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王的第二十五天
第25章 海王的第二十五天
日本境內,每年非正常死亡以及失蹤人數多達一萬,其中有絕大部分都是由咒靈所為。
盡管絕大部分的咒靈都只是會讓人頭疼腦熱的弱小詛咒,但是誰也無法保證那些詛咒是否會逐漸變成能夠對人類産生威脅的強大咒靈。
對于在橫濱境內發生的幾起惡性詛咒殺人事件,只是單純查看咒術上層和太宰治遞來的資料當然遠遠不夠,為了能夠更加清晰地找尋死亡線索,源雉泉和乙骨憂太坐車直接到達了附近其中一位死者——北澤剛史的家中。
作為北澤株式會社的社長,北澤剛史的凄慘的死狀當然不能随意的公之于衆,如果随随便便的發出去,毫無疑問會引發北澤集團的股價地震,所以在簡單地發了一則訃告後,北澤家便迅速而安靜地舉辦了北澤剛史的葬禮。
幸運的是,源雉泉和乙骨憂太來到橫濱的時候,北澤剛史的葬禮還沒有完成。
黑色的商務車低調地駛進了北澤家位于橫濱市中區的別墅,那裏已經停靠了許多輛和北澤集團有生意往來的人的車輛,來往之人衣冠楚楚,左胸的口袋中還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索性源雉泉和乙骨憂太早已經在車上換下了咒術高專那身糟糕的校服,換上了從伊地知那裏拿來的黑色西裝,下車後神色自若地随着來往的人進入了北澤家搭起的靈堂之中。
黑白色的遺像被放置在第三層祭壇的花束中央,原木制成的棺椁擺在遺像之前,或許是考慮到北澤剛史的死相并不安寧,本應該打開的棺材板緊緊合攏,看不到棺材之中北澤剛史的樣貌。
北澤家請來超度的和尚正坐在祭壇前安靜地誦讀着經文,源雉泉後退一步将周身的氣息盡數斂去,周身強烈的存在感被他壓制到最低。
輕輕拍了拍乙骨憂太的後背,源雉泉低聲道:“乙骨,你去上香。”
并不用多說,乙骨憂太已經明白了源雉泉的意思,他輕輕颔首,朝着靈堂的方向走去,而源雉泉則在人群的遮掩下,目标明确地朝着北澤剛史被發現的死亡現場——他的書房徑直而去。
北澤剛史的書房位于別墅的第三層,源雉泉拾級而上,避開了家中的女傭走到了書房門前。
如他所料,書房的門已經緊鎖,源雉泉手指在門鎖上輕輕一劃,房門應聲而開,踩着柔軟的地毯,源雉泉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這座書房。
整間書房已經被事先清理打掃過,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痕跡,但是那只是人類肉眼所能見到的“幹淨”,在源雉泉的眼中,棕色的地毯上還殘留着一片片紫黑色的殘穢。
盡管距離北澤剛史的死亡時間不過兩天,但是書房中的殘穢卻十分稀薄,若非是弱小的幾乎無法留下太過明顯殘穢的詛咒,那便是操控咒靈殺死北澤剛史的人咒術過于出神入化,竟然可以将咒力殘穢消減到近乎于無。
比起前者,毫無疑問後者更具有可信度。
腳踩在綿軟的地毯上,聲響都被厚重的地毯吸收,源雉泉順着房間裏那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咒力殘穢行走,窗邊沒有殘穢,那麽咒靈從窗口進入的可能性為零,門口的把手處也沒有殘穢,說明咒靈也絕不是從正門進入,整座書房有咒力殘穢的情況屈指可數,那麽現在就有了新的疑問——殺死北澤剛史的咒靈究竟從何而來?
