向她問道:“要把它取下來嗎,放在你的房間裏?”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但指尖還想要去夠它,有紀就明白了,“那好,我們明天把它挂矮一點,嗯,可以專門劃一片區域來。”就這樣很簡單地哄好了人。
……
在夜裏,從被子下伸出一根手指,轉着小夜燈的可以旋轉的燈罩,它有一點冰涼,櫻子的臉頰貼在枕頭上,收回了手藏起來,望着它一會兒又閉上眼。
燈光是不刺眼的昏黃,她慢慢地吐氣和吸氣,又沒忍住抓住了自己臉頰邊的頭發,那種黏糊且膩膩、濕濕的觸感早已經沒有了,它是奇怪的‘咒靈’的血液。
但是一般時候人們看不見咒靈,看不見那些奇形怪狀的醜陋的生物,也就沒辦法保護好自己,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掌握了特殊能力的人才可以消滅、‘祓除’它們,那麽更多無知無覺的人們就毫無辦法,只能期冀于命運或者運氣。
有一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櫻子更小心一點地把自己掩藏在被子下,軟和的布料貼在了大半張臉上,但給呼吸留出的位置依舊在,又在算今年自己快要滿八歲……在從前她喜歡整個兒把自己埋在被窩裏的,在頭頂上方掏一個小洞就睡去,蜷成一團兒。
長大一點,就和以前有了不同。
第二天是照常上課,只是沒了許多的不必要的課程,只留下文化課,課間時間就多了起來,可以在一節課後玩半個小時,之後再去上另一堂課。
雖然基本上等于是邊玩邊學,但櫻子的學習進度相當樂觀,因為很認真上課,并且學習的知識都能記得,只除了她寫字歪歪扭扭,像是小木棍拼湊在一起,或者因為力道和對手腕、手指掌控得沒有很精細,就有的時候擁擠,有的時候字形拉寬變胖。
奇奇怪怪的文字,練字的作業足足有兩張紙。
櫻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發呆,有一點想咬筆頭,不過這個壞習慣在剛有一點苗頭的時候,就被禪院甚爾制止了,中午的時候,路過的一身懶散的男人随口說了一句“學校裏有喜歡咬筆頭但是被老師訓斥、由怨念和憤恨構成的小咒靈呢”。
從那個有許多條腿、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咒靈聯想一下,她不要想要滿口尖牙,就只盯着筆頭發呆了。
“櫻子,”有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手裏是一只天藍色的畫了白色小象的陶瓷杯,當連同杯墊放下時,掀開蓋子,裏面是熱水果茶,氣味甜甜的并不酸,她把頭支過去,看到了杯子裏有黑色的果籽。
有紀的手摸過了她的額頭和手心,溫度是正常的,昨夜裏回來她有一點着涼,聲音悶也還咳了一兩聲,不過晚上睡得好到今早就沒有什麽事了,“小心燙,等下慢慢地吃,不要急,一會兒我再過來。”
毛絨絨的小腦袋點了點,但是她用很微小的力道拉住了有紀的和服袖子,在那樣溫柔包容的注視下,舀起一顆奇怪的黑果果,盯得目不轉睛,輕聲且軟和地問道:“它是,什麽?”
