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去了
回去了
第二天，張海琪把我們帶到了她口中的那個用來測試能力的山洞，交通不發達的時代，我們步行了整整一天，又涉水了一段路，才抵達目的地。
兩個孩子或許看不出來，我卻發現山洞其實是一座墓葬的入口，年份暫時未知，不是大墓，附近有盜墓賊出沒的痕跡，有些年頭了，裏面應該沒剩值錢的東西。
洞口挨着海岸，退潮才顯露。
張海琪把裏面稍微布置過，她說，兩個小時後，海水會漲起來，山洞會被徹底淹沒，倒灌進去的海水會将裏面完全填滿，到時候我們就出不來了。
想要活命就得在兩個小時內拿到東西，并原路返回。
我知道她是鐵了心地要讓這兩個孩子提前積累下墓經驗，十歲的孩子對于張家來說已經很大了，但兩個小時還是覺得有些太趕。
不過，張海琪這麽有自信，就表示測試的難度應該不會太大，至少在腳程上，來回不費時。
果然，我們進去沒多久，不遠處就看到一口石棺，只是山洞內壁布滿了自然形成的鐘乳，高高低低的，對我這樣的成年人來說很不方便。
當初選擇在這裏做墓的人家，大概也是看中了三面環海的地勢，不容易被盜墓賊惦記。
墓室內沒有太多錯綜複雜的彎路，就是地面積水太多，東一片西一片，黑咕隆咚的，像不見底的無數深淵圍着我們。
正常人在漆黑的環境裏看到棺木都會緊張和恐懼，但張海樓卻顯得異常興奮，張海俠也很平靜，這種裝死人的大盒子，從他們懂事起，就時常能看見。
既然棺材裏是死人，那就沒什麽可怕的。
張海樓正打算走過去一探究竟，我立刻将他攔下來。
我拿出手電，朝前面一晃，無數細如發絲的魚線泛着光，細密的魚線将石棺圍在中間，末端兩處各挂着一對六角銅鈴，只需輕輕一個震動，銅鈴就會響徹整個洞穴。
我們來時只拿了油燈做照明工具，如果不走近，根本看不見魚線的分布，但我有射程很遠的便攜式手電筒，光線幾乎能直達棺椁後面那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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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個時代也有礦燈之類的設備，但這樣亮度的手電還是讓從沒見過電燈的兩個孩子發出了驚嘆聲。
“我們要想辦法通過這些魚線才能接近石棺。”我對他們說，一個一個拆掉六角銅鈴不現實，時間完全不夠，我檢查着攜帶的裝備，從張海樓的腰上取下一捆棉繩。
魚線只纏繞了三，四米的高度，從上面越過去就行了。
張海俠比張海樓更快理解了我的意思，他抓過棉繩，迅速爬上了一個高點，鐘乳的內壁又滑又濕，他卻像個靈活的猴子，幾下便攀附在一塊大石頭上，将繩子的一頭扔給了張海樓。
我擔心長度不夠，又拿了一捆棉繩将它們綁在一起。
張海樓手腳麻利的把繩子纏在腰上，接下來，就要靠他爬上洞頂，再帶着繩子繞過魚線的高度，在洞壁上制造出安全繩那樣的簡陋機制供我使用。
洞穴內壁的構造對我來說行動困難，對矮小的孩童就友好不少。
但他們又需要靠我驗棺，只能想法子制造可以讓我過去的輔助。
我猜張海琪的目的，不僅僅是要他們通過六角銅鈴陣，而是要他們學會合作。
張家人都必須學會在墓裏生存，張海樓兩人在陸地上再厲害，也證明不了實力。
洞外的海水開始蔓延進來了，漲潮說來就來，張海樓加快了速度，常年在海邊長大的孩子免不了攀爬潮濕的山石，他年紀不大，攀岩的身手卻已經跟我不相上下。
張海樓到達對面的時候，海水剛剛漫過我的腳背，我看了看張海俠，他把繩子也纏在腰上，抱緊了身下的鐘乳石。
張海樓已經将繩子從腰上取下來，綁在了一個大石頭上。
我又看了一眼張海俠，他朝我點頭，依然将石頭抱得很緊，确保我通過時，壁上的繩子不會軟下去。
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在一個孩子身上感受到可靠，張海俠手裏還提着油燈，一動不動的身形，猶如磐石。