源雉泉擡眸,将視線輕輕落在書房中巨大的紅木辦公桌上。
太宰治給的資料上寫着,北澤剛史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就趴在桌面上,屍體因為被吸幹了全身的鮮血而呈現萎縮狀态,瞳孔瞪出嘴巴張大,但是面容隐隐呈現出驚恐之色,可想而知,北澤剛史死亡之前應當是處于恐懼害怕的狀況。
但是按資料來看,北澤剛史位高權重,很久以前有培養出了剛愎自用的性格,作為北澤株式會社的社長能夠讓北澤剛史感到恐懼的人寥寥可數。
橫濱的警察已經檢查過了現場,沒有發現什麽有力的線索,只能草草結案,但是現在,源雉泉卻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他的手指拂過桌面上放置在一旁的座機,拿起話筒,在聽筒的小孔處,紫黑色的殘穢清晰可見。
源雉泉翹了翹嘴角,将手中的話筒放下,查閱起了座機中的通話記錄,通話記錄中絕大部分都是北澤剛史平時商業往來的人士,然而在通話記錄中,來自東京的一則沒有備注的通信卻格外分外顯眼。
源雉泉記下了電話,然後将視線放在了一旁的文件櫃之上,層層疊疊的文件被整齊的列放在一起,條理地列出了北澤集團不同的事務,或許是因為北澤剛史的死亡,文件櫃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櫃面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源雉泉視線在一個個文件夾上掃過,然後停留在藏在角落中的深黑色文件夾中。
将文件夾抽出,記錄着銀行流水的信息躍然紙上。
源雉泉指尖在文件上記錄的支出上掃過,很快就将文件中記錄的銀行流水信息記在了腦子裏,短短兩個月,北澤剛史個人的賬戶上分別在不同的時間進行了大筆的彙款轉賬,分別進入了不同的賬戶。
那些錢絕不是小數目,但是北澤剛史又是抱着怎樣的心态和理由一次次将這大筆的現金彙入到另一個陌生的賬戶中呢?
源雉泉現在想不明白,銀行流水的文件被翻到最後一頁,露出一張宛若小孩子塗鴉畫一般的奇怪又詭異的符號。
源雉泉眼神一滞,将那張畫滿了類似于星芒符號的紙張折疊起來,放進了西裝內側的口袋。
*
悄無聲息地離開書房,源雉泉用咒術将門緊鎖,然後順着樓梯朝一層祭奠北澤剛史的靈堂走去。
前來祭拜的人排起的長龍還看不到底,源雉泉視線掃過人群,将目光放在了站在角落,正和北澤家的女傭交談的乙骨憂太身上。
女傭眼中還藏着一絲恐懼,大概是因為見到自己服侍的主家凄慘的死相,她的聲音中還帶着兩分顫抖,“那天下午,我在三層的書房門口擦拭花瓶,隐隐約約的聽到老爺似乎在和什麽人争吵,但是很快争吵聲就結束了,我以為老爺是挂掉了電話,所以也沒有在意。”
恐懼之下的女仆所記得的東西并不清晰,但是到底有幾分用處,乙骨憂太溫和地安撫了幾句,或許是因為他自身本就有的溫吞綿軟的性格,和女仆交談的時候也沒有逾矩的行為,女仆斷斷續續地說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之後沒有多久就被別墅的管家叫走去做別的事情了。
等到女仆離開,源雉泉才邁步走到乙骨憂太的身邊。
“泉水,你找到什麽東西了嗎?”乙骨憂太輕聲問。
兩人交談的聲音被壓到最低,在角落裏靜默無聲地交談。
源雉泉點點頭,“北澤剛史是因為咒靈攻擊而死的,我在他的辦公室裏發現了少量的咒力殘穢,門窗都沒有咒靈入侵的痕跡,如果有幕後黑手,那麽這個詛咒師操縱咒靈的手段應該非常出色。”
“而且他在這兩個月賬戶中有大筆的彙款數額,分別彙入了不同的賬戶,但是每個賬戶的地址都是在東京——或許是東京的詛咒師。”
“原來如此。”乙骨憂太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聽到“東京”二字的時候,乙骨憂太的表情凝滞,眼中若有所思。
“而且……”源雉泉繼續道,從內測的口袋裏抽出被他折疊放好的畫着奇怪圖案的紙張遞給了乙骨憂太看,“在彙款單的後面,還放着這個東西。”
“乙骨,你見過這個圖案嗎?”
