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淨塵不淨
淨塵不淨
薛毅不曾防備,只擔心二哥安危,起身道:“二哥,我們快回屋就是!”
薛蕤想了想,擺擺手:“你先獨自回去。若他們有異動,你便快快出來;若他們安睡,你自躺下。再個把時辰就天明,我守在外面才好。”
薛毅:“二哥,先前在客棧,你防着就罷了。這裏是濟善堂,他們甩不脫的。”
薛蕤還是搖搖頭:“怎可小瞧他們。”
薛毅回房,挨個查看,一個沒少,個個都睡着,并沒有異動,便自顧躺下,不久便鼾聲震天。如玉與敖起睜眼對視,指了指門外,薛蕤竟熬鷹似的蹲守在門外,今夜只能再次作罷。
待到破曉時分,薛蕤才在外敲門叫醒衆人,他竟一夜未睡。
如玉故意問他:“昨夜回來已無事,為何還不休息?”
薛蕤笑道:“薛蕤一個粗人,怎配與公子和夫人同屋而住,三太保肯照顧我那弟弟妹妹,我已知足了。昨夜那客棧,已被紫巾軍屠戮,所幸我們逃得快,可憐那掌櫃和小二,白白丢了性命...唉,誰知随州竟也亂成這樣!”
如玉心中氣憤這虛僞,卻也假裝不知:“竟如此過分?!龐軍自稱為民起事,卻怎又傷民!可恨!”
薛蕤卻意在試探:“回想昨夜,那客棧只有我們幾個新客,紫巾軍好似真是沖我們而來?我想了一夜,莫非是公子進城防時的文書出了問題?被人特意盯了哨?”
如玉也想到這裏,只料到段國舅會聯手龐顯,卻不曾料到随州這麽快就有動作。如今一衆落在薛蕤手裏,她不得不更加謹慎,依他昨夜與淨塵所言,他與龐顯倒是不同路。若此時與他交惡,于大事不利;若想去青州,倒可以借他助力,遂回道:“昨日的确是我大意,不該露出那往日在霧原軍中行走時所用的文書,以至招來了仇家。”
薛蕤:“公子這仇家竟是龐軍裏的人?”
如玉:“那倒不是,龐軍大概是受我那仇人蠱惑利用罷了,只是不料他們動作如此之快。”
薛蕤:“如此,公子打算往哪裏去?”
如玉看了看他,回道:“我在青州有故人可投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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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蕤:“青州?怎就偏偏是青州?那可是龐軍老巢,又遠隔郢、越二州,前路只怕更加難走。”
如玉:“的确,本該早日動身,可眼下需救治三太保為先。”
薛蕤:“外面醫館已不安全。但此事不難,淨塵師傅懂些接骨之術,我已請他稍後就來為三太保救治。”
如玉:“但你那妹子病得可憐,又該如何?”
薛蕤:“多謝公子挂懷。她與我們同行總是不便,我已将她交托給淨塵,這裏禪院清淨,她也可留下慢慢治病,不礙事的。”
果然如他們昨夜商議的那般,如玉笑笑:“呵呵,也是,前路危險。”
淨塵那老和尚果然不久便來禪房診治彥卿,雖是道貌岸然的假僧人,但醫術卻是貨真價實。接骨、揉穴、下針...一套診治下來,耗去了大半日功夫,額上早滲出細汗來,頗是賣力。如玉起先還擔心,但眼見着彥卿在他手下逐漸恢複了知覺,想起昨夜薛蕤說的話,薛蕤怎的倒是看好彥卿勝過那龐顯?也不知,這算是彥卿的福氣,還是禍患。
彥卿稍加活動,已可以輕松站起,衆人大喜。
淨塵又遞上一小盒膏丸,笑道:“這是強筋壯骨活血之藥,三太保還需日日服用,才能徹底康複,千萬莫大意。”
彥卿不知他本性,拱手施禮:“多謝老丈妙手救治,感激不盡。”
淨塵還禮道:“我佛慈悲,救苦救難,理所應當,三太保不必多言。”
薛蕤在旁問淨塵:“三太保可能騎馬了?”
淨塵點點頭:“諸節歸位,已無大礙,近日多小心跌撞就是。”
敖起:“三哥,你初愈,不宜策馬,還是與我同乘一匹才好。”
薛蕤回身禀奏彥卿:“如此,我們該馬不停蹄,快快離去,此地不宜久待。”
逃過昨夜紫巾軍一劫,今日又被他請來淨塵救治,彥卿對他略增好感,點頭應允。聽如玉說那女子被留在濟善堂,倒也合适,便不再多管,放心離去。
告辭淨塵,六人四馬,疾馳離開。薛蕤在前開道,薛毅則墊後,将四人護在中間,他兩兄弟倒是真心追随。薛蕤識路,不久便行至一處密林,這才放心,回馬道:“此處雖要繞些遠路,但勝在荒無人煙,只是天黑夜行,諸位要多加小心。”
夜行,不過是搶時間罷了,但如玉卻還有心事,趁機道:“诶,不差這一時半刻。我夫人這身子難免吃不消,三太保初愈,也不宜夜奔,不如今夜先在此處搭篷,好好休息幾個時辰,我們只要天明快行,總能将路程趕上。”
薛蕤心道:天下豪傑,終究是因女子誤事!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笑道:“也罷,我兄弟二人這就去周圍山間獵些野物來。”
如玉又攔道:“诶,你昨夜便未休息,怎好再折騰?論打獵,還是該由我們這些霧原人來做!你們只管在此地搭篷生火,先歇息着,獵食之事交給我一人就行!”
薛蕤本是雲隐人,并不擅打獵,此時饑渴困乏,雖不放心,但見她留下三人,獨自離去,也可信任,便放松戒備,笑道:“那就有勞公子了!”
