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塵埃落定
李公公帶着侍衛保護着幾位宗室的長輩, 隔開了長秋宮的侍衛和宮女們沖到了正殿。
隔着一群人，王皇後還是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後面的周貴妃。到現在她還能想起第一次在誰家赴宴時看到周貴妃的場景，倨傲貌美。因為身為長公主的母親深受兩代帝王的疼愛，使的她一出生就有了郡主的封號。當時後花園裏所有的小姐都圍着她打轉, 争着奉承她, 而她站在中間, 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那是王皇後第一次知曉羨慕和嫉妒的滋味。她是丞相的孫女，從來都是別人巴結的對象。可是那一天，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那個小姑娘。她當時最清楚的感受，就是自己以後也要像她那樣, 成為站在中間的那一個。後來她成了皇後，那個衆星捧月的小姑娘只成了貴妃，站在一旁，和其他人一起圍着她，看着她, 甚至目光更加的虔誠而充滿愛意。
那是王皇後，最驕傲的時刻。如今不遠處那個人眼裏再也沒有了那些情緒，有的只是生疏。她還和十幾年前一樣微擡着下巴，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值得放在心裏的。
突然就失去了再抵抗的心思, 王皇後任憑他們進了寝點, 發現了皇帝的屍體，一群人跪在軟榻邊上對着皇帝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
王皇後冷眼看着，周貴妃站在最後面色如常，而前面的宗室長輩們, 卻隐隐都以她為先。
還是敗了啊……王皇後感嘆。或許昨天出事之後，她明知皇帝的死是其他人做的，不該貪心的想把這個當做一個機會，結果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一群人圍在她周圍對她興師問罪，她只後悔昨天沒有第一時間，把她的皇兒送走的。
後宮裏的事情還沒掰扯清楚，全上京已經都在傳陛下被皇後毒害身亡。每條街道都能看到的神情肅穆的士兵，似乎也在印證這一點。
宮內皇帝死了，宮外魏王殿下帶着南疆軍和北疆軍控制了整個上京。這皇帝是不是王皇後殺的，他們各有一番決斷，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至少也不算是太壞。
魏王也是先皇後所出的嫡子，人品貴重，并沒做出什麽可令人指摘的事情。和尚未經事的七皇子比起來，隐忍內斂的魏王，似乎更值得信任。
這一天上京城裏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的，直到皇宮內傳來了鐘響，衆人屏氣凝神的數着鐘敲了多少聲。确定是代表着皇帝駕崩的國喪後，一刻也不停的開始準備。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府裏聽到了父皇駕崩的消息，趕緊派下人去把擁護自己的幾位大臣找來，沒想到他們全都打着太極，不肯應承。
除了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有些狀況外，上京城的大戶人家心裏都有了決斷。孟府裏看不見一絲皇帝駕崩的哀切，孟大人臉上得意的表情都要掩飾不住了。老太太也是，在壽園裏催着問現在魏王殿下有沒有登基。這可是天降富貴啊，他們家裏竟然要出皇後了。
這些事情秦承霖早就算好，應對突發情況的舉措也都準備好了。除了和周貴妃的合作是他沒想到的，不過這也不礙什麽事情，相比他原來的主意，這樣還能少些死傷，也不錯。
等到第二天早朝時，皇後下毒毒殺皇帝的事情已經成了定案，衆人在朝堂上一樁一樁的數着皇後這些年做的惡事，數着數着，就有人把話題提到了魏王繼位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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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彤在京郊別院裏和季江妍一起過了幾天清閑的日子，季江妍現在有了身孕，大皇子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照顧着。至于上京城裏的血雨腥風，這三人是一點都沒感受到。
