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腥黑的血液逸散開來,被稀釋在緩緩流動的河水當。橋姬的屍首還沒在河面上漂浮多久,便被過往她所鎮壓在河底的冤魂們給拖了下去。它們的面容上滿是大仇得報的喜悅,又兼有對橋姬的憎惡,顯得扭曲而可怖。
橋姬的屍首很快便被這群壓抑許久的冤魂們給撕扯成了碎片,徹底地沉落在河底,被污濁的泥土所覆蓋,成為這片區域裏水生植物的養料。
冤魂們沖破了水面,離開了這道困住他們的河流。它們終于能夠停下日日夜夜不停的哀嚎,轉而發出喜悅的呼喊聲了。冥界之門緩緩在河畔打開,大片豔麗的曼珠沙華在剎那之間充斥了這片天地,将黑暗的天際染的猩紅。
容貌美豔的冥界妖怪神情清冷地從冥界之門當走出,她一托着燃燒着的生命蠟燭,另一邊漂浮着一圈紅字白底的靈咒。
她的目光略過瞧上的奴良鯉伴等人,淡漠地瞧着眼前諸多冤魂,紅唇微啓:“已死之人,當入冥界聽候閻魔大人的審判。”
彼岸花微微勾起唇瓣,登時打破了她最初給予冤魂的印象,口吻之帶着低啞的誘惑:“你們……想看看我的花海嗎?”
“要比現在還要多的曼珠沙華,四季輪回不斷地盛開于黃泉的河畔,将整座河川都染紅、”
“就如同火焰一般。”
她輕輕地笑出了聲,停下話語觀察着冤魂們的反應。大多定力不夠的冤魂們已然在彼岸花誘惑的低語之露出了向往之色,甚至忍不住往彼岸花所在的方向飄了飄。
彼岸花的目光在冤魂的面部流連,她滿足地瞧着神色各異的冤魂們,繼續說着自己的未盡之語:“然後——”
她拖長了語調,“去往黃泉花海的亡魂,将化作我腳下的花泥,為我提供生長的養分與源源不斷的力量。”
“你們,還想去看看嗎?”
彼岸花用指尖在虛空之畫了個圈,懸浮在半空的靈咒也随着彼岸花的動作轉着圈。她看着這些因為被橋姬所禁锢而長期不得進入到冥府之內的冤魂們,目光之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彼岸花大人,你把他們吓壞了。”白童子牽着黑童子從彼岸花的身後走出來,語氣溫和而又有點小小的無奈。
他轉過頭,看着因為彼岸花大人的話語而吓得不斷往後退最終擠挨成一團的冤魂們,按照離開冥界之前他的前輩鬼使白所教導他的那樣,耐心地引導着這群滞留人間已久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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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請不要害怕。”他的臉上露出安撫的笑意,“彼岸花大人只是同你們開個玩笑。”
“請到這邊來,排好隊進入冥界。”
黑童子握着鐮刀,呆呆地看着白童子,好一會兒才嘶啞着呼喚道:“白……童子……”
“不要……笑……”
雖然他沒有自己的靈魂,但是黑童子還擁有着自己的意識,他不想要看到白童子露出這樣虛僞而勉強的笑容。
黑童子很難過。
他用力地抓緊了白童子牽着他的那只,神情隐隐地陷入癫狂,不自覺地發出崩壞的笑聲。
黑童子是靠着白童子的一半靈魂而得以繼續存在着的,他的精神并不穩定,時不時地就會失去控制。而每當這個時候,除了以暴力的段強行使黑童子陷入昏迷,亦或是讓黑童子徹底發洩,就只能夠靠白童子來将他安撫下來。
眼瞅着只是因為自己一個并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黑童子就要暴走,白童子連忙斂起笑容,顧不得被捏地疼痛的,稍稍側過身體,将黑童子一把抱住。
他在黑童子的耳邊低語,終于讓黑童子恢複了正常。而在白童子安撫黑童子的這段時間裏,彼岸花已經驅使着靈咒讓所有的冤魂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了冥界之門面前,井然有序地按着隊列進入到冥界。
白童子有些小小的沮喪,這是他和黑童子第一次從前輩們的接過任務,然而自己卻沒能夠很好的完成。
黑童子黑亮的眼睛專注地看着白童子,察覺到了白童子的小情緒。
“白童子……對不起。”他低聲向白童子道了歉。他其實并不太明白白童子的情緒為什麽會低落,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道歉。
“不用道歉,黑童子。”白童子說到,“接下來我們好好工作吧。”他松開了牽着黑童子的,與黑童子一人一邊守在冥界之門的兩邊,督促着冤魂們進入冥界,防止眷戀人間的冤魂逃離。
冤魂們迫于彼岸花的壓力,一個一個像是逃離般投入了冥界的懷抱,很快就輪到了最後一個冤魂。
排在最後一位的冤魂與其他的冤魂有些不同,他的魂體要更加的通透與單薄。他站在冥界之門前,遲遲沒有踏出步伐。
“能不能等我一下?”他看向白童子,複又轉過身看着他身後不遠處的彼岸花,“我還有些話想同我的妻子說。”
“不會太久的。”他的目光裏充滿了乞求。
