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宅
第04章 顧宅
更夫王五路過顧家老宅時,瞥見大門敞開條縫。
咦?這宅子荒廢這麽久,門怎麽忽然開了?
涼風襲來,王五不禁打了個寒顫,緊接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老宅門口突然出現一排人,穿着十幾年前樣式的衣服…
王五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用力揉了揉…
再睜眼卻發現,那些人還在那裏。
面無表情,排着隊往宅子裏走,就好似憑空出現在門口的…
“喂…你們是什麽人?”
王五試探着叫了一聲。
然而并沒有人回應,甚至都沒人轉頭看他。
做了這麽久更夫,王五遇到的怪事不少,但每次都是有人作祟,他可從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什麽鬼神。
眼看着那些人都進去了,王五實在壓制不住內心的好奇,準備跟上去看看。
他小心翼翼邁過門檻,石板路的咯吱聲仿佛在抗議他的擅入。
尾随着那些人來到了後院假山附近。
假山上爬滿蔓藤,宛如一條條詭異的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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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急劇加速,王五有點後悔剛剛的莽撞,準備偷偷折返回去。
這時,突然有什麽東西搭上了王五的肩膀…
他驚恐地轉過頭,卻看到張慘白的面孔…雙眼空洞無神,嘴裏發着“嗚嗚”怪聲。
王五吓得癱倒在地,喉嚨卻如同被堵住一般,發不出任何呼救的聲音。
其他的怪人也緩緩轉過身來。
那些面容在月光下漸漸清晰,慘白如紙,毫無生氣。
他們圍成圈俯視着地上連滾帶爬的王五。
一陣陰風吹過,王五終于能發出聲音了。
只聽幾聲慘叫劃破夜空,瞬間又被無邊的黑夜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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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洛中城街頭依舊喧嚣。
客棧酒樓的燈籠一盞盞挂起,酒菜香氣在街上橫沖直撞。
江月明的肚子很合時宜地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他随便進了家酒樓,要了幾個簡單小菜,邊喝酒邊等着上菜。
酒樓嘈雜,但周圍閑聊聲還是清晰傳進了他耳中。
習武之人,五感自然比常人靈敏。
“聽說了沒,昨夜顧家老宅又出那檔子事了!”聲音粗犷的中年男人盡量壓着嗓門說道。
“啊?沒聽說啊,什麽事?”
中年男人的同伴連忙應和:“這你都不知道?剛來洛中吧?我跟你說,晚上千萬別去顧家老宅那邊,邪門得很!經常莫名其妙出現很多怪人,排着隊往院子裏走,但從沒見人出來過!”
中年男人繼續低聲說:“據說昨晚有個更夫跟了進去,今早連滾帶爬出來,逢人就說見了鬼!”
讨論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想炫耀自己得來的消息,卻又小心翼翼,好似聲音大了就會把自己也牽扯進去。
江月明邊吃着菜,邊聽得津津有味,這幾日在洛中,他已經打探到了不少線索。
等到夜色完全暗下來,他便起身離開了酒樓。
是夜,萬籁俱寂。
往顧家老宅去的路上更是偏僻,一路都不見什麽人。
老宅院牆不高,江月明輕輕一躍,便翻了進去。
曾經的繁華宅院,如今門窗殘破,草木蔓生。
正挨個屋子查看,卻聽到遠處似乎有打鬥聲。
循聲來到偏院,果然見到兩個人影正在交手,一黑一白。
雖看不清樣貌,但卻看清一人手握暗紅長刀,另一人則拿着一把他十分眼熟的劍。
眼見長刀就要劃上持劍人的脖子,江月明腳尖輕點,如風般落在二人身側。
墨綠竹笛橫在二人中間,抵住了鋒利的刀刃。
“別打了,自己人。”
程星河擡眼看清竹笛,動作頓住了:“師叔!你怎麽在這?這是哪門子自己人?上來就想要我命…”
江月明按下他手中的劍,淡聲說道:“我還沒問你怎麽在這,你倒先問上我了。”
程星河低下頭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不再吭聲了。
他前幾日收到靈鴿來信,得知江月明要來洛中顧家查師父的線索,便想跟來看看。
誰知剛到這就遇到個索命的…差點成了刀下亡魂。
餘望收起長刀,對着程星河拱手:“原來是江閣主的小徒弟啊,失禮失禮,我是你師叔的朋友。”
程星河輕嗤一聲,甩了個白眼,不情願地拱了拱手。
江月明目光複雜地看向餘望:“朋友?”
餘望眉尖微微挑起:“不是江閣主剛剛才說過,自,己,人?那不就是朋友的意思嗎?”
剛剛情況緊急,江月明确實沒想太多,這話就脫口而出了。
紅鶴閣成立後,他交人無數,表面關系都不錯,可從未有過能真正稱得上朋友的人。
突然聽到這個詞,還是從這個剛認識沒幾天的人嘴裏說出來,江月明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回應。
耍嘴皮子他肯定耍不過餘望,索性直接換了個話題:“餘令使身體好些了?”
