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1
一座教堂前。一個年長的beta管家正站在教堂門口,他看到盧克風塵仆仆,胡子拉碴的樣子,便低聲詢問:“您是盧裏奧克勞馥?”
“是的。”盧克回答。
beta管家點頭:“請您過來吧。”
教堂裏除了一具棺材和幾個牧師以外,只有一個金發少年坐在長椅上。少年的狀态并不好,他的頭上纏着繃帶,手臂綁着石膏,看起來像是剛剛出院。
管家在一旁低聲說:“夫人和少爺出去游玩,結果途中出了車禍,少爺運氣好,只是腦袋受了皮外傷,手臂也骨折了,夫人就慘了,她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住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因為傷勢過重離開了。”
盧克失神地看着那具棺材,無聲的淚水爬滿了他的眼睛,內疚和自責充斥着他的心窩,那一刻,他後悔萬分。要是當時他拉着傑奎琳離開首都星,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一切就像是虛幻,卻又無比現實,他仿佛還能感覺到,七歲的女兒拉着他的手,問他有沒有給她買兒童節禮物。
“葬禮要開始了,您請坐吧?”管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點點頭,走到少年旁邊的位置,坐下。
另一個年輕一些的牧師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童伶們随即唱着悲傷的送別之歌,牧師也開始悼念之詞。這個少年和他的女兒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傑奎琳和那個姓優西比烏斯的人渣生育的孩子。
“你是如何會找到我?”盧克先說話。畢竟他與傑奎琳斷絕聯系那麽多年。
“我在媽媽床頭櫃子的遺物中,找到許多未寄出的信,這些信的收件地址的署名寫的是您的名字,所以我才拜托管家先生通知您。”少年說:“我叫西裏爾斯,這個名字是媽媽取的,這個教堂是她以前最愛去的地方。”
盧克的嘴裏充滿了苦澀:“你知道我是誰麽。”
“您是媽媽的父親。”少年說:“至少,她在信裏是這麽說的。媽媽在信裏還說她想回家,所以我才打電話給您。”
這個叫西裏爾斯的少年,他的目光帶着一絲混沌,或許是經歷過車禍所造成的ptsd,讓他的心理狀态還沒有徹底恢複過來。盧克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知道她的終點應該被安放何處。”他給西裏爾斯一個地址,這個地址是首都星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公墓區,盧克說:“我的妻子,也就是傑奎琳的母親就埋葬在這裏,我想,她應該更想與家人埋葬在一起。”
*
兩天後。傑奎琳的屍體已經被火化,裝在一個精致的骨灰盒裏。骨灰盒上雕刻了許多她最愛的紅玫瑰花。
Advertisement
盧克帶着西裏爾斯,以及beta管家與兩個牧師來到的他的妻子所在的墓碑之前。盧克看着稀少幾個人,不禁眉頭一皺,管家有向他透露凱瑟琳與丈夫、以及其他幾位夫人關系很差,但是關系再差,作為家人全程缺席妻子的葬禮也實在是過分了一些。
如果只是那個姓優西比烏斯的讨厭鬼不來也就罷了,連凱瑟琳,也就是傑奎琳的姐姐,她也不來看看妹妹,盧克只覺得胸悶。他自認為待凱瑟琳不薄,但是最終卻落得這個下場。
墓碑上原本只有盧克的omega妻子的照片,現在換成了年幼的傑奎琳被omega抱在懷裏的照片,看着很是溫馨。她的骨灰也被放進土裏,和母親埋在一起。仿佛這一刻,一切都回到了起點,再也沒有悲傷,痛苦和無奈。
“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我也可以賣在這裏嗎?”西裏爾斯頂着墓碑,突然說。
“說什麽呢,你還那麽年輕。”盧克拍了拍他的腦袋,少年捂着頭嘶了一聲,盧克說:“抱歉,忘記你的腦袋還在受傷。你才多少歲,有十歲嗎?就想着去死。”
“我已經十二歲了。”西裏爾斯說:“你覺得我是在說謊嗎?”
“聽好了,孩子,你現在受了很嚴重傷,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讓管家給你找一個心理醫生咨詢一下吧。”盧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有些事,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太過于殘忍,但是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我們就要努力挺過去,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西裏爾斯說:“你真的覺得我媽媽的死有那麽簡單嗎?”