人類所謂的愛情麽……彼岸花的心毫無波動,卻還是點頭應允了下來。對于還存有遺願,并且能夠大膽提出來的冤魂,彼岸花并不吝啬于答應他小小的要求。
冤魂向彼岸花道了聲謝,朝着橋梁的方向快步走過去。他每次的前進,那些曼珠沙華變回自動退讓開來,在他走過後,用重新填補進他身後的空缺。
“夫君。”雨女看着一步步向她走來的冤魂,低聲喚道。她哽咽着,淚流不止。
在橋梁附近沒有被屏蔽的空間裏,雨勢愈發地大了,像是裹挾着千軍萬馬之勢,兇狠地想要将地面砸出一個個小坑。
“雨姬。”他溫柔的喚出了雨女的名字,于雨女身前站定。冤魂擡起,想要輕輕拭去雨女面上的淚珠,但是他現在只是一介沒有什麽力量的冤魂,無法觸碰到雨女。
他一愣,随即苦笑,終是放下了臂。
“我要走了,去冥界。”他滿是認真的說到,“不要哭了,雨姬。”
“我很高興還能夠再見到你。”
“無法實現與你的約定,是我的錯。”冤魂繼續說到,“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說不定在未來的某一天,我還能夠再度遇見你。”
“那個時候,或許我就能繼續履行我所答應你的事了吧?”冤魂看着雨女,故作輕松地說到。他總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夠開開心心的,而不是現在這副悲傷的模樣。
是他的錯,冤魂再一次地在自己的心裏重複了一遍。
“那麽,再見了,雨姬。”他深情而悲傷地忘了一眼雨女,仿佛是想要将雨女如今的樣子深深的烙在心裏。
他在死亡的時候,想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妻子,只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自己死後,雨姬會因為過度的悲傷而化為妖怪。
在被橋姬禁锢在河底的時候,他有時也會看見雨姬,那時候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同雨姬說,卻沒有辦法同雨姬說上話。
而現在,他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他轉過身,慢慢地踏出了走向冥界之門的步伐。
“夫君!”雨女強迫自己停下了哭泣,然而心的天空卻仍舊不斷下着淚雨,“我會等着你。”
“直到你來實現與我的約定。”
冤魂沒有轉過身,他看着冥界之門,輕聲道:“我知道了。”
“無處可去的話,便跟随着那位将我拯救出來的大人吧。”冤魂給自己的妻子提出了最後一個建議,“他應該是個好人。”
說完這一句,冤魂便加快了步伐走進冥界之門。他害怕自己再留在人間,會忍不住心生眷戀。
但那樣是不對的。
雨女慢慢地收攏雨傘,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冥界之門上,像是矗立的石雕,巍然不動。
所有的冤魂都已經從人間界離開,彼岸花輕輕一招,所有在這片空間裏的曼珠沙華便聚攏起來,在她的背後凝成一朵巨大的花朵,将她托了起來。
白童子和黑童子重新牽起了,通過冥界之門回到了冥界。而彼岸花則是在人間界稍微逗留了一小會。
她還有話要同這裏的某一位說。
“來自于異世界的奴良鯉伴。”彼岸花毫不客氣地直呼奴良鯉伴的姓名,“閻魔大人邀請你去冥界一敘。”
“但不是現在。”
“等到你去過另一個冥界——或者說地獄,再來此世的冥界。”
“到那時,煩請你帶上另一個時空地獄的使者。”
“鬼使黑與鬼使白會為你們帶路。”
彼岸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稍稍調轉了方向,看向了年輕警官所在的地方,輕聲呢喃:“可不能讓活着的人類記得這些事情。”
她伸出一根素白的指,輕輕一點,一朵曼珠沙華便從身後的花朵裏分離出來,朝着警車飛去。
在做完這些事情後,彼岸花便立即回到了冥界,沒有給奴良鯉伴提出問題的會。
冥界之門緩緩地合攏,發出沉悶的聲響,最後于空氣當消散。
久賀秋音來到這邊的時候,只發現年輕的警官臉頰通紅地昏睡在車廂裏,唇邊留着一絲亮晶晶的口水。她頂着滂沱大雨,敲敲車窗,希望能夠引起年輕警官的注意力。
年輕的警官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看見了站在警車外的久賀秋音。他一個激靈,趕緊擦擦口水搖下車窗,道:“久賀小姐,你終于來啦?我都等你等的睡着了。”
久賀秋音有些疑惑,不明白警官先生為什麽會這麽說。她之前拜托過奴良先生,警官先生應該見過奴良先生才對啊。
她這麽想着,也問出了口:“警官先生有遇到奴良先生嗎?我有拜托他先來這邊看看情況。”
“奴良先生?”年輕的警官重複了一遍,滿臉茫然地搖搖頭。
恰在此時,短信提示音響起。久賀秋音撐着傘,用一只拿出點開了短信。
[事情已經解決了。——奴良鯉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