勺子裏除了看起來就很奇怪的黑色果籽,還有白白帶點黃的梨肉,有紀神色柔和,她知道櫻子會問的是什麽,她有許多的不認識的東西,自己見到了,如果身邊有人就會問出來,一直看着想要得到答案。
“是百香果的果籽哦,可以吃呢,如果不想吃的話就留下。”
因為問題被解答,‘噢’一聲就放開了有紀。
教學室內的光線十分充足,櫻子寫課後作業是在小陽臺上,她坐在這邊,鋪開的紙筆、文具袋和杯子占據了一塊地方,另一邊的桌上就是早上搬出來曬太陽的小盆栽。
小小的盆裏嫩綠色植株團成一團,從一開始的五六片小葉子到現在十多枚,長得很努力、很用心,只是從昨天到今天來看的話,就一點變化都沒有,它還是很矮很小的一團,底下有一小塊深色的土壤,十多分鐘前才澆過了水。
即使在很認真地練字,但寫出來的還是稚嫩且歪斜的一團,大小和間隙全都不可控,一個個挨着的字與字之間總是有着不可忽視的差異。
兩張紙寫完了,把它們都翻過來扣在桌面上,用橡皮擦壓住,然後翻開課本做課後習題裏的一小頁算術題,十多道口算題,是看一眼就能夠得出答案的簡易程度。
作業很簡單地就完成了。
一周時間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度過,除了學習外,有的時候櫻子會一個人去商業街,買一些小零食或者新的玩具,現在她的玩偶很多,自己房間裏是最喜歡的,別的就哪裏都放得有,很像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占有欲,默不作聲占據在各個小角落。
置物架上有大耳朵的樹懶玩偶,和史迪仔間隔了一個空位,有一個彩虹獨角馬的鑰匙墜,它挂在客廳牆壁上的畫框下,放花瓶的櫃子上擺着俄羅斯套娃,連好看的兔子燈也被十分精巧地挂了起來,當作為住宅中的裝飾。
周五的下午,很早為貞一木就宣布‘放假’,周六和周日都不上課了,雖然有布置一點作業,但是除了練字外都可以很快地完成。
這還是櫻子上課以來的第一個正式假期,收好了教案和課本,一頭金發的年輕教師也不由呼出一口氣,教導小孩子、教導八歲的小孩子……
不,主要是教櫻子學習是一件基本沒有難度的事情,她很認真上課學習,一點不調皮搗蛋或者敷衍難馴,聽話的學生會讓老師擁有極大的成就感以及相應而生的欣慰、感動之類的情感,才出大學沒有幾年,但已經從各個方面知道小孩子難纏程度的為貞一木實在慶幸。
為貞一木背好了自己的背包,回過頭看櫻子慢吞吞地收拾桌面,腳尖夠到了地,從凳子上下來,抱着水杯跑過了他,蓬松的發尾一動一動,不過被他給喚住了。
“等一等,櫻子,”雖然是他喚住了人,但為貞一木略微無措地揉着自己的頭發,笑得溫和、甚至于可以稱得上是軟和。
櫻子停下了腳步,仰頭望着他,他不由得彎了一下紫色的眼眸,神色柔軟得不像話,“那個,就是……我可以問一下你的假期計劃嗎?”
為貞一木蹲在她身前,是十分坦蕩的、毫無威脅的姿态,他稍想了一下自己的措辭語氣,雖然也還是止不住那股羞赧,但好歹問了出來,“這是櫻子同學上課以來第一個周末假呢!不知道這周的課程你習不習慣……”
“我在課上有沒有講太快或者太嚴肅啊?是能聽懂的程度嗎?我有哪裏做得不夠好的地方,可以提出來哦,不然我自己意識不到的話,就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會很過意不去……”
他絮絮叨叨說的又急又快,明明被問到的小孩子還沒有做出什麽反應,結果他就埋頭在膝間,瑟瑟緊張得好像恨不能打個洞從地板直通地底,最終艱難地伸出兩根手指,虛虛地牽住櫻子的袖子,“那個,櫻子同學,我也是第一次當家庭教師、教學生呢!所以就,可不可以——”
從手臂留出的縫隙間可以看到他不僅臉上一片緋色,就連耳朵也燒紅了起來,語聲越來越低悶和喪氣,變得幾乎和哽咽差不多。
“——周末我們一起去玩?”
【作者有話說】
為貞一木,社恐,大社恐。
從接下家庭教師的工作起就開始做心理準備,結果臨時逃避,從周三又到周天,終于拎着背包和行禮住到了學生家附近的出租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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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
在wb放上了新年福利——腦洞和片段文,雖然極大概率不會寫。下一本是衛觀轍/萊利亞撒(萊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