上京城裏的事情一塵埃落地，秦承霖馬上就到別院來接清彤，捎帶着把大皇子也接回了京。
“突然要走，還有點舍不得的。”季江妍看着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被兩人精心打理，想到要離開一時有些不舍。
“你若喜歡這裏，以後我在陪你回來就是了。我看這裏，環境不錯，真的改成個別院倒也可以。”大皇子說完看向了秦承霖，秦承霖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有人在這裏也住處感情的。
秦承霖點點頭同意了大皇子的意見。季江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回頭去收拾東西，留他們兄弟二人在這邊說話。
清彤見狀也要跟着季江妍一起走的，卻被秦承霖喊住。秦承霖和大皇子說了幾句，就帶着清彤回了魏王府。
魏王府裏的婢女們幾日沒見王妃，聽說了自家主子要繼位的事情心思本來都有些活絡，結果今天就看到王爺親自把王妃接回了府。之前那點子心思一下子都熄了，畢竟王爺對王妃的看中，她們有眼睛的就都看出來過了。
剩下的幾天，秦承霖開始接國事，安排着先帝的喪事和繼位的事情。清彤在府裏也應該很忙的，可她不太愛管這些，秦承霖就派了崔掌櫃進來幫忙。這些天清彤除了為冊封大點的禮服量體選鳳冠外，其他事情都點頭搖頭拿個主意就夠了。
“王妃，夫人來了。”丹心看了眼正悠閑的吃着荔枝的清彤禀報道。
“夫人？！”清彤挑了挑眉頭，她母親現在來有好事才怪了。恐怕又是被孟大人挑撥了些什麽，要來給她拿馊主意了。
抱着這個想法清彤點了點頭，孟夫人果然不負所望，跟她提起了讓孟家姑娘進宮的事情。
“進宮？！”清彤冷笑着問道：“讓她們來給我做婢女，還是當嬷嬷？！”
“怎麽，怎麽這麽說呢，她們畢竟是你的妹妹們。”看到女兒的表情孟夫人有些尴尬，低着頭不敢去看她。
“妹妹？心思這麽大，我可不敢自稱是姐姐。當初想巴結二表哥都沒有成功地，如今竟然異想天開想進宮了。真是可笑。”
“彤兒，我，我也是為了你好。”孟夫人受傷的看着女兒：“王爺日後可是富貴不可言的，你到現在也沒有身孕……以後若是讓別人搶了先可怎麽辦，還不如讓你堂妹們進宮幫你。至少她們會站在你這邊，不會讓你落得個凄慘的下場！”
“我日後若是讓別人搶了先，落得個凄慘的下場，那是我活該。至于堂妹不堂妹的……孟家的血統我是不怎麽相信的，怕是一朝得勢，先反過來咬我一口的反而是他們吧。”
“彤兒！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這是整個孟家的事情。”孟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清彤，仿佛不能理解她怎麽如此頑固。
“孟家的事情？！這是我的事情，孟家，不配。”
“你……”
“丹心，”清彤按了按太陽穴，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是越來越沒有耐心，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看着躬身進來的丹心，清彤吩咐道：“請夫人在花廳裏休息一會兒，等王爺回來了，就說夫人有話要說。”
丹心看了看主子，又看了看孟夫人，還是對着孟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孟夫人總歸還是沒留在府裏等着秦承霖回來。回到孟府，孟夫人覺得女兒和自己離了心心中委屈，想和丈夫抱怨一下求得安慰。結果孟大人一聽事情沒成，一甩袖子轉身就出了院子。
孟夫人站在門口看着丈夫絕情的背影，突然醒悟這些年，她可能從沒得到過這個男人的一點真心。
魏王府裏，清彤翻着手裏的游記，對上午孟夫人來的事情心中毫無波瀾。淡定的讓本來聽到消息一回府就來看她的秦承霖，覺得自己一肚子安慰的話不知道該怎麽說起。
“你回來了？”清彤看着站在門口的秦承霖笑道。
秦承霖看着她靠在窗邊，夕陽的餘晖照在她好看的側臉，顯得愈加的動人，不由得心中一軟。
“再看什麽書？”秦承霖好奇的問道。
清彤把封面給他看了看，“就是随便解悶的。”
秦承霖點點頭，清彤看他和往日不大一樣，笑了笑，問道：“你是聽說什麽，才這麽着急回來的？”
“唔，是聽說了一點。”秦承霖她說的是孟夫人來找不痛快的事情，點了點頭。