乙骨憂太視線在那奇怪而詭異的星芒圖上掃過,眉頭微蹙,眼中帶上了一絲困惑,他不認識,所以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相比較源雉泉的收獲自己的有些稀少,乙骨憂太或許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頭和源雉泉分享自己從女仆口中得到的一些信息。
“我聽說這幾年北澤先生因為年紀偏大,所以一直有偏頭痛,不管吃什麽藥都不管用,但是在兩個月之前他曾經去過一次東京出差,回來之後那困擾了他很久的偏頭痛就消失了。”
這樣的說法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許只會以為是幸運之神眷顧,但是作為咒術師,乙骨憂太顯然清楚那些不藥而愈的疾病并不是什麽幸運使然——很有可能,造成北澤剛史偏頭痛的原因是因為詛咒,在東京的北澤剛史或許是遇到了什麽事或者人,使造成它偏頭痛的詛咒祓除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數年也無法痊愈的病症會立刻痊愈。
“我剛才聽到那個女仆說,她曾經在書房門口聽到了北澤剛史和人吵架的聲音?”
源雉泉沉思片刻開口道。
乙骨憂太點點頭,冷靜地說:“是的,在那之後不久,北澤先生就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想到在北澤剛史座機聽筒小孔處發現的細微的咒力殘穢,和同樣出現的一個鮮明的地點東京,源雉泉蹙着眉頭思索,思考要怎樣将那些東西聯系起來。
他還在思考,卻忽然聽到靈堂門口處傳來的嘈雜的聲響。
“是港口、黑手黨的人。”
“他們怎麽來了?”
“也不奇怪,北澤先生有些生意聽說和港口的那些家夥有些利益交涉。”
“……你說,北澤先生突然死亡的原因不會是……”
“別瞎猜!小心被港口的那些家夥聽到!”
竊竊私語聲在為首的橘發男人腳步踏進靈堂的時候戛然而止,源雉泉思緒中斷,側過頭向門口看去。
為首的男人身材修長穿着一身貼身的黑西裝,黑色的禮帽被他戴在頭頂,钴藍色的雙眼眼神冷厲,視線掃過前來吊唁的人群與生俱來的氣勢便将那些人壓的腦袋瑟縮着低了幾分。
不管怎麽說,港口、黑手黨對生活在橫濱的人來說,無疑是比日本政府還要充滿威信的組織。
源雉泉閉上了嘴将身形藏在人群之中,但就算将存在感壓低,中原中也的視線依然在人群之中準确無誤地落到了源雉泉的身上,冷銳的目光微微停滞很快又像是從不認識一般淡淡的從源雉泉的身上掃過,落到了站在靈堂邊穿着黑色的和服正默默垂淚的北澤夫人身上。
中原中也大步走到北澤夫人面前将禮帽摘下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中原先生,麻煩你來吊唁了。”
北澤夫人臉上愁緒濃重,看起來心情不佳。
“沒什麽。”中原中也口吻平靜,“森先生知道北澤先生死訊的時候非常惋惜,所以派我來吊唁,希望你節哀。”
“北澤先生死後,往來的生意還是需要北澤夫人你多加照看。”
北澤夫人握着手帕的手一緊,順着中原中也的意思點點頭,扯着嘴角強笑道:“會的,不管怎麽樣,生意還是要做的。”
兩人說完談話就停止了,中原中也在靈堂上了幾株香之後便毫不停留地轉身離開了北澤宅。
源雉泉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真是不巧,他漫不經心地想,這才過去幾天,又遇到了中原中也。
“這裏沒有東西了,乙骨。”源雉泉轉身朝身邊的乙骨憂太低聲道:“接下來去另外幾名受害者的家。”
*
就像在北澤剛史家中所找到的東西一樣,源雉泉同樣在另外幾人的家中發現了或大或小的,在北澤剛史家中找到的,類似星盤紋理一般宛若小孩子随手塗鴉而成的圖案,除此之外,包括北澤剛史在內的幾人都有趣東京出差的經歷,并且常年困擾的病症在去了東京一趟後奇跡般地痊愈了。
若說只是一兩個相似之處還能是巧合,但是巧合多了未免顯得古怪。
伊地知開着車行駛在橫濱的道路上,源雉泉靠在椅背上思索着這些線索,毫無疑問,在這背後一定藏着一位不知名的詛咒師,他不僅将北澤剛史等人身上引起病痛的詛咒祓除,還在争執之後利用咒靈在相隔千裏之外的橫濱殺死了北澤剛史等人。
但是他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
源雉泉不知道。
手指伸進口袋,觸碰到其中折疊起來的紙張,源雉泉将那張紙抽出,遞到了身邊正在開車的伊地知面前,“伊地知監督,你知道這個圖案是什麽意思嗎?”
