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解法
第44章 解法
翌日, 晨曦微露,餘望便敲響了江月明的房門。
房門剛開,江月明的目光便被驚豔填滿。
餘望換了發型, 頭發高高束着, 原本垂在肩頭的發絲整齊地攏在頭頂,顯得格外精神。
狐貍銀簪斜插發間, 兩側流蘇随着動作輕輕飄起, 給那俊美的臉又添了幾分靈動。
“好看。”江月明輕聲說道。
餘望眼睛一眯, 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大尾巴狐貍笑:“這是誇簪子, 還是誇我呢?”
江月明目不轉睛地盯着餘望,回應道:“都好看。”
這淨塵谷雖然名字聽起來像個山谷, 但其實就是座大道觀, 各個殿內神像莊嚴,香煙袅袅,道士們已經開始早課誦經了。
沿着小路來到齋堂, 二人找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下。
年輕道士見有客人,馬上端上兩碗蔥綠湯清的素面。
腹中細密的痛一直沒消停,江月明也沒什麽胃口,随便吃了兩口, 便放下了筷子。
左手虛虛搭在肚子上,輕輕按揉着。
餘望見狀問道:“怎麽就吃這麽兩口?不合口味嗎?”
江月明搖搖頭:“不怎麽餓。”
看着江月明搭在肚子上的手,餘望微微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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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知道,霜華殘會慢慢侵蝕五髒六腑,不過卻也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開始了。
好在待會就能去見靈渺子了, 現在只希望她真的有法子解毒。
餘望放下碗筷,轉身去後廚要了碗熱乎乎的米湯, 推到江月明面前:“喝點熱乎的,可能會舒服些。”
江月明看着那米湯,輕輕笑了,以前若是他想隐藏些什麽,旁人是很難看出來的。
現在也不知是自己對餘望愈發信賴,不再藏了,還是餘望的觀察力實在敏銳,總是能看穿他。
“笑什麽呢?”餘望不明所以地問道。
江月明邊舀着米湯邊答道:“笑你貼心,行不行。”
餘望直接過來坐在江月明身旁,借着袍袖的遮掩,擡手覆上江月明捂着肚子的手,涼得他眉尖微微一蹙:“怎麽這麽涼?你是不是很難受?很疼麽?”
“沒那麽嬌氣。”江月明笑笑,“給我捂捂吧。”
其實江月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就是總覺得“難受”或“不舒服”這類的話非常難以啓齒。
喜歡自己硬扛着,盡量不露破綻,慢慢捱過去。
可有時卻又希望親近的人能從細枝末節中發現些蛛絲馬跡,然後主動關心自己。
餘望環着江月明,一只手幫他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給他暖着手。
他時常覺得,江月明就像只心理防線極高的大貓,看似溫和有禮,實際卻非常難接近。
不過只要肯用心觀察照料,總還是會有養熟的一天。
不過餘望可并不滿足于只是養熟,他要和這大貓變得親密,他要這大貓主動露出柔軟的肚皮,在他面前毫無保留地暴露軟弱和痛苦。
路還長啊…
上午的時光仿佛被無限拉長,餘望站在院中,時不時望向天空。
只覺那太陽像是被施了咒一般,遲遲不肯挪動…
好似過了許久許久,才終于感到陽光變得熾熱,正午終于要到了。
江月明看着太陽一點點爬上天空最高點,陽光垂直灑下,地面上桃樹影子縮至最短時,他走向桃樹,伸手摘下了那橙紅色的果子。
果子脫離樹枝的瞬間,竟忽然縮成了拇指蓋那般大小。
正驚訝着,昨日那小道士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這果子先生務必收好,我現在帶二位去見谷主。”
小道士帶着二人來到淨塵谷後山,走了許久,終于看到前面出現了一間古樸的木屋。
這裏便是靈渺子谷主的居所了。
她已經不問世事很久了,若不是李垂柳消息靈通,江月明都不知道這人竟還在世上。
小道士輕輕叩響木門,片刻後,一位素色道袍的老婆婆出現在他們面前。
如雪的白發整齊梳在腦後,雖年事已高,卻依然精神矍铄,尤其但那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見過靈渺子前輩。”
“進來吧。”
靈渺子微微側身,引着二人進屋入座。
江月明并沒有急于說明來意,而是先将楊妙手的錦囊遞了過去。
靈渺子看了看錦囊裏的東西,緩緩說道:“他還是如此愛管閑事啊…我這條命,也是他救的,那醫術看着古怪,沒想到竟讓我活到了現在。”
當年,靈渺子參與封印朱厭時修為不算高,雖不至于馬上丢了性命,但其實也撐不了幾年。
回淨塵谷的路上意外暈倒,被偶然路過的楊妙手救下。
楊妙手對她照顧有佳,她自然明白那心意,只可惜,淨塵谷的人是不可以有世俗羁絆的。
臨離開時,她留下枚玉佩,讓楊妙手以後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拿着這件信物來找她。
可楊妙手從沒來過,他們二人也未曾再見過面。
錦囊裏,就是那塊玉佩。
物件總是要盡其用,許是想通了吧,與其留着個沒着落的念想,不如試着換條人命。
其實靈渺子與幽篁裏的沈掌門也算故交了,自然是會幫江月明一把的。
江月明把近來查到的事,還有想問的問題,都撿着重點說了一遍。
一則,他想知道當年封印朱厭後,都發生了什麽,顧家又扮演着什麽角色?
