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我是五條悟噢!五條悟!”
一身純黑制服的少年翹腿坐在椅子上,兩手插兜,看起來十分嚣張跋扈且不良,旁邊是埋頭絞風筝線的櫻子,模樣乖乖軟軟,兩人擱一起就像不良少年惡意欺壓小姑娘。
但其實是教了半個多小時、絞盡腦汁無論怎麽解說和上手都沒教會人放風筝、實在拿笨小孩沒轍的五條悟放棄掙紮,行啊,算了吧,就這樣。
仔細一想好像有不對,他捏着細細的眼鏡腿,立馬坐直上半身,話語一轉,“但是別說我教過你放風筝,沒這回事!聽到了沒有?”他扯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就像是要吃小孩的樣子,還是一頓三個都不夠的那樣。
櫻子絞着風筝線都不看他,她右手大拇指上粘了一枚創可貼,是剛剛才被線劃傷的,血痕一出來五條悟就收走了她手裏的風筝,幾個大跨步抱着小孩沖刺回座椅,捏着一枚創可貼做出嚴肅臉,邊貼還進行批評教育。
等批評完了,就是由着她自己去絞風筝線,把線都纏回線軸上,但是告訴了她要怎麽捏線才不容易受傷。
纏風筝線沒有那麽慢,只是五條悟壓着她不許纏快了,不然就又會劃傷手,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點受傷會被人在意,但是被管着,就只能聽話。
“哦,五條。”櫻子細聲細氣地應道,纏好的線軸放在一邊,她仰頭看他,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她不大會和人交流,很多時候都是別人和她說話,她就連回應都很慢且很少,因為不明白、不知道。
她睜着清透漂亮的眼眸,安安靜靜地,不帶有任何意味地看着人,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五條悟睨一眼她,竟然伸手去揪小姑娘的辮子,小孩子的頭發軟得不像話,她也不排斥自己頭發被捏住,慢慢呼氣,腦袋上飄起的絨發在空中飛舞。
“櫻子櫻子櫻子——”他百無聊賴地喚人名字,拉長了尾音比小孩子還不如,旋即身體往前一支,手放在膝上支起下巴,歪頭望着櫻子,“不如我們一起去玩吧!”
他自顧自說着話,“傑為什麽要甩開我去做任務呢?讓我一個人根本找不到事做,他好過分!回頭我帶硝子去玩也一定不帶他,并且他回來後要保持絕交狀态三分鐘——算了他肯定一回來就要找我,如果不理他他多可憐,那就只絕交一分鐘!好!就這麽決定了!”
愉快做了決定的五條悟拍掌,立時站起來活動手腳,扭腰擰脖子壓腿,甚至滿面笑容毫不在意地做出了起飛勢,預熱動作一完蹲在櫻子面前,“——嗨——嗨!要出發嗎?我知道一家甜點味道超棒哦,尤其還能夠趁着秋天的末尾、今天的好天氣吃冰激淩!”
因為他很活力滿滿,而且這時候的天氣還早,距離傍晚有段時間,櫻子想了下剛要點頭,結果就被五條悟一把撈起來,要說抱是肯定沒問題的,但畢竟是不大不小的小孩子了,之前放風筝那麽玩鬧一下可以,在街上的話還是用背着比較好。
撈起小姑娘的同時還能把斜挎帶的水杯挂在自己身上,順便把小小的一頂編織帽蓋她頭上,之後往背後一甩,穩穩地接住了,“不過——風筝?”她看起來不想要這一個風筝了。
五條悟稍一側頭,刺巴巴的白發就掃在了櫻子面頰上,軟乎的有點癢,她一只手摟着他的脖頸,另一只手摸着臉頰,只小弧度地搖頭。
既然不想要那就不想要,難道是這小孩還記恨一根風筝線割了手?但人小姑娘鮮活總比死氣沉沉地好,他只在腦子裏晃過了這個念頭就不再去管,拎起了風筝向公園外走去,路上看見一個風筝挂在樹上哭鬧不止的小孩,問過了櫻子的意見就送給他。
沒過幾條街就見到了商鋪,五條悟大大咧咧地走進去,這個時候還賣着餡蜜,等天氣再冷一些的時候就只有紅豆湯口味的,他招呼了兩份餡蜜,自己的那份當然是刨冰還加了冰激淩,櫻子的那份則是秋天當季的栗子味。
店裏的卡座區沒什麽人,五條悟放下了櫻子就一屁股坐下,難為他高高大大一個把自己憋在狹小的位置裏,兩腿岔開、人向前支,腦袋就落在了桌面上,一頭發量不低的白發遮住了臉,只看得見漆黑的眼鏡腿和露出一角的鏡片。
“啊啊——”他莫名地嚎着,沒一會兒又支棱起來,去扯櫻子的蕾絲邊的袖口,捏在手裏他好奇地問:“你該不會是新到東京的吧?”