伊地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源雉泉手中遞來的圖案,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打滑,黑色的轎車在橋面上拐了一個大彎,差點和旁邊的汽車相撞。
“這……這是……這是盤星教的标志。”
盡管上次見到這個标志已經是很久之前,但是伊地知卻印象深刻,只是他對盤星教的東西知之甚少,只好扯着嘴角苦哈哈地說:“這是一個宗教團體,信仰崇拜的神就是天元大人,但是咒術界并不承認。”
說道這裏,伊地知頓了頓,又繼續道:“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五條先生應該對這個教很了解。”
乙骨憂太好奇地問:“五條老師知道嗎?”
伊地知道:“是的。”
源雉泉眼神略微波動,很快又恢複平靜,将那張畫着盤星教标志的紙重新放好,源雉泉朝正在開車的伊地知輕笑道:“既然這樣,那我一會兒去問問五條老師吧。”
黑色的轎車平穩地在橋面上行駛,然而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在伊地知将要把車駛離橋面的時候,車前車後突然駛來了幾輛一模一樣的黑色轎車用極快的速度堵住了伊地知駕駛着的車輛将他堵在角落寸步難行。
“發、發生什麽了?”伊地知握緊方向盤眼神驚恐,“怎麽回事?”
後座的乙骨憂太神色緊張,已經拿起了身邊的武器,準備在車裏的人打算攻擊過來的時候出手,而坐在副駕駛的源雉泉皺了皺眉,看着窗外将他們逼停的車輛沉默半晌後開口道:“不用緊張,他們是來找我的。”
朝乙骨憂太搖搖頭,源雉泉對伊地知說:“監督,你們先回酒店,我一會兒會自己回去,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将兩人略帶擔憂的視線丢到腦後,源雉泉打開車門下了車,徑直朝着包圍着他的其中一輛車走去。
黑色的轎車玻璃被黑色的防窺膜遮擋,看不清車中人的樣貌,但是源雉泉卻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認識坐在裏面的人。
除了中原中也,誰會這樣大張旗鼓呢?
他拉開車門,穿着一身黑西裝的中原中也正坐在後座的一邊,橘色的發絲放在頸側,襯着他那張臉越發白皙俊美,钴藍色的眼睛在夕陽下呈現出宛若汪洋大海一般令人心醉的色澤。
他沒有看源雉泉,直到源雉泉在他身邊落座,中原中也才看着前方開車的下屬低聲命令:“開車。”
下屬不敢不聽,一腳油門發動,轎車朝着另一個方向行駛,車廂裏一片寂靜,讓中原中也的下屬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後視鏡。
坐在後座的兩個人靜默無言,氣氛凝固。
“你……”
“你……”
中原中也和源雉泉同時開口,然後又齊齊停下。
視線相交,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源雉泉朝中原中也露出一個粲然的笑容,熟悉的笑容讓中原中也略微失神,但是很快恢複理智後,中原中也又對自己産生了一些唾棄。
側開視線,中原中也避開源雉泉的笑容,盡管當時的憤怒已經平息,但是胸膛中卻好像還存在着一股難言的怨氣。
“中也,好久不見。”
源雉泉也不在意中原中也冰冷的側臉,眨眨眼輕笑。
“我之前還有點想你。”
中原中也眼神略沉,盡管理智告訴他源雉泉這樣的話可信度極低,但是那一瞬間從心底裏産生的悸動還是難以掩飾。
抿抿唇,中原中也皮笑肉不笑:“是嗎?”
他懶懶地開口,帶着嗤笑,“我不信。”
當初源雉泉無辜的說分手的樣子到現在也難以讓中原中也忘記。
源雉泉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失望,他看向中原中也,那雙靈動的杏眼好像含着濃郁的情絲,但是仔細看卻好像什麽也沒有。
“雖然不是戀人了,但是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源雉泉的手指搭在中原中也的袖口,朝自己的方向輕輕扯了扯。
“對朋友産生想念的話,也無可厚非吧?”他輕聲道,在中原中也看過來的時候朝他揚起嘴角,露出純然又溫暖的笑容:“中也,你也在想我吧。”
他朝中原中也湊去,兩人視線相交,中原中也呼吸一滞,源雉泉輕笑道。
“我看得出來哦。”
他的手指順着中原中也的胳膊向上滑,然後停在心髒處輕輕點了點。
“就算想對我裝作視而不見……”
“但是中也,你的心跳暴露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