二則,他想弄清楚,這秦峥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想到,朱厭惹起的禍端竟會延續至今…果然只要欲望在,紛争便永無休止。”
當年封印朱厭時,朱厭用傳音術承諾,若是日後有人還它自由,它便會給那人夢寐以求之物。
這傳音術能深入方圓百裏,後來也就慢慢傳開了。
參與封印的五人中,顧青雲為人穩重,而且顧家也從不參與江湖紛争。
大家一致同意把厭朱鏡交由他保管,卻沒成想,他竟因一己私心,差點釀成大禍…
江月明:“是為了得到鏡中的東西?”
靈渺子:“他與沈飛結伴修行,可沈飛天賦益禀,很快就建立了幽篁裏,他不甘心,他想證明自己并不比顧青雲差…”
“五靈歸元陣”當時并不完善,他正是利用這點,找到了通靈朱厭的法子,朱厭險些沖出封印…
不過好在他及時醒悟了,發現自己無法收拾殘局,便傳信給我們。
可那時神鸮已故,短時間內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選,斷然無法再次施展陣法。
無奈之下,沈掌門犧牲了自己…用“入歸鳥”的絕境功法,暫時鎖住了朱厭。
現在若是想打開厭朱鏡,只有和沈掌門有同樣本事的人才能做到了。
後來,赤雲霄帶着大家再次加固陣法,朱厭完全為靈珀所控,湊齊五塊便能讓它為己所用。
顧青雲因為自己的過錯十分懊悔,把沈飛的結緣神鳥——凰鳥,設為顧家圖騰。
沒過多久,便自盡于沈飛的墳前。
靈渺子:“他臨死前是把厭朱鏡交給幽篁裏的,你說在顧峰手中,我就不知為何了…至于那秦峥,曾經确是我派得意弟子,只可惜鬼迷了心竅,幾年前偷了木靈珀…”
說完這些,靈渺子停頓了半晌好似才回過神來,擡手示意江月明過去。
她捏住江月明的手腕,說道:“那果實可解霜華殘,等下次把毒都發出來,再服用方可。”
餘望聞言問道:“前輩,之前楊妙手說,他可能撐不過毒發兩次…若是下次…”
靈渺子笑笑:“他應該給了你們緩解的法子吧,照做便是。”
其他也不再多說,靈渺子起身便要送人出門。
目前看來,想要知道更多,突破口就只剩秦峥了,得趕緊想個法子把這人抓住。
二人也就沒再做過多停留,收拾好東西,當晚便離開了淨塵谷。
剛回到來時的溫泉附近,江月明便覺得腹中一陣劇痛,不自覺地折下腰身。
餘望見狀,連忙扶住他:“再忍忍,這次徹底發出來,就可以解了。”
疼痛如潮水般在腹中翻湧,仿佛有無數把利刃在絞割着內髒,刺骨的寒意從身體深處蔓延開來。
胳膊的關節也開始叫嚣,眼前像是蒙了層霧,餘望的面容都不真切了。
餘望用力地把人揉在懷裏,卻似乎并起不到任何作用。
擡眼看着樹林深處冒着熱氣的溫泉,忽然來了主意。
他扶起江月明朝溫泉走去,擡手準備解開江月明的外袍,卻被顫顫巍巍地按住:“做什麽…”
“去溫泉裏暖暖身子,衣服總得脫吧?”
餘望不由分說地拂開他的手,迅速脫掉那外袍,只留下雪白的中衣,連拖帶拽地把人安置進了溫泉。
溫暖的泉水包裹住江月明的身體,身上的寒意減了幾分,不過腹中的疼痛卻并未消減分毫。
他弓着腰身,整個人伏在溫泉邊緣的石頭上,嘴唇已經咬出了血,卻依舊不吭聲。
霜華殘的毒性在體內瘋狂肆虐,腹痛愈發劇烈。
他終于再也忍不住,身體猛地一震,擡頭噴出一大口鮮血。
餘望正半跪在他身側,輕輕撫着他的背,看到地面上的血直接愣住了,這樣下去不行…
他從懷中拿出之前楊妙手給的藥,雖然他知道江月明定是不願吃的,但看他現在這樣子,不吃可能很難撐過去了…
餘望直接倒出顆藥丸,往江月明嘴裏送去。
“不要…”
江月明偏過頭去,雖然他現在看不見,但他知道餘望要給他喂什麽。
楊妙手這藥的副作用他記得十分清晰:雖可壓制霜華殘,但服下後會陷入躁動,神志也會受影響,若是無人幫助疏解,也會備受煎熬…
江月明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景,他怕克制不住自己…真的對餘望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餘望沉聲說道:“命都快沒了,還在意這些?”
見江月明還是緊緊抿着唇,餘望直接捏住了他的雙頰,順着雙唇的縫隙強行把藥丸塞了進去。
卻沒成想江月明拼盡全力一扭頭,直接将藥丸吐了出去。
看着那張失了血色的臉,餘望重重嘆了口氣:“能不能別逞強了,我可以幫你…”
“不可…”江月明虛弱地說道。
餘望也不再多言,倒出最後一顆藥丸,再次強行塞進江月明口中,見他還想吐掉,餘望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去。
溫熱的雙唇輕輕印在那冰涼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