那一雙很小的手上沒有傷痕,除了貼着創可貼的那道,手腕看着纖瘦極了,薄薄的皮膚包裹着骨頭,可能小時候有過一點營養不良,她沒有做過什麽活,從呼吸的習慣和頻率就能瞧得出,整個人比同齡孩子的體格要小一點,看着就才五六歲的模樣。
不知道是什麽家庭,竟然放心她一個人出門玩耍,尤其這笨小孩沒有一點警惕心,還能在沒有什麽人的涼亭裏睡着,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拐或者掉進湖裏,他這時候就選擇性忘記了自己一直關注着,并且涼亭邊上的防護欄杆還挺高。
櫻子不知道他在看她,點了點頭後又慢慢地應道:“是。”
“你家大人就這麽放心你出門?”他這樣就有一點指責的意味了,‘啧’了一聲坐直起來,接過來店員送來的餡蜜,一碗擱自己面前,一碗一推一滑就到了櫻子放在桌上的手跟前。
餡蜜最底下是白白還帶點透明的寒天凍,上面則分布着安歌、求肥、栗子和水果,最後澆上了黑糖,安歌在煮後粘成一團,就不如豆子時赤紅,草莓是紅的,橘子瓣黃澄澄,求肥雪白,綠綠的猕猴桃桃心還有一圈黑色的種子,食材顏色搭配十分好看。
兩份餡蜜的材料都差不多的,而五條悟的玻璃碗裏,額外盛着冰激淩。
用小木勺舀了一塊求肥,綿綿的稍微有一點黏,又很細嫩,本身帶着一點甜味,然後蘸上了黑糖,好像還有着赤小豆的味道,櫻子等咽了下去才記起來五條悟在問她,勺子裏又舀了一顆栗子,她點點頭,但是又搖頭。
“大人,”她有一點疑惑,不知道‘大人’的定義是什麽,“是長大的、年紀大的人,還是……”還是什麽呢?
墨鏡後清透明亮的天藍色眼眸微微張大,他舀了一大塊冰激淩吃下去,聽到了她的問話後,忽然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沖對面擡了擡下巴,很有點居高臨下俯視小矮子的感覺,“不會吧小孩,”
他說着就不禁笑起來,說是笑,語氣也溫和,但就是整個人的氣勢都淩厲了起來。
“——沒有大人教過你什麽嗎?”
……
那個孩子在廣場邊緣上團團轉,動作很笨拙,一次又一次放風筝失敗,但是身上的情感乃至情緒都微弱到不可察的地步,即使到最後有點累了,和小蘑菇一樣慢慢挪步蹲在了角落,也還是沒有負面情緒滋生。
她有十分的年幼,也有十足的不知事,自己的座位被占、東西被挪動自己夠不到,就這樣都安安靜靜地不會動作,那雙眼透徹得不像話,漂亮如霞光的色彩裏見不到生為‘人’應具有的東西,因為不能理解,因為不能感知。
這是一個‘生病’了的孩子,她被罩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裏,能夠看到外界的事物、能夠感知他人的情緒和善意,但是更多的卻都不能夠了。
——永遠天真,永遠無瑕。
然而代價是她、或許由她和她身邊的所有人共同支付,乃至這個世界都要付出一定代價,因為她與他人,與這個世界都無法真正地接觸,可悲地被阻隔在一道隔閡後,注定了無法跨越。
墜入夢鄉的孩子被他抱了回來,風吹着或許有一點冷,她怯怯地縮着,沒辦法就只能自己臨時充當下墊子,小孩子生病可是很不得了的,咒術師倒是說随随便便,但普通幼崽一感冒可能就得進醫院住着挂水,一旦病情加重就更麻煩了。
面對他的問話“沒有大人教過你什麽嗎?”,櫻子很認真地想了又想,因為她對‘大人’的定義不知道,沒有被回答,她就繼續問道:“大人會教我什麽嗎?”
有紀會不會算‘大人’,她問:“你是‘大人’了嗎?”
十六歲的五條悟被問到這個需要以極其嚴肅的态度對待的問題,表情十分板正,一手叉腰,邊拿木勺敲着碗,大言不慚道:“我當然是大人啦!”
可是櫻子還是有許多的疑問,但是被他一手摁住,輕輕的力道壓着她的腦袋向下,面前的餡蜜才只吃了一口,五條悟揉了把小姑娘的頭發,轉移話題般嚷嚷着“快吃啦快吃,再耽擱時間我的冰激淩都要化掉了!”
舀了寒天凍吃,這個時候櫻子想起了藍胡子大人……不論對于‘大人’的定義究竟是什麽,但雅各布一定是很合格的、很好的大人。
雅各布從日本·東京的地圖上,飛去了哪怕在地圖上也十分遙遠的地方,而他回去的那一座城市,是叫做‘羅馬’。
慢慢吃完了餡蜜,相較于她的細嚼慢咽,五條悟的吃法可就豪邁多了,到最後還剩一些寒天凍,端起玻璃碗就往口裏倒,之後就是支着下巴看櫻子吃。
“哎哎,櫻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他好整以暇地繼續提問,“你家裏的大人呢?哦,就是靠譜的、你家戶籍上的大人。”
靠譜+戶籍,這兩個合起來所指的大人就是雅各布,櫻子迎着他的視線,語聲稚氣且輕緩地答道:“他離開了。”
“離開是什麽嘛?”他追根究底。
櫻子不知道為什麽,埋頭又有點自閉,目光飄忽地沒有着落,“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五條悟沉默,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扯平……就好像是問到了不該問的問題,一般說一個人去了很遠的地方,都只會想到是哄小孩子的話,因為小孩子不能理解死亡,就只能這樣告訴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距離太遠無法再回來。
沒有大人教過她,也極大可能教不會她,對這樣的一個小孩子還能怎麽辦呢?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才招呼着小孩起來,刷卡走出了店門,五條悟又想起了什麽似的,低頭謹慎地問道:“你總有家的,對吧?”
那麽又衍生出一個問題,“櫻子同學,請你認真地回答我——”
一身純黑色制服的少年拉下他的墨鏡,彎下腰盯着矮他好大一截的櫻子,表情嚴肅,語氣沉重。
“你在上學的,對吧?”
“我記得,今天周五,那會兒還不到放學時間的。”
“——對吧?”
【作者有話說】
小夥伴:悟空,出去以後千萬別說我教過你。
總是懷疑我寫的是美食文……嗎?不要看描寫食物的那寥寥幾十字,可都是我看着食譜和圖寫出來的!大聲喊餓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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