盧克這才把目光看向他。
“咳咳,少爺,您傷口還沒有痊愈,進車裏歇息一下吧。”這時候,管家突然說。
盧克看了管家一眼,說:“我帶他回車裏休息吧。”
“不。”西裏爾斯說:“管家先生,你先和牧師先生去車裏等候吧,我和盧克一會兒就過去。”
管家看了看西裏爾斯,又看了看盧克,嘆了一口氣:“好吧,少爺,注意安全。”
微風輕輕吹拂,吹起地上幾片枯黃的落葉。
“你都知道什麽?”盧克問。
西裏爾斯偏過頭:“這是我偶然聽到的,但是我沒有實際證據。凱瑟琳夫人一直和我母親關系不好,我的父親也是,他一直覺得我母親出軌了他的哥哥,我不是他的親生的孩子,但是基因檢測顯示,我确實和他是父子關系。”
“那一天我追着母親養的貓,跑到了一間書房前,我父親和凱瑟琳夫人在那裏似乎和什麽人說話,本來我抱着貓咪想要離開,卻無意間聽到他們在密謀找一個殺人犯殺了媽媽,然後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西裏爾斯眼睛就像是深不見底的湖泊,他繼續說道:“我和媽媽說了這件事,第二天她就帶我搬出來了,搬到這附近,這裏優西比烏斯的莊園很遠,她覺得這裏比較安全。結果……意外還是發生了。”
盧克不清楚自己是否應該相信這個孩子。他受了傷,說不準是大腦損傷導致記憶錯亂,等完全恢複以後,說不定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但是傑奎琳和優西比烏斯會更可信麽?不見得,他們連妻子和妹妹的葬禮都不屑于參加。他們不過是一群沒有道德的冷血怪物,更加不可信。
“我相信你,只是……這事要講究證據,沒有證據,哪怕我還沒有退役,我也拿他們沒辦法。并且他們有首都星最棒的法律咨詢團隊,一般的證據是無法撼動他們的。”盧克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帶你離開,但是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監護權在你父親手裏,萬一他起訴了我,我也只能把你送回到這裏。”
西裏爾斯低着頭,濃密的睫毛像是鴿子掉落的羽毛,微微顫抖,他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想着什麽,沉默了好一會,他說道:“若是我沒有想要離開這裏的意思呢?”
盧克盯着他,一言不發。
“優西比烏斯家裏每一個出生的孩子都會做基因檢測,檢測結果顯示,我未來大概率會分化成alpha,而優西比烏斯家族這一代孩子裏,目前只有凱瑟琳的兒子佛洛依德分化成了alpha。起初面對這樣的結果,我很開心,我一直在想,如果成為了alpha,我是不是就能更好的保護媽媽了?很可惜,現實與理想的差距,總是那麽遙遠,遠到甚至天人相離。”
優西比烏斯家族這樣的豪族,alpha更是有絕對的家族繼承權,盧克當然知道西裏爾斯分化成alpha意味着什麽,意味着這個孩子成了衆人的眼中釘。若是他運氣好,能成長到成年,掌握遠遠大于其他性別的兄弟姐妹的的權利,若是他運氣不好,或許不久之後便像他的母親那樣,死于權與力的鬥争之下。
“所以,我現在只想奪回屬于我的權利,只想報仇,哪怕是以毀滅優西比烏斯為代價。”
盧克想了很久,他厭惡優西比烏斯的一切,如果沒有他們,他的家庭也不至于支離破碎,女兒們也不會和他分離。然而這個孩子雖然有一半的優西比烏斯家族血統,卻也流血一半的傑奎琳的血脈。盧克與傑奎琳多年未見,卻也看得出來,傑奎琳生前一定十分疼愛這個唯一的兒子。如果傑奎琳還活着,她一定會希望她的孩子能安全健康地長大。而西裏爾斯,盧克能感受到他受傷的外表之下,蓬勃發展的求生欲望,以及厮殺的野心。
“我會給予你想要的幫助,但是同時,你也一定要聽從我的建議,不能盲目行事。”
盧克嘆了口氣,又點燃一根新煙,說道:“軍隊裏有一句俗語: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還有一點就是:若是想要在敵人的眼底下安穩生活,必須要隐藏自己的鋒芒。”盧克盯着西裏爾斯的眼睛,說道:“alpha的性別就是鋒芒,無論怎麽樣,你都不能讓你的父親,或者你父親的其他妻子知道這件事。”
“那我應該怎麽做?”西裏爾斯疑惑地說:“信息素這種東西是可以藏得住的麽?”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他們的信息素像雪茄燃燒的煙霧一般無孔不入,哪怕是西裏爾斯這樣的未完成分化的孩子,也會因為某些毫無素質貴族alpha或者omega不加節制的釋放信息素而困擾。