“哦？”清彤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問道：“是聽說了孟家鮮嫩的小姑娘們？”
“鮮嫩的小姑娘？！”秦承霖一頭霧水，他只知道孟夫人來了，并不知道她來是做什麽的，反正她來肯定會惹清彤不痛快就是了，所以他就過來安慰安慰她，沒想到會被問起什麽小姑娘。孟夫人本人，應該和什麽鮮嫩小姑娘什麽的沒關系吧？！“還請王妃明示。”
“母親來說要從孟家族裏選幾個鮮嫩年輕的小姑娘過來，王爺怎麽想的。”
“咳，”秦承霖沒想到這把火還是燒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抱怨這位丈母娘實在沒眼色。“要說鮮嫩，我還沒見過哪家小姑娘比王妃鮮嫩的。”
“哦，真的？”
“當然了。”秦承霖恨不得把所有的真誠都寫在眼睛裏，認真的看着清彤，讓她相信自己所言非虛。
“那過幾年我老了呢？”清彤又問。女人就是這樣，有些事情非要問個明白才甘心。
“那時候我更老了，也消受不起鮮嫩的了。”秦承霖說着側過頭親了親清彤，讨好的說道。
這個答案聽着不怎麽順耳，但是好歹表明了态度。所以清彤點點頭，勉強算是接受。
秦承霖将清彤打橫抱起，向着旁邊的浴室走去。
“今天讓我好好服侍王妃，好讓王妃看看我的真心。”
“怎麽還這麽油嘴滑舌的。”清彤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這怎麽是油嘴滑舌呢，”秦承霖一本正經的模樣像是要說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樣。“這浴室當初我費了好大功夫設計之後讓人修好的，為的就是把王妃服侍的妥妥帖帖的。如今這浴室咱們還沒怎麽用過就要搬走了，實在是可惜。不過我聽說宮裏引得溫泉水泡起來也很舒服，等過了這陣子我讓人改一改，修的合咱們的心意一些。”
“什麽合咱們的心意，明明是合你的心意。”清彤控訴道，“你，你可別忘了，自己還在孝期。”
“我自然是知道了。我也不過是因為最近辛苦，打算替王妃揉揉肩捶捶腿的。您，想哪兒去了啊？”秦承霖在清彤耳邊的問道。
清彤臉色爆紅，秦承霖這個壞心腸的，倒是讓她顯得跟什麽急色鬼一樣。
清彤氣的不想理他，奈何魏王殿下服侍起人來太有一套，讓清彤将滿腔的控訴忘了個幹淨。
——
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訂在了同一天，清彤在還什麽實際體會的情況下就搬到了宮裏。
長秋宮以前是王皇後住的地方，她不喜歡。倒是以前小魏後住的坤和宮更和她的心思，只是現在還不好大興土木，有些不習慣的地方只能過陣子再修改。
在魏王府時，只有秦承霖和清彤兩個。等到了宮裏，還是只有他們兩個。清彤經常覺不出這其中的區別，恍惚覺得他們還在王府之中。她每天在寝殿裏看書寫字，等他回來後一起下棋聊天。除了住的地方有變化，吃的口味也不同，其他變化清彤遲鈍的都有些察覺不到。可能是因為在她眼前最重要的那個人沒變，他甚至沒改稱呼，在清彤面前仍然自稱是“我”。他是清彤生活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他沒有變化，就讓清彤覺得其他事物的變化太過不值得一提了。
秦承霖剛剛登基，前朝的事情多得很，他還是擠出時間陪着清彤。每天再晚也要回宮，新帝毫不掩飾的在意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後在他心中的分量。
上京的大人們哪個不是人精，除了孟大人外誰會這時候去觸黴頭。帝後關系親密，他們就多說些咱們的話，順着陛下的意思來，至于以後，等陛下孝期過了再說就是了。
沒眼色的孟大人被封了侯爺，雖然職位比以前大了，但是沒什麽實權，這讓他還是有些不滿。但世事本來也沒有圓滿的，權衡下來的話還是當侯爺好。畢竟孟大人不覺得自己的幾個兒子裏，有哪個像是有出息到官職能超過他這個督察院禦史的，現在有了這麽個爵位，至少他能少提孩子們操心。
不過就算做了侯爺，孟大人心中的算計卻一點都沒斷。清彤沒什麽功夫放在他這邊，倒是秦承霖派人敲打了一番。孟大人恍然發覺自己最近在上京城太過高調，有些不知道收斂。要知道他現在只不過是皇帝的岳父，行為稍有不慎，不只會惹得陛下厭惡，還會拖累皇後娘娘。等到他成了皇帝的外祖父，事情就會不一樣了吧？！孟大人這麽想着，恨不得孝期馬上就過去，清彤立馬就能懷上個孩子。
清彤不知道他的想法，在宮裏打了個噴嚏，引得秦承霖一通關懷和擔心。過幾日有一場花宴，清彤正在确認着邀請賓客的名單和大致的安排。