就在我即将轉頭尋找落腳點的瞬間，有一團巨大的，黑乎乎的東西在張海俠的頭頂上方晃動，看樣子，是遁着他手裏的油燈來的。那個東西來得悄無聲息，我還看不清楚是什麽，但它已經快要觸碰到張海俠了。
而男孩兒完全沒有察覺。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掏出了槍瞄準。
張海俠一怔，卻還是紋絲不動，面對我的槍口，他依舊表現出了信任的一面。
一聲槍響，那東西掉在了張海俠的背上，他警覺翻身，從背上抓下來一只水桶大的黑棕色螃蟹。那螃蟹的鉗子像鐮刀一樣，還在無意識的開合，張海俠的脖子往後揚了揚，立刻扔掉了螃蟹。
我剛松了一口氣，想着等會兒出洞時把大螃蟹帶回去還能烤着吃，給孩子們增加蛋白質，就見洞壁的縫隙間，慢慢爬出十幾只巨蟹。
不知是被張海俠手裏的油燈吸引，還是別的原因，都朝他聚攏。
“海俠，趕緊下來！”我對他道。
螃蟹原本是好東西，在我的世界，高檔餐廳大螃蟹能賣到上千元一只，可眼下這種場面，螃蟹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我能應付的程度。
更糟的還不止這樣，要是讓螃蟹碰到魚線，驚擾青銅鈴就完了。
張海俠搖頭，從腰上拔出刀，對他來說，完成任務才是首要的。
“張海俠，給我下來，這是命令！”我朝他一伸手，張海俠無奈應聲，将繩子從腰上解下來，還不忘找了快尖石，把繩子固定好。
一只螃蟹掉到了他的腳邊，眼看鉗子就要把他夾住，張海俠一腳将螃蟹踢飛，跳了下來，
我接住張海俠，道：“螃蟹有問題，它們要攻擊人，我去叫海樓回來，你把槍拿好。”
槍是我從自己的世界帶來的，銀色發亮的槍身與這個時代的款式截然不同，但張海俠沒有時間欣賞，只是對我說：“我過去，我比你快！”
我咄了一句，對張海琪的安排很是不滿，進來前，她根本沒提到螃蟹的事，我懷疑這女人是故意隐瞞制造危機。
張海樓離這邊有段距離，看不清我們的情況，聽到槍聲，猜到肯定出事了，他剛往前跑了兩步，就聽到一聲鈴音傳入耳中。
鈴音斷斷續續，令我背脊發涼，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大螃蟹爬滿了洞壁，靠近魚線的時候牽動了兩邊的銅鈴。
我顧不上其他，對張海俠喊了一聲：“捂住耳朵！”便沖向魚線，拿刀直接切斷。
我的刀是特制的，對于柔軟又韌性的細線和繩索很有效，六角銅鈴的聲音此起彼伏，我感到頭昏腦漲，有了嘔吐的反應：“張海樓，趴在地上捂住耳朵！”我憑着本能往前，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突然身子一墜，我竟然掉進了海裏。
張家人大都接受過銅鈴的訓練，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幾秒鐘，對一部分經過特訓的張家人而言，幾秒完全能擺脫困境，但我到底沒那本事，鈴聲對我還是造成了影響。
但瞬間的涼意使我短暫的恢複了意識，石棺前竟然有一汪深潭，像護城河般圍着棺椁一圈，因為太黑的緣故，加上魚線遮擋了視線，我事先根本沒有察覺。
深潭的水又鹹又苦，顯然是海水，在一片漆黑的水中，我看到從外面透進來的微弱光亮，說明這裏是通往洞穴外面的。
我擺動四肢往上游，試圖把孩子們也帶進海裏，水中起碼能阻隔岸上鈴聲的傳播。
張海琪可沒說不能從別的地方出去。
很快，我冒出頭來，可眼前的景象卻跟剛才不同了，雖然還是在一個洞穴裏，但卻不是我進來的那個墓穴，水潭中間的棺椁也沒了。
“海樓，海俠！”我叫着他們的名字，打量周圍，洞穴的面積很大，我感到陌生又熟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地方，但又完全想不起來。