“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是每一個軍人的基本功。”盧克說:“不過,你說得也沒錯,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哪怕是軍人,僅僅只靠自身的意志力也是無法控制信息素,這就需要一個外力來幫他們進行自我約束。”
“我需要回去軍隊一趟,一個星期後,我會再來找你。那時候,我會帶來你需要的東西。”
*
早期的優西比烏斯家族靠着紡織品起家,随後幾百年中,在一代又一代的資本積累之下,家族的産業早已經從紡織業擴張到酒水飲料、時裝及皮革制品、香水及化妝品 。到了亞摩斯這一代,甚至已經擴張到了影視與傳媒行業。轉眼間,優西比烏斯家族來到了佛洛依德的時代,佛洛依德身為整個家族的中心人物,他的野心不容小視,這些合法産業的小打小鬧已經無法滿足他日益貪婪的內心了。
身為商人,佛洛依德用錢說話。他可他知道了太多的秘密,無形之中,他早已經被許多人視為死敵,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想要佛洛依德的性命的人太多,其中最特別的當屬帝國的未來繼承人,太子殿下。表面之中。他依舊與佛洛依德維持藕斷絲連的合作關系,而在背後,太子卻贏取了優西比烏斯的明面上的敵人之一,軒尼詩家族的女人。最近幾年來,帝國的統治者,那個被譽為皇帝的人已經迎來了生命倒計時,而他的繼承人,也就是太子閣下随時都可能登基,一些深知內情的政客紛紛猜測,他們認為,不久之後,佛洛依德将會跌落神壇。
“一群愚蠢的臭蟲,我幫助他們完成了那麽多的事,他們倒好,只會不停地騷擾我,成天在我耳邊嗡嗡嗡個沒完。”
佛洛依德把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甩到地上,電腦的零件頓時散落一地。他的目光像是鬥牛場上憤怒的公牛,激動又可怖。過了好一會,他才平息呼吸,他的眼球轉動,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西裏爾斯。西裏爾斯低着頭,眉頭舒展,目光像深夜的水塘那樣平靜,睫毛像是天鵝的羽絨,看起來并未受到剛剛佛洛依德的暴怒的影響。
“我交代于你的事情辦的如何?”看到弟弟沉靜的樣子,佛洛依德的聲音不由得舒緩了一些。
“很不錯。”西裏爾斯說,“‘天堂’已經與我達成了深度的合作,他們以為我與你有什麽深仇大恨,因此很重視我,期盼能從我嘴裏挖到一些什麽。”
“天堂”當然不能從西裏爾斯嘴裏挖出什麽,或者說,西裏爾斯就算全盤拖出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也毫無用處,因為根本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來給佛洛依德定下證據,這就是佛洛依德一直以為順風順水的原因。
那些商人是不可能主動提供證據的,他們多麽精明,怎麽會為了一絲渺茫的正義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更何況,“天堂”背後的靠山,實際上也與佛洛依德有着業務往來。這些可憐又愚蠢的特工應該不知道這回事,不然他們怎麽還會如此賣命的調查這個永遠無法結案的案件。
“果然。還是你深的我心。”佛洛依德捏起一小束貼在西裏爾斯側臉的長發,輕輕嗅聞,佛手柑混合橙葉的清新香氣不由得讓他心跳加速。“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不是我弟弟,那該多好。”
下一刻,那一小束長發從他手中滑落,回到主人的身邊。
西裏爾斯神情未變,他依舊像古典油畫之中的貴族少爺,高貴而靜谧。他開口道:“有些事是不能越界。”
一個人的身影驟然出現在佛洛依德的腦海裏,那個身上布滿傷疤的,高大,強壯的beta,那個僞裝成保镖潛伏在西裏爾斯身邊的特工。他的腦海裏浮現那天聚會的樣子,一股無名的怒火又充斥着他的胸腔。
佛洛依德只覺得心中憋着一口氣,只是他現在面對着西裏爾斯,卻不知為什麽無法發怒。
“您的夫人剛剛生産完,正是虛弱的時候,身為丈夫,你應該給予她更多的關愛和陪伴,這也是一個alpha應該擔負的責任。”西裏爾斯恭敬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夜色已深,我該離開了。”他看了一眼被摔得面目全非的筆記本電腦,淡淡一笑。
“願上帝保佑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