如玉将敖起留下原地照看月紅與彥卿,自己策馬趁夜離開,一路狂奔,繞回濟善堂時,天已完全黑下。趁黑翻牆而入,直奔淨塵那老和尚的禪房窗外貓去,透過窗隙,果然見到那女子靜靜躺在榻上。淨塵不在,如玉幹脆趁機溜進,搖了搖那女子,仍是無法動彈,這倒是不妙,還是要想辦法先讓她能走動起來,又或者,先将淨塵收拾了。忽聞得一陣腳步聲,如玉急忙躲進香案之後藏起。
來人正是淨塵,只是他今夜卻未披僧袍,俨然俗家裝扮,喜不自勝走到榻前,撥弄了幾下那女子,擦嘴笑道:“這雲隐秘制的散筋丸倒是厲害,只可惜我碾碎了薛老三那幾粒藥丸,也沒能聞出配方來...罷了,再不辦事,只怕小娘子你醒來,不如今夜我們就洞房花燭!”說罷,直撲榻上,卻被人從後一記悶棍敲暈。
好一個假和尚!如玉恨不得殺了此人,卻又覺得便宜了他,便将他蒙眼捆好,吊在房檐之上。
處理好淨塵,如玉總算放心,先用劍去挑開那女子的頭罩。
“啊...怎會...”如玉再無顧忌,一劍劃開,瞬時露出那女子煞白卻依然俏麗的一張臉來,竟是熟人,如玉湊近替她解脫繩索,急道:“拓跋英,拓跋英!醒醒!快醒醒!”
拓跋英卻還在那散筋丸的藥效之中,哪有什麽反應,縱是被如玉潑了一臉茶水,也沒弄醒她。如此耽擱下去,只怕又引起薛蕤懷疑。索性将一碗茶水潑在淨塵臉上,又賞了他幾巴掌,先将淨塵弄醒。
淨塵清醒時,只覺四肢離地騰空,找不準平衡,頭越發暈暈沉沉,眼皮又被黑布蒙住,半點光亮不透,更不知身在何處,為何人所擒獲,支吾開口道:“施主...姑娘...女俠...你是不是醒了?我...你誤會了,是我從那薛家兄弟手中将你救下來的,你不能恩将仇報啊!你放心,我...我是個和尚啊,絕無非分之舉。”
呵,可笑。
如玉以細音女聲斥道:“還敢騙我!若不是我醒得及時,豈不要被你這假和尚誤了身家清白!我定要将你們一個個千刀萬剮!”
淨塵吓道:“這真是冤枉了,分明是那薛老三喂你的藥,我研究了大半日都沒找到配方,更無從給你解藥,正發愁,不信,你去後廚那花盆下,都是我碾碎的藥丸渣,我真是有心幫你才研究那藥的。你要找人算賬,也該找他們薛家兄弟啊!”
如玉:“放屁!你研究那藥丸,無非是想要配方,留給自己日後好用!我早知道你們是一路人,你還敢騙我!今日我就為那些被你騙進斷龍谷枉死的人報仇!”
淨塵聽說這話,急出一腦門汗來:“冤枉啊,劫財殺人的是那薛家三兄弟,老和尚手裏只救人,從不害人啊!”
如玉:“哦?我憑什麽信你的鬼話!”
淨塵掙紮道:“真的,真的,我只是将那些肥羊送出去,近來也早已洗手不幹了。至于他們出去以後,在茶棚喝了什麽茶,在五道彎死沒死,全與我無關啊!這...這怎能算到我頭上?總不是我帶他們出去,他們也會找旁的歪門邪道逃出去,總是要走上那條路啊!最後一程,由我這老和尚送他們,也是他們的造化了!”
大言不慚,真是叫人恨得咬牙。
如玉罵道:“狗屁和尚!到底有你一份!五道彎那些冤魂總要記你一筆!”
淨塵竟哭道:“唉,老和尚句句屬實!我本就是谷中僧人,那薛家人突有一日闖進谷中,我看他們傷兵老弱,實在可憐,便将他們留下。誰知他們竟賴着不走,薛老二最是精明,與我時常外出采藥時,便被他發現了這斷龍谷的奧妙。外人只知斷龍谷從上而下要經過十三道急彎才可入星海,卻只是身在其中不知全貌的錯覺罷了,那斷龍谷實際是魚骨走勢,五道彎才是離星海最近之處,只不過崖高陡峭,前人多駕馬車,寧可繼續向山腰繞行,盤旋往複而下,不肯冒險直入,久而久之,後人都跟着多走了後面八道彎。八道彎雖是徒勞無益,卻叫薛蕤生了心思,他在七道彎設寨,五道彎設伏出星海之人,九道彎設伏入星海之客,無論進出,都是在行過八道急彎之後,人困馬伐之際下手...我見他屢屢得手,也曾勸他收手,可他竟将我趕出谷來,又塞以金錢,花花世界叫老和尚動了凡心,這才失足成恨吶,但若我不做,他們也定殺了我!我實在是無路可走,被逼無奈!”
不聽不知,聽完卻後怕薛蕤之心。
如玉三兩下挑斷了淨塵的腳筋,斥道:“我今日饒你一命,但需斷了你這雙腳,叫你再不能帶路引人;留下你一雙手,是為讓你日後還能救人贖罪。你若還能多活幾年,也該用心研究如何給自己生筋再造,這也算杏林正道!”
淨塵雖徹骨巨疼,卻信誓旦旦:“必定,必定,女菩薩饒我!”
如玉背起拓跋英,直到走出門外,仍聽見淨塵在內發誓請願,連聲饒命。唉,可恨他先入佛門,後堕紅塵,縱是深谷參禪,不敵人間試煉!