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種樹
第43章 種樹
江月明聞言微微一怔, 這靈渺子谷主的要求倒是頗為有趣。
不過他從未下地耕種過,最多就是給紅鶴閣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澆過水,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再擡眼看看餘望, 感覺他這樣子應該是連花都沒澆過…
可為了見這靈渺子一面, 搞清楚當年的事,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
小道士引着二人來到谷中一處偏院住下, 沒再過多打擾便退下了。
偏院後面便是那棵桃樹, 枝幹遒勁, 桃花已經開始凋落。
江月明站在桃樹下, 還是象征性地問道:“餘令使可會種樹?”
“那自然是…不會。”餘望盯着那樹幹苦笑出聲,別說種樹了, 他活這麽大連花都沒澆過。
不過此時餘望忽然想到, 之前楊妙手曾說:若有機緣到了,也許靈渺子可以幫江月明解霜華殘。
莫非這桃樹就是機緣?
這麽想着,餘望忽然對種樹來了熱情, 馬上把周圍澆水施肥的工具都搬了過來,開始仔細琢磨。
理論上桃樹落花後便能見果實,現在這桃花已經灑了一地,看來也不需要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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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湘城, 靜梵寺。
雲輕舞順着寺廟後面的小路來到郊外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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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地勢複雜,她卻駕輕就熟地直奔樹林深處的一處碎石堆。
壓下石壁上凸起的金剛杵形機關,又把旁邊傾斜着的蓮花底座轉了幾圈,地上竟開出個方口,緩緩升上來個鐵籠。
她順着方口進入籠中,籠子便快速降了下去, 方口輕輕合上,從地面根本看不出一絲痕跡。
鑽出鐵籠繼續往前, 地面濕漉漉的不知是什麽液體,牆壁上閃爍着微弱的綠光。
一個巨大的石椅出現在眼前,黑石雕刻,椅背極高,正中央刻着一張金色假面。
壓抑又摻雜着幾分腐爛的氣息撲面而來。
椅座上那男人籠罩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手上的金護腕在黑暗中倒是醒目,上面的凰鳥圖案栩栩如生。
雲輕舞走到石座前,恭敬跪下:“尊主,屬下已查明,秦峥那裏确實出了問題…”
當年隐者與楚君懷一戰元氣大傷,直到前兩年才堪堪恢複,只可惜壽元還是所剩無幾。
為了給自己續命,他必須要盡快打開厭朱鏡,借助朱厭的力量。
幾塊靈珀中,他最先瞄準的就是淨塵谷的木靈珀,不過出手幾次都沒有成功。
卻沒想到有一天,淨塵谷有個叫秦峥的道士來找他,說是想合作打開厭朱鏡,而且還頗有誠意地把木靈珀獻了出來。
“若是幾人合力打開厭朱鏡,朱厭會回報每個人”——隐者放出這假消息時,屬實沒想過竟會有那麽多傻子相信。
朱厭可是上古兇獸,怎會行如此慷慨之舉?
不過既然已經送上門來,斷沒有不要的道理,隐者收下了木靈珀,順手也将秦峥收入麾下。
這秦峥倒是能幹,這兩年來大事小事都做得十分漂亮,甚至已經超過了雲輕舞。
隐者對他愈發信任,甚至信任到把楚君懷都交給他來看守…
那時,楚君懷已經被他們囚禁了整整八年。
這些年來,各種手段都試了個遍,可楚君懷愣是沒吐露半分,到底該如何拿到土靈珀。
隐者聲音帶着病态沙啞:“他已經拿到土靈珀了,是嗎?”
雲輕舞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着,聲音帶着絲惶恐:“是…他應該是用了,混沌咒…”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面前碎石飛濺,雲輕舞下意識地把頭沉了沉。
混沌咒一旦施展,便能擾亂人心智。
被施咒者的意志會逐漸瓦解,變得極為乖順,有問必答。
然而,變聽話的同時,也會失去很多能力。
這法子要是能用隐者早就用了。
十年前,和楚君懷的一戰,隐者也受了重傷。
再加上當時借助了朱厭的能力,用力過猛遭到反噬,修養了幾年才堪堪恢複。
這些年來他還留着楚君懷,一則,是因為他有了其他計劃,現在并不着急拿到土靈珀了。
楚君懷讓他的身體變成現在這樣,他要慢慢折磨他才能解心頭之恨。
二則,是因為“入歸鳥”。
江月明身上變數太多,他不敢把打開厭朱鏡這件事,全部押寶在江月明一個人身上。
雖說楚君懷暫時還未達到江月明的境界,打不開厭朱鏡。
但隐者已經找到了法子能強行助楚君懷突破絕境,只等着試驗了。
若是成了,便不再需要江月明,一切會簡單很多。
可現在,秦峥用了混沌咒,楚君懷根本都不會記得“入歸鳥”是什麽了,更別說突破絕境了。
“蠢貨!!”隐者憤怒地低吼着,擡眼看着雲輕舞,“你去,把人給本座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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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江月明和餘望已經研究這桃樹三日了。
天亮便去溪邊提水,白天仔細松土施肥,空閑時還會把院子裏的雜草順帶除了。
這日傍晚,江月明剛來到院中便發現,桃花已經落盡了,樹上也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他本以為這就是棵普通桃樹,會按照正常的生長過程,待桃花落盡後便會結出桃子。
可現在映入眼簾的是一種橙紅色的果子,形狀十分不規則,而且只有一顆,孤零零地挂在枝頭。
只聽餘望在身後詫異說道:“這是什麽東西?桃子變身了?”