我想上岸，腳下似乎被什麽給纏住了怎麽都掙脫不了，我拿着刀，準備潛下去查看，就見離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從水中浮起一個像是人頭樣的怪異生物。
人頭怪似女似男，頭發像水草一樣浮在水面，眼眶只有黑色的圓洞，相當駭人。
我當是遭遇了水鬼，握着刀的手遲遲不敢潛入水中。
那水鬼似的人頭緩慢地向我靠近，我感受不到惡意，但眼前的畫面太過詭異，我還是退了又退，可腳下牽扯我的不明物體迫使我無法上岸。
水鬼在我面前停下，一直盯着我，像是在觀察。
我雖然很緊張，卻不恐懼，已經做好了随時與對方厮殺的準備。
水鬼并沒有傷害我，只是伸出一只像是枯木的手，向我遞來一個乳白色的晶體。
恍惚間，我覺得這樣的場面似曾相識，自己像是經歷過一模一樣的事，可腦子裏有關這段經歷的記憶卻怎麽都無法具象化的形成。
鬼使神差的，我擡起左手拿過晶體，這只手是假肢，無論那是什麽，都不會直接傷害到我。下一秒，晶體猛地進了我的掌心，我大感不妙，一擡頭，水鬼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腳下的束縛感也沒有了，我趕緊爬上岸。
不知道這晶體是什麽東西，擔心對自己身體有害，想要用刀劃開手掌，把它取出來。
然而令我震驚的是，我的左手沒有了，那與我經絡連接的假肢不翼而飛。
我吓得冷汗直流，查看着端口處是否有傷，猛然間，我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四周的空間變得扭曲，這裏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幻境制造的假象。
說是假象并不貼切，剛才與水鬼對視，從它手裏接過晶體的舉動，是我大腦深處，已經被我遺忘了的事。
我在青銅門內出生，學會走路那一年才兩歲，我進入了一個像是這樣的洞穴，在那裏，我丢失了我的左手。
因為年齡太小，這段經歷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記憶的，但我的大腦皮層還是通過我的眼睛記錄下了這段匪夷所思的往事。
我在幻境中，看到了兩歲時的遭遇。
但我沒有時間去細想，還在幻境中就表示我沒從深潭裏出來，難怪胸口一直憋悶，呼吸不暢。
我握緊手裏的刀，閉上眼睛，對着肩膀刺入了半寸，疼痛使我清醒過來，這時，我睜開眼，鹹辣的海水刺激着我的眼球，我知道，我已經擺脫了六角銅鈴制造的幻覺。
肺部的氧氣因我的昏迷而消耗得很快，以我多年潛水的經驗，估計已經沉入海裏至少有3，40米的深度，耳壓明顯。
平時這個深度對我來說剛剛好，可六角銅鈴導致的幻覺對腦部有損害，現在只覺得肺都快炸了。
我趕緊拼了命的往上游，好在體力充沛，沒多久便見到了海面透射而來的陽光。
冒頭的瞬間，我吸了一口氣，接着便是不斷的深呼吸，直到缺氧的不适逐漸緩解，我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一陣隆隆聲從我頭頂上方傳來，我看到一架直升機在半空盤旋，幾架快艇從遠處駛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給撈了上去。
“小玥，小玥！”
我聽到了父母的呼喊，可我的意識還很渙散，他們的聲音顯得既遙遠又不真實。就在我以為自己還陷在幻境中時，我被扶了起來，有人朝我嘴裏喂了溫熱的甜水。
意識逐漸恢複，父母的臉在我眼前越發清晰：“爸，媽……”
見我只是有些虛弱，他們松了一口氣，将吸水毛巾把我的身體裹緊。
快艇發動機的轟鳴将我拉回現實，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叫起來：“他們，他們還困在墓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