餘望帶着那标志性的大尾巴狐貍笑看向江月明:“有江閣主挂念着,好多了。”
見江月明不再說話,餘望又調侃道:“對了,江閣主,你之前說有緣再見,你看這才剛分開幾日就又見到了,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是,特別有緣啊?”
聽到這話,程星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麽從沒聽師叔提起過有這號朋友,這到底什麽人啊?
樣貌倒是好看,出手卻極其狠絕,說話又這麽…不堪入耳…
未等江月明回應,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打破了剛剛和諧下來的氛圍!
“後院。”
江月明腳尖一踮地,直接向後院飛去,程星河緊随其後。
餘望轉身對着暗處做了個手勢,迅速跟上了前面兩個人。
剛踏進後院,三人就呆住了。
這裏怎麽這麽多人!?
幾十個人排成列正緩緩向前移動,一步一頓,面無表情。
上至花甲老婦,下至幾歲孩童,身上的衣服樣式古舊。
江月明馬上想到,這應該就是剛剛在酒樓時,那些客人讨論的怪事了。
只是這場景遠比他想得詭異…
越過這些人,眼前是一地碎石,看起來這原本似乎有座假山之類的建築,被人炸開了。
一口大井坐落亂石之中,說它是井是因為看起來确實是普通水井模樣,但卻有六七個水井合起來那般大小…
隊列最前方的年輕女子走到井邊,竟直接一頭紮了進去!
餘望詫異道:“這是在幹什麽?傳說中的趕着去投胎?”
江月明試圖上前詢問,可這些人卻全無反應,就像根本聽不到人說話一樣。
眼看第二個青衣男子又要往井裏跳,江月明馬上出手阻擋,手卻直接穿過了那男子的身體!
這些人好像只是虛影?
正欲查看四周,只見程星河跟在了隊伍最後,邊往前走邊念叨着什麽。
“星河,你說什麽呢?”
江月明問道,可程星河卻根本沒理他,只管往前走。
不安在江月明心頭湧起,他連忙上前抓住程星河:“星河,你怎麽了?”
程星河一臉茫然,目光呆滞地望着大井的方向,并沒停下腳步。
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力氣變得這麽大,江月明竟有點拉不住他…
忽地,程星河跑了起來,身體徑直穿過前面那些人,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大井前方,低頭就要往裏紮。
江月明差點被他甩出去,他使勁拽着程星河的胳膊:“程星河!”
餘望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兩人用力攬住程星河往後退。
這時江月明猛然發覺,他們好像進入了什麽法陣,自己竟使不出一點內力。
程星河紋絲未動,只是看着井底傻笑,猛一發力,竟帶着兩人一起跳進了井中!
二人反應靈敏,一手拉着程星河,一手抓着井沿,懸挂在半空。
井下漆黑一片,完全看不見底。
江月明看看程星河,又看看上面,實在沒有辦法,開口道:“餘令使可否幫我?先把他扔上去。”
這時餘望還不忘貧兩句:“為江閣主效勞是我的榮幸,不過這次得算你欠我個人情,日後要還。”
眼下也沒什麽其他辦法,江月明沉沉地“嗯”了一聲,餘望心滿意足地笑了。
二人一起用力把程星河甩出井外,可卻不知觸碰到了什麽機關,井壁突然伸出兩塊青石板,把他們抓着井沿的手生生擠了下去。
井口合攏封死了。
好在這井不算深,江月明穩住身形,發現自己落在一片坑坑窪窪的地上。
他拿出随身攜帶的火折子燃了起來,這才看清,四周的石壁上開鑿了很多異獸石像,不過這些石像看着好像少了點什麽。
“這裏好像是個地窟。”
見無人答話,江月明回過頭去,只見餘望正靠着牆壁一動不動靜靜站着。
“餘令使?”
對方依舊沒什麽反應。
他走到餘望身側,寂靜中能清楚聽見急促的呼吸聲。
井底無風,餘望的袖擺卻在微微晃動。
“餘令使?你沒事吧?”
餘望遲遲沒有出聲,要說這世上他最害怕什麽,那就是黑暗。
小時候被莊主收養,只要犯一丁點錯就會被關進暗室。
水和食物能勉強維持活下去,除此之外就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寂靜。
熬到意識模糊,熬到精神崩潰。
不過每次莊主都能在他就要堅持不下去時把他放出來,還誇他一次比一次堅持的時間長。
最長的一次足足有二十幾天,那次是因為屋裏混進了一只小老鼠。
無邊黑暗中還存在另一個生命,時不時發出“吱吱”聲,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熬下去的希望。
江月明又叫了他一聲,餘望這才緩過神,擡頭看着江月明,無比認真地說了句:“多虧江閣主帶了火折子。”
随即馬上彎起眼睛,又露出了那大尾巴狐貍似的笑容。
“江閣主可要抓牢我啊,人家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