“去叫那個小道士來看看吧。”江月明搖着頭,他也沒見過這種果子,但可以确定這絕不是桃子。
不多時,餘望便帶着小道士回來了,小道士看到桃樹上的橙紅色果子,對着江月明說道:“還需再等等,明日正午太陽最足時,先生摘下果子即可,我自會帶二位去見谷主。”
江月明原本還想問個緣由,可看這小道士打啞謎的樣子,估摸着問了也是白問。
還不如明日直接問那靈渺子谷主來得快,想想便算了。
是夜,草叢中的蟲鳴聲此起彼伏。
江月明躺在榻上正要入睡,腹中卻又傳來陣細細密密的痛。
霜華殘會慢慢蠶食五髒六腑,最終穿腸肚爛而死…看來這兩日是已經開始了。
他對死亡這件事倒是沒什麽恐懼,甚至以前會時常覺得這反而是種解脫。
活着找不到害了幽篁裏的兇手,死了就不得不放下一切,當面去給那些無辜的人賠罪了。
實在是無法入睡,江月明便起身來到了院中,夜晚清涼的風湧入鼻腔,倒是舒服了許多。
“睡不着?”
身後忽然有人往自己肩頭披了件衣服,江月明回頭便對上了那雙淡灰色的眸子。
“你怎麽也還沒睡?”
“本來準備躺下了,關窗時見你在這,就出來看看。”
“擔心我?”
餘望愣了愣,這話可不像是會從江月明嘴裏問出來的,不過他還是點頭應道:“是。”
江月明垂着眸輕輕笑了,如果現在真讓他死,他好像還多了些舍不得。
其實對紅鶴閣那幫孩子,對李垂柳,對風西南,他也舍不得,畢竟活着還可以經常見面。
可對餘望的這種“舍不得”卻不同,畢竟活着,是可以每天,甚至每時每刻都見面的。
餘望看着江月明的側臉,忽然認真地開口問道:“會害怕嗎?”
江月明馬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緩緩說道:“其實有時感覺,死,反而是種解脫。”頓了頓,他轉身看向餘望,繼續說道:“會覺得很懦弱嗎?”
“不會。”餘望搖搖頭,他非但不會這樣覺得,反而還生出了幾分心疼。
像江月明這樣的人,本該是意氣風發的高手,到底是經歷了多少磋磨,才會生出這樣的悲觀。
找了真相十年,找了師兄十年,其間又要經歷多少痛苦和失望,才能養出這般沉穩的性子。
可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啊,不過是個才二十幾歲的青年人而已啊。
他注視着江月明的眼睛,說道:“以後累了痛了都可以試着說出來,會好很多。”
停頓片刻,想想還是又說了一句:“你現在有我了。”
江月明微微一怔,那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泛起了點點漣漪,嘴角露出個難以察覺的笑容。
就這樣在桃樹下站了半晌,江月明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等我一下。”
随即轉身回了房間,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個朱紅色的長方形木匣。
他把木匣遞到餘望面前:“還是之前在暮燈坊買的,一直忘了給你。”
其實也不是忘了給,只是不過年不過節的,他一直沒找到送禮的由頭。
不過剛剛不知怎麽,就忽然覺得,沒有由頭好像也可以送個禮物吧,畢竟人生也許哪天就會遇到意外,若是到了那時,這東西來不及親手送出,會很遺憾的。
餘望面帶疑惑地打開木匣,只見裏面是支極為精致的銀簪,簪頭是只小狐貍,兩側飄着流蘇。
只見餘望眼神中閃過亮亮的光,欣喜說道:“好漂亮啊,怎麽想送我這個?”
這倒是把江月明問住了,他當時付完錢也在想,為什麽想送餘望這個…
不過現在想來好像也沒什麽原因,就只是覺得好看,餘望會喜歡,就買了。
況且平日裏餘望那頭發要麽就用發帶束着,要麽就用支舊竹簪,剛好缺一件像樣的發飾。
“覺得合适,便買了。”江月明撿了個理由回應道,不過話說出口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接着補了句,“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說罷,他快步走回了房間,迅速合上了門。
餘望看着他那急匆匆的樣子不禁輕笑出聲,這人害羞的樣子怎麽也如此可愛。
于是對着那月白色的背影喊了句:“喂,明日戴上給你瞧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