秦承霖覺得這些費神，不想讓她操心，要交代給下人們去做。清彤跟他說了半天這沒什麽可費神的，還能幫他解悶。雖然秦承霖最後看起來不太相信，但還是把單子換給了她。
這是第一次花宴，清彤不想出什麽纰漏，等到以後辦多了又了大致的流程，再交給下人們去做也不遲。
這是清彤成為皇後後第一場花宴，收到帖子的夫人們只要還下得了床，就算身子有些不适也都硬撐着來了。
現在正是夏季，清彤選的也就是荷花宴。花宴的地點就定在了禦花園旁邊的花廳。
現在的花廳裏，清彤被一群夫人小姐們奉承着，誇的她自己都要記憶錯亂了。
一群夫人說她從小就豔冠京華，小姐們說一直仰慕她文采斐然。清彤被誇的腦子都要不清楚了，想起以前他們分明都是議論自己古怪的，如今竟然能說出這麽違心的話來。只是清彤也不是跟他們翻舊賬的，就在一旁含笑聽着。本意是想躲懶，但在其他人眼裏看來就有些高深莫測了。畢竟清彤原來到底怎麽樣其他人心裏有數，她現在變化如此之大，早就被背後議論是有心計了。不過這倒也不錯，現在沒人敢小看她。
清彤坐在首位上發着呆，其他夫人們覺得皇後娘娘心情不好，都轉換了話題，開始巴結起一旁的孟夫人來。
孟夫人早就不出來交際，這次因為是女兒辦的所以才來。她被一群夫人巴結奉承着，還有些不習慣，畢竟在孟府都很近沒有人對她這麽客氣了。
孟夫人一邊和其他夫人們聊着天，一邊偷偷看着女兒，看到她一眼沒有看向自己這邊，還有些失望。丈夫生氣她沒完成托付，女兒也不理解她，孟夫人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可她神色剛有一些變化，就被旁邊人精似的夫人們發現了。
皇後娘娘的母親心情不好，那她們可要哄哄啊。
其他夫人都是什麽段位的，哄起孟夫人來不要太容易了。孟夫人被她們哄得喜笑顏開的，早忘了之前的心裏的不痛快，還和她們約下了在宮外聚會。
孟夫人之前因為怕出醜很就沒出去應酬了，沒想到上京的夫人們人其實都這麽好，以前是她誤會了。孟夫人聊得開心，全然不知道其他人對她這麽客氣，說白了也不過是因為清彤的身份。
這場花宴說到底就是封後大典後和其他人見面的一個儀式場合，清彤應付了一天下來，除了累就是覺得無聊。這麽想的話王皇後挺厲害的，坐在上面還能八面玲珑的将周圍都照顧到了。一想到王皇後，清彤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周貴妃。周貴妃已經離開了上京城，清彤去送她的時候我問過她要去哪裏。周貴妃目光悠遠的看着城門外那個陌生的世界，搖了搖頭。
周貴妃從來沒出過京城，也不知道能去什麽地方，想了半天說了句“随緣吧”。
随緣啊……清彤想起當時她的神情，她應該是放下了吧，放下了那些愛和恨，開始去迎接新的生活。
這麽想着，清彤忍不住拿出她之前寄過來的信又看了一遍。周貴妃字跡娟秀，文采也好，一看就是在家裏受過好教育的。清彤讀着那份信，不知怎麽的還讀出了幾分禪意，想必是經過太多事情的人，心裏難免會有些感悟。
清彤讀完把周貴妃的信又夾會書裏，看着窗外發呆，心思似乎也跑到了皇城之外。
“累了？”秦承霖的聲音打斷了清彤的思緒，清彤扭過頭，看到他臉上的疲憊。
“這幾天事情很多嗎？”
這幾天前朝的事情多，秦承霖心疼清彤不讓她等自己。每天清彤誰輸了秦承霖才能回宮，等到她醒來時他又自己去上早朝了。
“還好吧。”秦承霖有些含糊的說道，“還是南疆那邊，他們想要借機生事，舅舅已經回去了，不用擔心。”
他這些日子都沒怎麽休息，每天強打着精神上朝處理公事，可是一回到清彤身邊，聞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整個人放松了下來，這些天的疲憊都湧了上來。
“要不要休息一下？”清彤看着他心疼的問道。
“嗯。”秦承霖點點頭，毫不客氣的枕在她腿上。“我就躺一會兒，你不舒服了就推我起來，別太心疼我了。”
清彤被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逗笑了，“我不心疼你還心疼誰？！”
“你說得對。”秦承霖摟住她的腰身，眷戀的蹭了蹭，“你只能喜歡我，心疼我，以後也要這樣。我也只喜歡你，心疼你，我們就這麽一輩子，好不好？”
秦承霖困得不行，說話間都有些口齒不清了，可他還是強撐着精神，擡着眼看着清彤，非要等她一個答案。
“好。”清彤低頭吻了吻他的眼睛，“一輩子都這樣。”
秦承霖得到了滿意的回複，再也抵抗不住倦意，臉上帶着幾分孩子氣的笑意，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